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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觴明煜:唐明鎮的大喜事

路上行人漸多,雖不見五花幫的蹤跡,萬二壽還是謹慎行事,在農家買了套衣衫喬裝打扮,雇了一駕驢車上道緩行。

四人一邊趕路一邊向趕車的老倌打聽唐明鎮的境況,無奈老倌消息閉塞得很說不出什么子午卯酉。

天色將暮時分,遠遠看見一片城池依山靠水聳立,規模雖不甚大,但三城連環墻垣堅固,扼險居要,即使千軍萬馬擁躉過來也是無法施展,此處山川城池依然有‘霸府別都’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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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萬二壽意外的是,車駕順利進入城中,并不見五花幫的蹤影。

終日在山中行走,陡然回到繁榮之中,司空大鳥極為的喜悅,金柴兒身回鄉里更是笑逐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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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鎮城中,街道張燈結彩,人潮洶涌一派喜氣。

金家在城南,高門大院,樓宇奢華,守門的數個仆人圓帽短衫,整齊有序。

三人一下車駕,立刻有老仆認出金柴兒奔跑進去報信,不一會兒,擁出幾個婆姨,爭搶著抱起金柴兒直奔內舍。

萬二壽和司空大鳥也被管家讓進廳堂,說今天是城中楊將軍貴子百天,家老爺們都去祝賀稍后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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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州楊家,無敵將門。

楊老令公將星隕落,舉國皆哀,其子延昭,治軍嚴明,驍勇善戰,一桿銀槍睥睨北地。

契丹人畏懼,稱之為“北斗六郎”,乃是大宋兒郎心目中最是欽佩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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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夜半,聽得廊間一陣嘈雜,推門進來三人,皆是眉發皓白的矮個老頭,紅頭漲臉滿身酒氣。

細看之下,三個老頭竟然生得一般模樣:圓鼻子圓臉圓眼睛,唯一能做辨別就是他們的服飾。

但中一個身著壽紋紫衫的老頭兒虛虛一拱手,腦袋東瞅西望的晃悠舌頭發短道:“多……多謝!多……謝啦!”

萬二壽和司空大鳥看得好笑,一邊回禮一邊不知所以,拿眼去溜站在門口尷尬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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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正忙著去扶另一個綠衫的老頭,卻被綠衫老頭嫌惡:“你……滾,去拿酒來,普天……同慶!”

這話一出,立刻身邊的藍衫老頭附應:“對!拿……酒!拿菜!點……大蠟燭!”

管家拗不過,高舉兩手歉意的對著萬二壽虛拜幾下,找下人置辦酒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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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看著撒酒瘋的三個老頭忍俊不止,低聲對司空大鳥道:“你……你們能聊得來?!?

還沒容司空大鳥反應過來,那個不停要酒的綠衫老頭已經抓住他的衣袖:“好人哪!……我孫子……可憐!從小就沒了爹!不……容易?。∧芑钪貋?!”

先前說謝謝那個老頭像忘了事一般,勾著綠衫老頭的肩膀問:“什么?誰……沒了爹?”

“我孫子!”

“你……孫子?你孫子不是我……孫子?”

“你孫子!”

“對……,老五十三回來了,他……去登名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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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衫老頭被問到了清醒處,扭著頭問司空大鳥:“柴兒登名了沒?”

“什……什么?”

“哈哈哈,小……兄弟也沒少喝,來喝一口!”藍衫老頭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青瓷酒壺搖搖晃晃向司空大鳥敬酒。

“三……三郎,這……這,你快拉開他們?!彼究沾篪B被三個矮老頭拉扯著圍在當中,著實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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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三位老丈,快請坐下說話?!比f二壽拉出桌下的圓杌相讓,三個老頭兒視若無睹,依舊拉著司空大鳥嘮叨。

“他……他是正主,你們找他。”司空大鳥指向萬二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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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老頭兒,看看萬二壽,又看看司空大鳥,壽紋紫衫的老頭搖頭晃腦道:“義……士莫要說笑,誰……主誰仆我們還是分得清的?!?

司空大鳥才發現,萬二壽依舊穿著農家的裝束,燭光下的疤臉,與自己的氣宇軒昂相比三郎著實的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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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說清了身份,三個老頭又要掉轉方向去和萬二壽說醉話,好在管家帶著丫鬟送菜進來,又支起兩根嬰兒臂粗的牛燭,頓時滿堂光明,大家分賓主坐下才略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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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壽紋紫衫的老頭,是金家的大太公,單名一個鈴字。

藍衫老頭,是金家的三太公,單名一個鈕字。

綠衫的老頭,是金家的四太公,單名一個鐘字。

這金家還有位二太公,已經失散多年,現在當家主事的便是二太公的長子,名叫金泊。

太宗皇帝強遷晉陽大戶,金家也在其列,家道自是轟然中落,金二太公就是在那時失散的。

幸有金泊謀得一寄祿官才得存身,機緣巧合金泊得到峨眉蠟蟲秘法,做大了蠟燭生意,金家再次開枝散葉繁盛起來。

所以金家現在的一切,都唯金泊馬首是瞻,但金泊卻沒有子嗣,家族人丁龐多,矛盾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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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星下凡,天大的喜事,老朽貪杯了,兩位莫怪?!弊仙澜鸫筇攘吮K釅茶,腦袋清醒了些,接著又說道:“柴兒是孫輩最小,個性卻比他哥哥們要強,雖然登名無望,但還請兩位少俠明日幫助試試?!?

“登名是什么?”

“唔,這是金泊這個龜兒……哦,混球搞出的古怪。”金三太公脫口個“龜兒子”,顯然把老哥幾個都卷帶進來自覺不妥,中途又改了口。

“哼!不提那個混賬!咱們說正事?!苯鸫筇@然也是對金泊選拔子弟的辦法不滿:“在河西晉陽城墟有個文武擂臺,臺上有十八道木牌,能登名在上者便領金家一房的主事?!?

萬二壽笑道:“金大伯伯弄錯了,我倆只是鏢局護送,送金柴兒回到家里便交差完事了?!?

“別啊,兩位小兄弟,好歹幫忙試試,柴兒輾轉千里沒被五花幫捉到,可見他福根甚厚,興許就能登名呢?!苯鸩駜罕闶墙鸺宜奶幌担鹚奶壑閬y轉又說:“如若登名成功,鏢錢翻倍!”

“我倆文不通武不行,金四伯伯想其他辦法吧。”萬二壽心想的是,這事摻雜五花幫和嵯峨派兩個江湖道上的,便是十倍也不能趟這渾水。

“老四,別難為人家了,柴兒還小,這事順其自然吧。”藍衫的金三太公攔住話頭,不讓他再糾纏萬二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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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立刻扯開話題:“進城時見張燈結彩十分喜慶,聽貴府管家說是楊將軍府上喜得麟兒?!?

“哎呀!那可是將門虎子!那面相一看就是貴氣,就連朝中的潘大人都來認了舅公呢,那可是皇親國戚呀。”金三太公舉杯遙祝:“算起來,金刀老令公忠烈有后,實乃國之幸事,國之幸事??!”

“延昭將軍今年也是喜事不斷,榮升為防御使,在保州兢兢業業,連孩兒誕生都沒回來?!?

“哎!要我說,防御使不過是沒有實權的虛銜,著實委屈延昭將軍的才干?!?

“當年老令公以身許國,潘帥削秩三等,試問功名,是榮是辱,何必在意那些官階呢,而今潘楊兩家子孫綿延,也是祖上德蔭?!?

“是啊,是啊,想當年楊將軍長子出世時,羊摩寺的老方丈說那孩子榮耀西南,定保楊家興旺五百年,想我大宋有楊門忠良之臣,何愁國泰民安綿延千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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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太公靠著椅子醒了會酒,聽老弟弟們談得熱鬧,來了精神,一捻胡須,燭光搖曳下作出神秘姿態:“我聽說個消息,潘家這門舅親還真有來路?!?

金三太公立刻來了興趣,湊身應景:“是什么?”

“呵呵,是潘、楊兩家沾皇氣兒的故事?!?

混跡瓦市,專愛聽奇聞野史的司空大鳥終于插上了嘴,接口道:“老……老丈你說的是財神爺家事吧。”

因前世宗皇帝少年時經商極為不凡,后來的商家、窯頭紛紛供奉為財神爺。

金大太公本以為自己撿了個秘聞,沒想到被少年郎一口道破:“小郎君廣聞多知!老夫敬你一杯,哈哈哈……”

金三太公聽得困惑,忍不住問是怎么回事。

“這……這是我從瓦子聽來的一個曲,我唱一個助助興?!蓖瓿闪绥S事,可以放得開的喝酒,司空大鳥有些醺醺然,略整頓嗓子,漫聲吟唱:“柴王----八子一金花,金花----插在神木楊----家,鄭王----顯德----鄭王美,曹王----姓寧----神龍尾,紀王隱居----在滄州,蘄王合進----九支盧,襁褓----幼子鄭王抱,鄭王美來----鄭王美----”

司空大鳥唱得清越,金家三老擊節叫好,連門外的丫鬟也探頭探腦的觀瞧。

這曲兒說的正是柴、潘、楊三家的關系,金三太公和金四太公不知底蘊,連連追問,司空大鳥唱曲雖然流暢,但說起話來卻是拙舌,金大太公便幫忙講解:“柴王留下九宗血脈,八子一女?!?

“不對呀,我聽說是七子一女呀。”金三太公一說,不知情的人也跟著點頭。

“嗯,柴王還有一個遺腹子,宮女要抱出宮去時,被我朝太祖皇帝進宮時撞見,本要溺殺,潘國公在側進言方得以幸存,太祖皇恩浩蕩直接把孩子交給潘國公收養了。”

“?。∧俏颐靼琢?,延昭將軍的夫人也是柴王血脈,怪不得是舅親了,那鄭王顯德鄭王美是什么意思?”

“潘國公今年剛追封了一字王了呀,另一位鄭王不說你也應是知道?!?

“啊啊,原來如此,那曹王、紀王、蘄王想必是各自去處了?”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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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對前朝往事說了半夜,終于金大太公打了個哈欠:“今日就此就散了吧,明日我們再好好宴請兩位義士?!?

萬二壽兩人送出三老,那金四太公欲言又止,意欲再請他二人幫忙,萬二壽只做沒看見搪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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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司空大鳥忍不住問:“為何不幫幫金柴兒?”

萬二壽知他一道上對金柴兒極為關護,心有感情,其中的利害說了也是白說,便不作回應,盤了兩個周天后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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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濃濃,剛見周公招手,就被兩個細碎的腳步驚醒,萬二壽霍然坐起,把盤坐在對床練氣的司空大鳥嚇了一跳。

“怎……怎么了?”

萬二壽向門口點了點手指。

司空大鳥開門一張,幽藍的月色下,一個女子牽著金柴兒的小手裊裊而來。

到了近處,向司空大鳥道了個“萬?!保骸跋氡剡@位就是司空少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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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正是,金柴兒這是?”

“這是我娘親?!贝藭r的金柴兒穿著裁剪精致的細絲錦袍如同菩薩身旁的金童一般。

“未亡人金柳氏,特來感謝公子護送我兒的大恩大德?!?

“哦……客氣啦?!?

司空大鳥沒有江湖兒女的坦蕩,對于夤夜到訪的金柳氏不知是讓進房內還是怎么,正在彷徨,聽金柳氏捧出一個包裹又道:“奴家寡居,積蓄微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今獻上所有的首飾和細軟,聊表寸心。”

“這……這個不用,席間金老丈說鏢錢從柜上支付?!?

“不……不,這和那鏢錢無關,是奴家的心意?!苯鹆蠈?,便收回手去,司空大鳥如果不接,便會落在地上,他是重禮重節之人,不能推脫便只能接在手中。

“不……不用不用,心意領了,委實不用?!彼究沾篪B見金柳氏云鬢素顏凈無釵飾,那包裹甚重,想是她把所有的金貴物件都傾盡相送,便一彎腰把包裹塞到金柴兒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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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兒,你把包裹放到哥哥房中去?!苯鹆舷蚯耙徊?,司空大鳥不得不退到一旁,金柴兒像只胖老鼠樣奔入房中。

“三……三郎,你倒出來呀?!彼究沾篪B只能叫萬二壽出來應付局面,誰知房中并無回應。

“司空少俠,奴家還有個不情之請?!苯鹆下灶D了一頓:“柴兒自小失去父親,他身上本有個哥哥,但已經過繼到三老爺家里,我和柴兒算是孤兒寡母,這次家主另做篩選,孩子能夠平安回來就已經謝天謝地,奴家并無得隴望蜀之心,但想想以后的日子,柴兒只要過了文武擂最后一關變換迥然不同的身份,與現在有天差地別,請少俠幫一幫他吧?!?

“這……這,并非我們不想幫忙,只是……只是……”司空大鳥扭頭看向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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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柴兒很厚顏無恥。

他從懷里掏出兩只烤雞腿,一手握著一個騎在萬二壽身上在他鼻子上晃。

和金家酒席上那些精致菜肴相比,在江湖兒郎的口味中,簡直一個是人間美味,一個是滿桌的寡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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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閉著眼睛張大嘴巴,金柴兒立即乖巧的投食。

吃完一個,意猶未盡,卻聽大腦袋瓜兒說道:“這是神鷹大俠的?!?

金柴兒用油紙包好雞腿,跳下床去,將雞腿放在桌上,跑出房門:“娘,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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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燭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司空大鳥坐在圓桌前,默默看著桌上的包裹和雞腿。

他想唱段“趙武家事”,但怎么都提不起興致。

許久,身后傳來陰森的餓鬼聲音:“你若不吃,雞腿給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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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家四太公早早來了,奉上鏢錢,萬二壽二人謝過,問得金梁還未歸回,便將昨晚金柳氏留下的首飾細軟交付四太公轉回,金家四太公自然嘆息不已。

出了金家,兩人一盤算,只剩下兩件事未了,一個是給老爹的愛馬買些契丹鞍轡,一個是與李拜天會合。

萬二壽道:“玄黓和金梁走南太行山中,從南門、東門回來的可能都有,不如我們就在金家附近尋個住處等候?!?

司空大鳥稱善,兩人向前走到一個丁字路口,街角一個異域風格的波斯旅邸鶴立雞群,兩層的小樓,趕角的那個房間只要推窗便可南北東西一覽無余。

到店家一問,視角最好的那個已經住人,便挨著要了一間。

萬二壽又把身上銀錢在錢柜上兌了“飛錢票”,以便攜帶。

這是波斯旅邸一大便宜之處,在這里開具了“飛錢票”,回到開封找個波斯旅邸便可等價取出。所謂“飛錢票”,就是一枚波斯新月金幣和一紙票,票上用波斯字和漢字寫明錢數作為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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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甚是干凈,推窗有排吳王靠欄,司空大鳥走過去扶欄展望,道路熙熙,房屋鱗次櫛比,較之數月以來的山林之旅,大為舒泰。正要呼萬二壽也來暢目游懷,卻聽隔壁窗子一響,探出兩個人來,一個面目清朗,一個晃見司空大鳥便縮了回去。

司空大鳥眼角瞥到,未做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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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兩人下午出去游玩時,司空大鳥突然想起這事:“三……三郎,旅邸趕角那個房間住的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什么?”

“早……早前我碰巧看到他推窗一晃,沒看清楚但感覺很熟,只是又想不起是誰?”

“沒看清楚,怎么能亂感覺?離家千里,那會有什么熟人?!比f二壽流連街兩旁的新奇物件,漫不經心的回道。

“回……回頭我拜訪下就知道是不是熟人了?!彼究沾篪B打小就有個拗勁兒。

“大鳥你看那兒!”萬二壽根本沒聽他叨咕什么,舉手一指茶肆,一方青布幌隨風招展,上邊刺著祥云托塔的紋樣。

“這……這不是……”兩人對望一眼,急步上去,果然茶肆里邊有位說書先生正拍著驚堂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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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他鄉遇故知的熟悉感十分的令人愉快,兩人撿了個空座坐下,司空大鳥熟門熟路的向捧盤的茶博士招了招手。

茶博士的盤中有一個紙條,讓二人共同“咦”了一聲,上邊寫著----德威鏢局總鏢頭失蹤,紅娘子千里尋夫!

萬二壽立刻在那紙條碗里放了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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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先生講完一段,就開始說德威鏢局的事端----

原來德威鏢局接了一大宗紅貨,都是貴重珠寶,乃是真定巨商為自家女兒購置的嫁妝。

宮溯陽怕扎眼,瞞天過海的走暗鏢,讓大舅哥聲勢浩大向青州趕,自己和紅娘子帶著幾個親信潛往真定。

誰知過了黃河,就被道上的人盯上了,宮溯陽分道惑敵,讓紅娘子到河內龍家請人,自己走水路向北。

等紅娘子請動龍家大哥龍悅和三哥龍衍追去,一路上約好的地點都不見宮溯陽的影蹤。

最后尋到真定托主家中,也無宮溯陽的消息,最詭異的是真定巨商聲稱并沒有在東京城辦置女兒嫁妝,更沒有托鏢于德威鏢局。

宮溯陽自此失蹤,江湖上眾說紛紜,有說宮溯陽吞沒紅貨隱姓埋名逍遙去了,有說宮溯陽被據盜惡匪殺了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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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鳥一拍桌子對萬二壽道:“你……你看,我說的河上那是紅娘子吧,我說的話你總是不信!”

萬二壽嘿嘿一笑,心想“下山虎”宮溯陽江湖經驗老道,武功又是精湛,河南河北朋友一大片,能悄無聲息干掉他的人實在是罕見,并且托以重金的鏢貨竟然無主,這其中必另有故事,可憐紅娘子進門沒多久就發生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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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茶,二人商量牛馬市去逛,問了路人說在河西,兩人走走停停過了一街都是叮叮當當的打鐵鋪子,萬二壽身上飛刀都扔沒了便想買幾把帶上,但連走幾個鋪子,不但沒得買連打造都是不接活,兩人身在他鄉不知當地規矩,索性算了望西門而去。

出了西門,扭頭看見關門上端書著“金肅門”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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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涔之山,汾水出焉。

金肅門外一條大河脈脈南流,河上用木船排連,造就一道浮橋橫跨河上。

橋上行人絡絡,多為老少閑人,都往西向行走,萬二壽兩人雜在其中漫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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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岸,橋前橫著一條狹道,下橋道北便是牛馬市,但行人多聚往西南,遙遙望去,有一木架擂臺侵路霸道的雄然而立,臺上彩旗烈烈,下邊已經聚集好多百姓在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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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兩人進了牛馬市,里邊全是耕牛,沒有馬匹,就連驢子都沒有。

好奇問了下價格,兩貫一頭,比東京城的牛價便宜了一半,司空大鳥笑道:“不……不如我們把鏢錢買些老?;厝?,到東京城一賣,發大財了!”

萬二壽眨眨眼:“你是想體會漢武風流嗎?騎?;厝ィ嫠^河,哈哈?!?

“騎……騎也是你騎,我雇個驢車多舒服?!?

“驢車?不怕殺頭嗎?”萬二壽心眼歪又接茬編排典故氣司空大鳥。

“……,!,那……那我們還是去看看有什么好馬具吧?!?

兩人走了幾步,環顧下周圍無人,哈哈大笑起來,萬二壽揶揄的是漢武帝坐牛起家和宋二世高粱河驢車逃逸的故事。

在“哞哞”的牛群中擠了出來,向南的道路兩邊全是賣馬具的,錯金雕銀眼花繚亂,經營卻是慘淡,沒有什么客人。

司空大鳥喟嘆:“無……無馬之市,鞍韉雖美卻是無用之物?!?

千挑萬選買了兩套馬具,合在一個大箱中,叫賣家送往城中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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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擂臺歡聲雷動,熱鬧非凡。

只見一支碩大的風箏,斜斜栽進河水,似有一道人影從中射出,直奔擂臺。

萬二壽若有所思的冷眼觀瞧。

“過……過去看看?”司空大鳥試探的問了句,見萬二壽未置可否便舉步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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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跟在他身后,擠進人群,觀者交頭接耳說得熱鬧----

“嘿!真邪門,你看見大風箏是從哪邊過來的嘛?”

“肯定是東岸山上,你看刮的風呀?!?

“金家真是鬧騰的可以,前兒個都驚動了官兵?!?

“剛剛那個人登臺成功了嗎?”

“沒有,摔斷了腿,真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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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擂臺如壇,用新刨的松木搭建鋪散開來。

其狀如丘陵一般,寬階緩臺,共有五道臺階疊繞周圍,每道臺階三步寬窄。

每層臺階上,按八方位置各站著三名大漢,手執大旗,旗色青、赤、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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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臺寬綽,把旁邊的道路擠得窄窄的,上邊正中,豎著十八道大木牌,上遮大紅披錦,當頭三道已經揭開,分別用書寫三個名字:金棠、金炎、金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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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擂臺怎么算輸贏?”

“十分簡單!”旁邊抱著孫子看熱鬧的老漢聽司空大鳥不是本地口音,熱絡回道:“只要先闖過五道臺階沖上臺去,然后金家子弟在木牌上寫下自己名字,就算贏了。”

“說得容易哪有那么簡單!”前頭的人聽到話頭扭頭參與進來:“這擂臺快搭一百天了,才有三個人上去?!?

“哼哼……你知道什么!金家的孫輩是要從外地趕回來的,山攔水阻的,現在還沒全回來呢!”被搶白的老頭反唇相譏道。

“就是全回來又怎樣?!我們金家世代從商,手不能抬肩不能擔的,誰拗得過這些把式匠!”在側的一個少年忿忿不平。

“少年郎,你也是金家的?”

“正是!不過我不搶這個名頭了,沒看見剛剛摔斷腿的嗎,那是我堂弟?!?

“你們金家家大業大,為啥要搞這么緊張?”

“你懂什么,人家大戶人家的事賊多,侯門深似海嘛?!?

“哎呦,我這個土老帽讓你見笑了。”一個插科打諢的漢子讓人群“哄”地笑起。

“其實金家少年,動武不行,你可以去試試文的呀。”

“你可別說了,那文考難上天,你知道主考的是什么人么?”少年漲紅了臉傾訴自己的不滿。

“什么人?”

“嵯峨山的!”

“誒呦呦,嵯峨山的神仙呀!他們在哪考?”

“喏,擂臺東邊那條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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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循著少年一指,只見擂臺東邊臨水處,泊者一艘觀河船舫,船上閣樓精美,船頭肅立著幾個官兵把守。

“誒呦!嵯峨山的真有派頭,看見沒,有官兵呢!你們看,有人上船了!”

司空大鳥跟著望去,看見金柴兒夾雜在幾個人中間挽起衣袖,讓把守的官兵查驗銅錢印記,然后被放入閣樓。

不一會幾個人都出來了,垂頭喪氣的下船,唯有金柴兒一如既往的面目呆呆不露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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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文考失敗了,都沒精神頭兒的樣子。”

“你們說,那船里是怎樣考的?”

“我進去過,上船一進門,就是個黑屋子,地上放著三個油燈,就沒別的了?!?

“金家小哥,你是怎么辦的?”

“我沒管那油燈,直接上二樓,可是就有人說話,讓我出去?!?

“然后呢?”

“然后就沒然后了!”

“嗨!要我說河東河西英雄好漢一大把,汾陽郭家槍、陽曲神跌子黃家、白峪口的大刀莊、龍王垴的雪濤、五臺山上的僧家道派,那個不夠沖沖這擂臺?你們金家花錢請人硬闖唄,直截了當多痛快?!?

“找了,那些江湖人太清高,不為沾錢的事兒出頭?!苯鸺疑倌隄M臉的無奈。

“給錢的都不干?!真邪門,不是怕五花幫了嗎?薛家嶺的桿子們你們找了嗎?”

“能找的都找了?!?

“要我說是你們老金家得罪人太多,請不動他們。”

“我聽說呀,河西柳家傳話出來,不讓人出頭?!?

“是吧,南北太行正鬧亂子,有本事的都跑太行山上湊熱鬧去了?!?

“怎么說讓窩外來的五花幫牛氣都是讓人郁悶!你信不信,太行山上下來一個好漢,就能把這擂臺踹翻嘍!”

“噓!小聲點,臺上有人往這邊看呢。”

“怕什么!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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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聊得熱火朝天,擂臺南邊一陣騷動。

七八個鐵塔般的大漢擁護著一個錦衣少年沖向擂臺,可剛踏上第一個臺階,打頭的兩個大漢便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

眾人驚呼中,企立延首,才發現臺階上憑空多出一人!

那人身著雪領箭袖紅衫,云淡風輕地擋住大漢們的去路。

萬二壽兩人在北邊,隔著壇臺,只能看到大半截身子。

只見那紅衫人背負著雙手,徐徐踏步下去,那幾個比他還高壯的漢子竟然連連后退,竟失去了進犯的勇氣。

紅衫人待大漢們退下臺階,便轉身回來,是一個日角開闊,濃眉大眼的郎君。

那幾個被逼退的大漢,見紅衫人以背示人,羞惱交加飛撲上去。

紅衫人并未回頭,一式“燕子掠水”,上身前俯,右足疾蹴,立刻有一大漢被蹬中面目,他身側的同伴尚未反映,紅衫人身子翻旋,著地的左腳翻踢過來!

那幾個大漢的臉龐,就如同被接力的物件,都被紅衫人轉瞬間踏中!

紅衫人颯然落地,身后的偷襲者皆被踹得七倒八歪,那錦衣少年站在下邊一臉慘白,恨恨跺腳而去。

人群中驚呼、鼓掌、叫好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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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厲害,從南邊沖擂臺的都被他打下去了?!?

“嗯嗯,北邊黑衣服的也厲害,用的流星錘賊得很!”

“話說,那三個上榜的金家子弟是怎么上去的?”

“我知道第一個金棠怎么上去的?!?

“快說來聽聽!”

“金棠被易容高手換了容貌,混上臺去的?!?

“站列得這么森嚴整齊,怎么可能混上去的?”

“總有吃喝拉撒交替的時候嘛,不過自從金棠上臺之后,這些守擂人交替方面確實精細了很多?!?

“那金炎和金渠怎么上去的?”

“金炎上去那天我在,他是跟著一個老道直接走上去的?!?

“硬上去的?打倒幾個人?”

“沒人動手,一見到老道,都自動讓路,攔都沒攔?!?

“這是什么呀,是塞錢了吧!”

“是那老道厲害,名頭賊霸道,只是記不起來叫啥了?!?

“申屠血劍!”一個人接道:“江湖人稱‘劍鬼’的申屠血劍!”

“哇哇,怪不得,聽名字就很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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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看熱鬧的人多是良民百姓,不知江湖人物,萬二壽和司空大鳥一聽申屠血劍這個名字,驚出一身冷汗!

武林中,用劍的高手不計其數,但用劍到了出神入化地步卻是屈指可數,“劍鬼”申屠血劍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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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申屠血劍一柄劍一個人闖上大巴山,在銅獅真人面前演練了一套劍法,從此化龍劍派絕跡江湖。

“申屠血劍三百零一式連環追魂劍,劍通幽玄,我只能接到十三招?!便~獅真人這樣說。

話說得婉轉,其實就是劍劍要命的的意思,第十四劍連他這個化龍劍派掌門人也沒命了。

自此申屠血劍跋扈巴蜀,無人可以爭鋒,直到他栽到“五花神箭”歐陽俊手里。

“五花神箭”歐陽俊是眉山一武林世家,以“五箭連珠”響譽西川。

申屠血劍找上門去,非要讓歐陽俊射他,最終劈開了四箭,沒有躲開第五箭。

而那第五箭是歐陽俊凝聚畢生絕學的“擰箭訣”,據說那一箭如游龍活了一般!

也是歐陽俊厚道,這一箭并沒射申屠血劍的要害。

申屠血劍閉關三年,再到眉山去找歐陽俊,歐陽俊早已舉家遷徙隱姓埋名。

申屠血劍發瘋般四處追蹤歐陽俊的下落,所到之處順生逆死,如同惡鬼一般,所以背地里都叫他“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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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渠呢?他怎么上去的?”

“……不知道?!?

冷場了片刻,顯然金渠怎么登榜的這些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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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金家子弟也是笨的可以!”

“?。浚∧阌惺裁锤咭??”

“你想,那申屠劍鬼那么厲害,為啥不塞錢給他,讓他再帶人上去?”

“是呀,有道理呀?!?

“可是他能想到的,金家人也會想到吧?!?

“那為何不行動呢?”

“呿!人家武林中人有規矩,你當是酒肆里抽牌九,來回來去呢?”

碰到一個說話嗆茬的,立刻話頭攪沒了,各自都去張望擂臺上彩旗,雜七雜八地扯一些閑散的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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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和司空大鳥在旁又聽了一會,都聊的沒什么信息,擂臺上也沒人沖擂,便隨著人群散回。

在過浮橋時,司空大鳥聽到萬二壽向同行的老者問了句:“這擂臺晚上的木牌可有人把守?”

“晚上和白天一樣,有專門的人架著大篝火守擂?!?

司空大鳥把臉別向另一邊,以免萬二壽看到他難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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