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解釋不出,便在行宮留作雜役。”鳳眸輕挑的帝女揮袖將人卷出正殿,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到幾人耳側,“雜役,自是通報灑掃之用。”
“三日后香客云集,神像受香火犧牲祭拜,若是未打掃干凈,……”
話未盡,胖子自動補上四個字,“提頭來見。”
公子頭回見到這么積極請罰的人,指節撐著下頜,“不錯,那便提頭來見吧!”
浩瀚威嚴消失,只余一片清凈。
“胖子你說什么呢!”吳邪一把捏住王胖子耳朵。
心虛的胖子大聲痛呼,惹得吳邪真以為自己下手重了收手。
王胖子揉揉耳朵,“天真你不能學那女人招數!”
“行,回去就告訴云彩。”吳邪環臂,拿捏住胖子這個妻管嚴的把柄。
王胖子不再裝虛弱,“別啊天真!我可就愛云彩揪我這耳朵了!”
這么一來一回,氣氛也放松下來。
張起靈向前幾步,俯身打開地上流云繡紋的包袱。
“這包袱什么時候來的!霍!這么多……”胖子捂住嘴止住驚訝,看小哥收好金銀,手勾住天真脖子,附耳小聲說:“看公子不論啥時候都這么心軟,不是,貼心啊!”
吳邪還沒回,就見胖子忽地被倒吊起來,腳上一根紅色繩索從檐處脊獸環過,另一端松松垂著,不知那脊獸怎么做的,掛著個兩百斤的胖子還這么牢實。
吳邪沒良心地用專業知識打量片刻,推斷:“材料似有些不同……”
“天真!”王胖子覺得,如果不是下斗沒吃什么,他倒吊著都快吐了,“快救我下來!”
“誰讓胖子你亂說話,遭報應了吧!”吳邪對繩索另一頭研究了下材質與接實度,摸出匕首比劃比劃,連個痕都沒留下,“胖子,你似乎還得掛著,這繩子刀砍……”
“不斷……”
“啊——”
張起靈拔刀而起,一刀砍斷紅繩。
王胖子半空墜落,和吳邪來了個激情擁抱。
墊底下的吳邪有氣無力:“小哥,你刀到底是什么材質的啊!”
張起靈拉下兜帽,收刀歸鞘,“起來,打掃衛生。”
胖子撐地癱到一邊,喘著粗氣,“小哥,不愧是你,妻管嚴。”對老婆指令這么積極。
吳邪松了口氣,身上輕松許多,也有精力回嘴,“胖子你也不差。”他還沒忘王胖子剛才的雙標呢!
張起靈嘴角的弧度一瞬即逝,他走到花壇邊靠著坐下,等兩人喘足了氣爬起來,才分工打掃起行宮。
三日后,行宮大開——
香客來來往往,出入行宮的動靜卻不大。
王胖子和吳邪討論著貢品犧牲,前者極不著調全然八卦,后者客串歷史學家回憶典籍,聊著還爭論起來,拽上不知活多久的小哥說哪個對。
只對機關數術奇門遁甲,以及禁婆尸鱉雞冠蛇知之甚多的張起靈:“……”
“不記得。珺知道。”
他們的衣服因為公子看不過眼,入鄉隨俗換了合適的衣服。故張起靈的兜帽變成了斗篷。
可殷商不是現代,戴兜帽在現代不引人注意,斗篷的裝束在殷商卻少見。
安全感雖然相同,卻更引人注意。路過的香客多多少少會看一眼,惹得張起靈總要扯一扯斗篷。
他這句話說完,另兩人反應各不相同。
吳邪:了解,的確不該問失憶老人。回去問問學妹。
胖子:這是……“老婆知道所以我不需要知道”的意思?
冷冰冰的狗糧往臉上拍。
胖子有些想云彩了。
“小哥?”站身邊的人忽然有了動作,吳邪看人向后殿跑去,喊了聲人還是沒停。
“追?”胖子望妻石的造型還沒收。
“追!”
……
吳邪和胖子不知道的一件事——客串雜役的三天,小哥一半時間都在踐行一句話。
“你跟上來做什么?”公子是要開條道去接近幽冥的血海的,即使有誅仙劍相助也不敢說萬全。
冥河老祖手下不說阿修羅族,當初羅睺手下的魔也有不少在他那,他本身有業火紅蓮等先天靈寶,又是千萬年的準圣。
被規則約束的公子不過五成把握得勝,這樣低的幾率,她沒興趣把未來自己的情緣帶著送死。
“我護不住你。”公子將誅仙劍暫存袖里乾坤,劍氣剛烈,對肉體凡胎無益。
張起靈搖頭,“我在這里等你。”
“這里,未來是青銅門。”張起靈作為張家人,與青銅門淵源深厚,要待在這里,公子沒有理由勸阻。
“我不需要人等待。”公子眸色清淺,她是有一瞬想要人留下,所以說做雜役卻沒告知期限。
但公子更清楚這世上從沒什么會等她。她的父親死去,沒等她修復周天星辰大陣;她的母親因此去人間不斷追尋轉世,沒等她堪透最后一道天機,勘破大劫;鴻鈞以身合天道,沒等她得出補全天道的方法,延續命運線。
這些都是珺能做到的事,但他們或認為她不能,或者說不信任她,認為她徒有天賦只是準圣。
是以公子直言沒有能力,不要等待,“你在這的不過魂魄……罷了,三日未歸,便回去吧……到了時間,你們自會回歸。”
“我等你出來。”張起靈不免想起看過的未來。珺進青銅門一去不回,是他許久的夢魘。
那雙墨眸中的光彩實在灼人,公子移過視線,反應過來時已不由頷首。
于是說的話便有些軟了,“孤不至于讓未來的自己死情緣。”
這話算變扭應了會回來,張起靈上前兩步,擁住人,年少的公子身形嬌小,他微微彎腰把下頜抵在公子腦袋上,“你也是。”
你也是情緣。
公子看透大半天機,從數錢年后迅速找了句套用,“三年以上,最高死刑。”
青年喉頭滾動,沒忍住溢出些許笑聲,“舍得?”
慫的毛病是從小到大都有的,公子誠實開口,手上推開人轉身,一劍分清濁,一劍定乾坤。
“舍不得。”
帝女飛身遁入空間,聲音卻有余音。
和珺在一起后,笑得越發多了。
意識到這點的青年眼神平和,戴好斗篷遮住半張面容,開始等待。
——等待你的每一瞬,都在思念。
白日魂歸身體,夜晚天魂游移。
張起靈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即使到了行宮開門半天的時候,他依然有心等待。
他想讓人回來就能見他,所以他跑了起來。
“歡迎回來。”這是壓在喉頭等候說出的話。
公子這一趟委實殺瘋了,遇神殺神,遇魔殺魔,殺到血海清凈,聽不見鬼魂怨鳴。
冥河老祖還是心疼手下阿修羅的,在公子連斬濕婆、因陀羅等八位阿修羅后,便出了洞府。
冥河老祖自詡雖效仿女媧造人,創造阿修羅族沒能成圣,但也稱得上偽圣。
一個比自己小了少說六位數的小孩,原是不放心上,未曾想車輪戰后仍能勢均力敵。
誅仙劍對阿修羅好用,但她不精劍法,對上冥河自然不能用這招。莫名顧忌時間,公子將五十弦琴奏至十三弦,精血損耗大半,才沒超出太多時間。
回歸時聽到那句“歡迎回來”,公子滿心空茫中涌上欣悅。
“我回來了。”倦意上頭,公子沉沉睡去。
公子穿的玄色,浸了張起靈一手血色。
隨后趕上的胖子吳邪迅速取了背包里的藥品,轉頭卻見小哥從公子額上摸了根無形紅線,然后豆蔻年華的女孩就變為五六歲的垂髫小兒。
公子松散的眉宇緊鎖,幼小的手微蜷卻沒能抓住什么。
“我在未來等你。”
公子松了眉宇,陷入身體自我恢復的安眠。
仿佛回溯時光就為了公子順利變小,三個人身形漸虛,下一刻眼前光景已是地宮金碧輝煌。
“回來了?”帝女走下臺階,殊色面容冷冽,不怒自威。
緩緩道:
“倒我的斗,炸我的鈴廊,剝我的情絲,聯合天道騙我?”
聲音音調愈高。
珺忽地笑了聲,神色緩合下來,“罷了。”
“歡迎回來。”珺最是果決無情,也最是心軟溫善。
“我回來了。”而張起靈,最是守諾可靠。
互相信任,以永遠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