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陽鎮聆聽刀論」
- 俠幽:卷一俠影蹁躚
- 黃河派
- 4275字
- 2021-09-18 13:40:00
周衣站在馬旁,看著這兩位剛剛還拼命的女子,轉眼笑逐顏開,深覺不可思議。
鮮于旭大踏步過來:“我當是仙女下凡呢,原來是柳二當家的?!?
“哼!你看老娘拼命,跟縮頭烏龜一樣,現在有臉出來了?”
鮮于旭訕訕一笑,從地上拔出柳二娘子的寶劍,用衣袖抹了抹,捧著奉上:“我這三腳貓功夫,只怕一露頭便被您當蒜瓣剁了?!?
“麻煩你的人跑個腿兒,到前邊的歇腳鋪子,把我的驢子拉回來?!绷镒右恍Γ謱﹂愒卢槅枺骸懊米樱泸T的是啥,也叫他們一起帶回來?!?
“謝謝姐姐,我的是頭青驢。”
“好好好,我這就叫人去辦?!滨r于旭招手叫來一個趟子手。
“且慢。”柳二娘子從懷里摸出錠銀子遞了過去:“這銀子是給店家換置桌椅的?!?
感情兩人是在歇腳鋪子打出來的。
遠處的“摩云金翅”陰夢熊悄聲問“塘邊鶴”游虎:“老游,那個美嬌娘是什么來路,怎么鮮于大掌柜伺候得那么殷勤?”
游虎低聲道:“那是獅威鏢局的二當家,‘舍命相陪’柳二娘子?!?
“呦!聽這外號,確實嚇人得緊!是什么來由?”
“七寶刀’任子威聽說過吧?”
“這能不知道么,虎威鏢局第二把交椅嘛啊?!?
“就是柳二娘子的相公。”
“這與名號有關系?”
“兩口子本來挺好的,可是男人有錢就會有些那什么的想法,偏偏柳二娘子是容不得那什么的主兒?!?
“哈哈。”
“有一次‘七寶刀’正在胡姬樓吃花酒,柳二娘子一聽到消息,光著腳,拿著刀就跑來了?!?
“誒呦!好兇悍!”
“任子威也是好面子的人哪,大庭廣眾當著一大票人,也不能慫嘛,還喝了點酒,脾氣一來,把一包粉末倒在酒壇之中,然后對柳二娘說,這是五步斷腸散,你要想管我,你就喝了這壇再管,否則立刻轉身回家去!”
“柳二娘子怎么著?”
“柳二娘子二話沒說,一腳踩著矮桌,一仰脖子,‘噸噸’喝進半壇子!然后把刀架在任子威脖子上說,夫妻本是同林鳥,我喝一半,你喝一半!”
“有道理呀!任子威喝了沒?”
“必須得喝呀,刀剌著脖子呢!”
“怎么都沒死呢?”
“那粉末是蘸料,吃烤羊的蘸料。任子威也是想嚇唬嚇唬他娘子,給自己找補面子,沒想到他老婆太彪了?!?
“哈哈,結果‘舍命相陪’了,哈哈哈?!?
“你當這就完了?”
“怎么?”
“喝完半壇,柳二娘子轉身就走,走了五步,沒事,便扔下刀,直奔虎威鏢局?!?
“誒呦,要去干啥?”
“找虎威鏢局總鏢頭陶粗獷要說法!”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陶總鏢頭也沒辦法吧。”
“陶粗獷也是你這樣表示的,言語中還有指責柳二娘子的意思?!?
“男人嘛,總是會惺惺相惜,袒護袒護,兄弟有路?!?
“哈哈,可陶粗獷這一袒護,惹出大事!”
“怎么?柳二娘子要把他也砍了嗎?”
“不是,是柳二娘子的哭聲驚動了后院陶粗獷的老婆,陶粗獷的老婆就是江湖人稱的‘一枝梅’邢大娘子,邢大娘子在屏風后聽得咬牙切齒,沖了出來!”
“?。∈且捍蛄镒用??”兩人的竊竊私語引來好幾個人圍著聽講。
“打的是陶粗獷!”
“???怎么會這樣?”
“虎威鏢局是邢大娘子的爹爹打下的江山,陶粗獷倒插門進來的,哈哈哈……”
“那也不能打嘛?!?
“若你的倒插門女婿用你的錢,納妾,你支持不支持你女兒打你女婿?”
“……”
“邢大娘子和柳二娘子大鬧了一通,搞得陶粗獷去找任子威——你家那位夫人潑辣桀驁,把我好好的娘子都帶進溝里了,從此你我恐怕沒好日子過了。后來兩人一起服軟,邢大娘子、柳二娘子一不做二不休,自立了門戶,開辦獅威鏢局,聲勢上并不弱于虎威鏢局!”
“真真奇聞!嘆為觀止!乾坤定位從古到今都是如此,想這虎威鏢局的兩個鏢頭也太奇葩了!前所未有,以后也不會有!”
“漢有呂雉,唐有武曌,將來如何也是不好說得很?!薄般y筆秀才”易冰山在旁插了一句嘴。
柳二娘子這邊,鏢局伙計牽回她和閻月瑯的驢子,閻月瑯起身向柳二娘子和周衣告辭。
臨別時,柳二娘子和閻月瑯兩人竟是不舍,二娘子道:“好妹妹,老天爺讓你我這般相遇,必有緣分,今后有事就到長安找姐姐。”
剛剛劍招凌厲的嬌女子已是眼圈泛紅,此番下山她是和家里鬧掰慪氣,為的是一個叫阮蓋世的男子,心境十分煩悶,打了一架心氣順了,又被柳二娘子一體貼,眼淚還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柳二娘子慌道:“妹妹,怎么了,你別哭,姐姐心里不好受。”
閻月瑯想笑笑,偏偏眼淚不爭氣,惹得柳二娘子心中憐愛摟在懷里跟著掉眼淚。
“嘿,娘子們的心思,你怎么都捉弄不透。”鮮于旭拉著周衣趕緊走得遠遠的。
周衣眨眨眼沒說話,這“滑不留手長短鉤”家里妻妾成群,發此感慨定是事出有因吧。
柳二娘子和閻月瑯依依惜別,一直望著她走遠,沒入人群之中才扭過頭來:“你們兩個閃得那么遠作甚?如臨大敵似的!”
鮮于旭搓著手連連笑道:“怕打擾您姊妹情深,那是誰家女子?”
“嗯?忘記問了,只顧著安慰她?!绷镒幼鍪伦ゴ蠓判。灰詾橐?,轉而又道:“衣兒知道!”
周衣接道:“她爹就是繡嶺宮閻鵲,師叔是醫王谷的神醫曹景煬?!?
“原來是繡嶺宮的人,怪不得身手不俗!”鮮于旭摸了摸胡須又說:“二娘子,您這是要去哪?”
“過河去找顧大娘,她壓了我一車鏢!”
“好嘛,剛剛在后邊山豁子,還有人看到顧老怪帶倆兒子劫鏢呢?!?
“什么時候?”
“大概一個時辰了吧,您孤身一人過河呀,怎么不帶個人手?”
“出來匆忙,你這么說我倒真需要個人扛鏢箱?!?
“這次我帶的人多,您隨便挑!”
“哼哼,就你先登鏢局?還是不勞大駕了?!绷镒有闹笨诳欤骸耙聝?,你跟姑姑走一遭!半天就能回來,前邊關口走漕糧,你們三天兩日的過不去,把你家鏢車讓鮮于旭照應下,沒問題吧。”
周衣自然言聽計從。
經過自家鏢車,蕭家兄弟做了個萬事放心的手勢,他們兩個是知道柳二娘子的脾氣,惹不起的。
柳二娘子側身坐著青驢,笑著教訓:“騰云、騰雨,小心守著鏢車,莫生事端!”
“您老人家放心!”
柳二娘子的青驢腳程極嘉,周衣擔心過冰河傷了馬蹄,便換了一匹川馬跟著,兩人一前一后循路奔回來時的山豁子。
尋到上石壁的路口,周衣剛想給柳二娘子提韁繩,卻聽她說:“不用拉,這貨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讓它自己走?!?
果然,那青驢子不用管顧,自己就奮蹄而進,柳二娘子穩如泰山,轉眼便馱她上了山腰,周衣牽著馬跟在后邊,走到快拐角處,見地上掉著一顆青珠,與蕭騰雨等拾得的青石子一模一樣。
拐過山腳,頓時一片開闊,崖山連綿,或黃或白,大河凍結,極是壯觀!
順著山坡下去,沿河已經露出黃土,凍得結實,向西一望,二石如山,鬼斧神刀削砍般險峻!更為奇觀的是——滔天洪流包山分流,巨浪崩舉卻被生生凍結在空中!
相稱之下,人如蟻丸,端是震撼駭人!
三門其下也是冰凌塞結,小處如劍戟刀槍擁堵插天,大處若碎山崩倒般左傾右斜,濁黃的巨冰大塊狼藉一片,一直向東散遠,
柳、周二人踩著冰面曲曲折折過河,一陣風刮起霜雪,帶著尖嘯而過,河面不比谷道,刺骨的寒冷。
柳二娘子和閻月瑯剛剛打斗激烈,御寒的披風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周衣便解下自己的熊裘遞給她,二娘子接過道:“難怪楚大哥總夸衣兒孝道,眼睛拿事?!?
“哈哈,說到孝心,我和二壽、大鳥三人都是不如我家大哥的?!?
“嗯,庭兒持重仁義,讓你老爹放心,對了蕊兒該有了吧?!辫F蕊是鐵娘子的閨名。
“我家嫂嫂說,第一個孩子姓楚,還要多生幾個呢。”
“咯咯,這個法子妙,楚大哥終究是要有個承續的,你們哥仨最好都傳出一脈楚家。”楚天風為了練童子功,始終孑然一身,就沖這點,深得邢大娘子和柳二娘子的欽佩,結為異姓兄妹,兩家鏢局走往甚勤。
繞過大半冰面,對岸山崖如燒似蝕的,滿是孔孔洞洞,依崖而建的棧道被歲月所侵蝕,已經殘破不堪,掛滿風霜靜默的矗立。
柳二娘子一指遠處凸出的一塊灘頭:“從那上去是店頭街,再往西北走,進了山就是瑟瑟窟?!?
“噢,這里是不是還要個周爺溝?”
“周爺溝?衣兒說的可是劃溝?”
“不知道是不是,傳說是名將周倉遺跡。”
“那就鐵定是了,等會咱們路過,到了我指給你看?!?
店頭街是茅津渡的俗稱,早年叫做太陽鎮,是和風陵渡、大禹渡并稱的黃河三大渡口。
那渡口有一極大的石亭,樸實無華卻是磐石般堅固,遠遠便聽有人說話:“你們看東邊那塊冒出的石山,便是‘中流砥石’,這里人叫之‘朝我來’!”說話人聲音雄沉,字字清晰,內功十分地淳厚。
似有人對答,但聲音縹緲,十分含糊。
又聽先前那人說道:“正是你說這個,隋煬帝時曾發猛將拔鑿此石,可惜那時沒有當今寒冷時節,終未成功。”
那含糊聲音又起,說了幾句,引起一陣豪邁笑聲,看來那石亭之中人數不少。
一個聲音稍強道:“……雖力挽狂瀾于既倒,但動蕩激流之中能屹立堅持,實屬難能可貴……”這人說話時,聲音嘈雜話頭和話尾都被壓住。
“非也!非也!無畏強暴之志可以,然此處乃黃河急轉陡下之地,西有壺口瀑布泥沙俱下,轉一急彎,又被神、鬼、人三門一束,又受砥石一阻,狂濤濁浪,舟筏行于險惡,著實坑人!潮流之下,螳臂擋車者,愚也!”這聲音雄沉者一說話,便是一肅,想是很有威望。
那人又說:“說到這里,我卻想起了另外一事。”
立即有人響應。
那人道:“我看著大河之水,神鬼之險,追思起關王刀法!三十年前我還是舞勺童子時,曾經一睹那驚艷的刀光!這些年來,始終想不通那氣動山河的刀意從何而來,今天突然靈光一閃,想那武圣人出生于大河之畔,心胸自有山河氣象,故而能創出那絕世的刀法!”
頓時一片附和。
柳二娘子不想橫生枝節,便繞到僻靜處上了渡口,渡口后邊是一片大鎮,鱗次櫛比,十分地有規模。
二人穿鎮而過,撿了條狹路向西而行,走到一個凹口,柳二娘子將手一指:“此地就是周倉劃溝了?!?
周衣一看長溝高約四丈,連山連河,除了黃土便是白雪,看不出什么奇狀之處:“此溝無甚奇貌,之所以揚名,想必是沖著天下第一忠心之人的原因?!?
“天下第一忠心之人?是誰?”
“周倉將軍呀。”
“哦,為何這么說?”
“因為他跟隨的是關公關老爺吧?!?
兩人一邊閑談一邊向北上了山路,山路溝壑縱橫,地形崎嶇,直到走到山腳,黃土道變成了碎石道,過了一道山梁,便看到一山如垂冠,兩邊山嶺避讓形成一谷,那垂冠山腰中間有數個窟穴,當中一個最是巨大,懸在空中甚是奇觀,陡峭崖壁鑿孔穿樁,修了一個簡陋的“之”字棧道以供上下。
柳二娘子跳下青驢:“到了!”
周衣縱目一掃,入口處亂石堆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呲”地一聲箭響,直奔兩人射來,柳二娘子一聲輕笑,張手一捉,反手甩了回去!
“哎呦!扎手硬把子,風緊!扯呼!扯呼!”亂石堆中跳下一個男孩一溜煙跑向木棧道,頭上的沖天辮子還插著柳二娘子扔回去的箭矢。
木棧道口正有幾人在忙碌,都是一樣的打扮——沖天辮子,灰衫夾襖,只是身形有高有低、又胖又瘦,聽見同伴的呼喊,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呆看觀瞧。
柳二娘子面帶笑容,輕盈走到:“快去告訴你們娘親,說長安柳二妹子來給她拜年!”
沖天辮子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都是不動,柳二娘子看著這幫傻孩子也是沒有辦法,從懷中掏出一塊糖餅:“誰去傳話,這就是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