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哥哥在一起后的日子是很輕快又愜意的，我們像尋常夫妻般相處。和哥哥結婚后，我就搬到哥哥那邊去了，所幸和祖母她們離得不遠。白日里，哥哥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到祖母或是母親那里去。

最近我在和母親學著打絡子，想做個同心結送給哥哥，但我實在沒有天賦，母親教了許久也沒弄明白，后來母親就帶我找了祖母。我本不想麻煩祖母，祖母年事漸高，精神頭也沒前些年好了，她也不似從前看得清楚了，有時候迷迷糊糊地將我叫成蕙姐姐，把母親叫做姑姑，大家啼笑皆非，心里都很擔心，都不約而同地在遇到麻煩事時，能自己解決的就絕不勞煩祖母。可誰承想，祖母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不知為何，祖母對我和哥哥的事十分掛心，我和哥哥有一起長大的情分，了解彼此，這幾個月來，我和哥哥不曾為一件事爭執得紅過臉。哥哥對我很好，我也喜歡他。但祖母問過我好幾次和哥哥有沒有吵過嘴，問我后悔嫁給哥哥嗎？

“我喜歡哥哥，也不后悔嫁給哥哥。”

我不知祖母為何這樣問，但我還是回答了祖母。聽了我的話，祖母也就放心了。我又問，祖母在擔心什么。祖母只是說，我原本是要嫁到宋家去的，是她自作主張將我指給了哥哥，也不知曉我真實的意愿，也怕我和哥哥以兄妹的身份相處久了，婚后反倒不自在，聽我說好，她也就放心了。

后來我才知道祖母其中擔心的緣由，其實不止這些。

……

我做不好要送給哥哥的同心結，心中十分煩悶，母親心疼，說要去請教祖母，我不同意，母親就去叫了蕙姐姐。蕙姐姐回來的時候，我很是高興，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

這是蕙姐姐出嫁后第一次單獨回來。我問了她，原是真源哥因工作去了外地，婆母回鄉下老家去了，蕙姐姐一個人在家中也覺得悶的慌，剛好又遇上我想學打絡子的事，母親就把蕙姐姐叫了回來住上幾天。蕙姐姐最擅長的就是做針線，她在，我還能向她請教。

蕙姐姐是個極有耐心的人，她教了我后我還總打不好，蕙姐姐也不急，反復地教我好幾遍，見我有些氣餒，她又鼓勵我，說哪有誰是什么事情都擅長的呢？

我不常和蕙姐姐玩鬧，她也很少像長輩一樣和我講大道理，聽到她這樣講，我還有些意外，但很覺得她說的都很對。

蕙姐姐還說，人生就是這樣，不是事事如意的。

我突然想起來什么，就問她在張家過得開心嗎？

提起張家，就想起蕙姐姐的丈夫真源哥來，他在我印象中是個極好的人，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很喜歡蕙姐姐，理所應當地覺得蕙姐姐嫁過去后會幸福。

我同樣也期盼著聽到蕙姐姐同我分享她和真源哥的甜蜜事來。

畢竟人這一生中能遇上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已是很難得了，更別提自己恰好也喜歡那人。所以我很羨慕蕙姐姐。

蕙姐姐不愛提在夫家的事，但她也沒說自己過得不好，我看她的氣色紅潤，比出嫁前添了幾分滋潤的婦人的美麗，不用說，過得也應當是不錯的。

問過她后，蕙姐姐又問起我來。她問我哥哥對我好不好。

我笑著說很好，蕙姐姐也跟著笑起來，她拉過我的手，又盯著我仔細瞧了一陣，直說我變漂亮啦，說見我過得好，她很開心。我說，我也是。

那天我們談了許多，到傍晚哥哥回來的時候才分開。母親和我本想留蕙姐姐吃飯，但蕙姐姐說祖母叫她過去吃飯，想必是有什么話要說，我們也沒再挽留。

-

蕙姐姐剛走不久，哥哥回來了。

前段時間哥哥被調了職，去到政府做事。現在工作的地方離家里要遠了許多，來回的時間也用的多了，再加上近來要處理的事情多，哥哥回來的比平時都晚，人也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瘦了。

見到哥哥瘦了，疲憊的模樣，我心里說不出的難受，母親也在旁說：“嘉祺，你近來是不是又瘦了？回過頭我熬些湯給你送過去，再把方法交給你妹妹，讓她熬給你喝。你這樣子，是得補補了……”

“你妹妹從小就是你照顧著她，也不知道多關心你些，作為你的妻子……”

哥哥很是感激母親，說讓她費心了，見母親又要說我，便說該吃飯了。我心中又急又羞愧，抬眼去看哥哥，卻發現哥哥也正看著我。他沖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走過來牽著我隨母親一起到飯桌前坐下。

吃過飯后，我們還和母親聊了一會兒。母親提到今天蕙姐姐回來的事，我怕母親說漏了嘴我在學打絡子的事，忙向母親眼神示意。母親心領神會，就將話題往別的方向引。

母親說，蕙姐姐講她在夫家過得很好。丈夫很喜歡她，對她百依百順，總是細致入微地呵護著她。母親還說，蕙姐姐是個命苦的孩子，父母婚姻不和，生母還去得早，小小年紀來了我們家，又不敢像我和弟弟那樣放開地調皮玩鬧，性格溫順，小心翼翼地不敢惹任何人不快。但現在蕙姐姐能有個好夫家，也算是苦盡甘來，未來的日子都會很好。

蕙姐姐的確命苦，她和哥哥一樣都是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被迫成長，心中即使有主見，也不敢忤逆了長輩。從前數十年的隱忍和苦難，如果將改變命運的希望寄托給婚姻，指望著夫家的一點好，就真的能夠讓自己過得幸福嗎？

想到這兒，我沒有反駁母親的話，而是去看哥哥。哥哥靜靜地坐在那里，聽了母親的話，他似乎也有些思考，但沒說什么。

我忽然覺得，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哥哥。

就像我不知道他此時究竟會想些什么，在母親說到蕙姐姐的時候，還總想起他來。我想。他們兩人之間的經歷有共同之處，哥哥也更能體會蕙姐姐的感受吧？他覺得，蕙姐姐是真的覺得幸福嗎？

從母親那兒離開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真的問了哥哥。

哥哥回答說：“真的幸福的話，哪里需要一直說呢？”

哥哥還說，幸福是一種不知不覺的感受，人在真的幸福的時候總是渾然未覺的，回過頭來才意識到。但大多數人都實在是太遲鈍了，有的甚至對幸福的概念都不知曉。

哥哥的話，讓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