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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難忘唯此書
——《創業史》第一部敘事的真善美問題

此情可待成追憶:我的《創業史》閱讀記略

《創業史》的確是我在文學上的初愛,自少年時代讀過,從此念念不忘,后來多次重讀,仍然愛好如初,真可謂“一卷難忘唯此書”也。這里,就先說說我的《創業史》閱讀史吧。

我是1972年初讀《創業史》的。那時的我還是一個十一歲的鄉村少年,剛讀小學四年級。記得那年的正月里,我的大堂姐夫陪堂姐回娘家(他是60年代初的回鄉知青,家住縣城附近,也是一個文學愛好者),聽說我這個小弟弟喜歡看小說,就順便給我帶來了他當年購讀的《創業史》第一部。那是中國青年出版社1960年的初版本,比我出生還早一年,書是青綠的封面,特別清新可愛,至今記憶猶新。我得到書急不可待地讀起來,讀后喜歡得很,覺得作者真是神了,把鄉村社會的三教九流人物寫得那樣活靈活現,就像我們村里的人一樣真切和親切,而未完的故事更讓我翹首以待,心心念念地惦記著第二部。1974年3月到縣城上初中,第一次到中學的圖書館借書,就向老師要“《創業史》第二部”,老師說沒有,讓我非常失望。1978年3月到蘭州上大學,第一次去圖書館借書,仍是問“有沒有《創業史》第二部”,同樣失望了。稍后才知道,《創業史》的第二部尚未出版,難怪我一直借不到啊。

1979年初得知山東師大中文系正在編纂《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資料·柳青專集》的消息,我也立即訂購了一本,年末拿到書一看,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嚴家炎先生的《談〈創業史〉中梁三老漢的形象》等三篇批評文章。嚴先生對柳青成功塑造梁三老漢形象的好評,我自然很是佩服,可是他批評柳青在梁生寶形象塑造上的“失誤”,卻讓年輕的我很不以為然,甚至感到“很受傷”,因而很同情柳青的反批評文章《提出幾個問題來討論》。直到1986年我做了嚴先生的學生,有一次聊天,聽他說起柳青的激烈反應原是出于誤會——柳青誤以為嚴先生后面有“大人物”如周揚等人的“背景”、其文章可能是按周揚派的“授意”來向他發難的,后來知道嚴先生只是一個直抒己見的青年學者,并無什么背景,柳青也就釋然了。

90年代以后,不時看到一些學者用時髦的政治正確和藝術正確觀點“重評”這部小說,宣判它在政治上的“失誤”和藝術上的“落后”,我很是驚訝和納悶,沒想到文學批評已先進到如此應時當令的地步。新世紀之初,有一次撰文討論現當代小說中的新舊文化情結問題,不免想到《創業史》里的相關內容。于是重讀一遍,仍深為感動,毫不懷疑它的真善美,所以在那篇并非專論《創業史》的文章里,還是情不自禁地發了這樣一段不合時宜的議論——

以柳青的《創業史》為例,這部曾讓少年時代的我極為傾心的巨著,如今我仍對它所表達的創業激情深感敬重,不過那不是我在這里所要探討的問題,在此想到它是因為該書有兩類小細節讓我銘感至今。一是蛤蟆灘互助合作的領頭人梁生寶對其“落后”的繼父梁三老漢始終不渝的孝道——聽到鄉長批評繼父落后,梁生寶激動地聲明:“誰說俺爹的壞話,我心里疼嘛。……我經常對俺爹態度好。”秋收后,第一次有了余糧和余錢的梁生寶堅持旁的什么都不忙,首要的是給一輩子都沒有穿過全套新棉衣的繼父圓了這個新夢。一是幼年的梁生寶好強憐弱的德行和臨財不茍的骨氣——他給一個富農看果園,有一次主家不在,梁生寶出于同情,自作主張賣給一個過路的病人幾個桃子,待主家回來后,他說明情由,一毫不茍地把錢如數交給主家。作者柳青用激賞的筆調寫到,前一行為讓梁三老漢“感動得落淚了。人活在世上最貴重的是什么呢?還不是人的尊嚴嘛!”后一行為則使富農主家驚嘆道:“啊呀!這小子!你長大做啥呀?”盡管柳青以為這些言行只表明梁生寶自小“學好”——“學做舊式的好人”,而他則立意要把梁生寶塑造成一個“新式的好人”。但理念上的分辨顯然未能壓抑情感上的共鳴,所以柳青還是不由自主地把他筆下的梁生寶寫成了“新式的好人”和“舊式的好人”的綜合。而從某種意義上說,“新式的好人”梁生寶不也是“舊式的好人”梁生寶的繼續和擴大么?因此人們盡管可以事后諸葛亮般地斷言他必然失敗,但那又何損于好人梁生寶呢?如果我們今天重評《創業史》這類小說,而只滿足于從政治行情上貶斥它,那除了表明我們在政治上和學術上已勢利到根本不配評論這樣的小說之外,恐怕再說明不了什么。(1)

這段話里的感慨議論,乃是針對時人過于功利地追隨時代變革作翻案文章、一刀切地否定50年代的農業合作化運動和熱情反映當年這一重大制度創新的文學作品《創業史》而發。只是當日文章另有論題,這點感慨議論也就未及詳說。不過,我的這點感慨議論所暗含的再反思,似乎還是被此后的學界注意到了——新世紀以來再論《創業史》的文章有不少都引用了上述這段話,近來學界對《創業史》的評價漸多同情與肯定。看到這些,我是頗覺欣慰的。

最近再讀《創業史》,我的感動絲毫不減當年,并且不無新的體會。雖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風水談很流行,可是也別忘了“此一時彼一時也”的古訓,所以“今是而昨非”的趨時批評亦未必中肯。而回顧八九十年代對《創業史》的重評,都依據新時期的農村政策來否定50年代互助合作的合理性,從而斷言《創業史》的“生活故事”缺乏真實性,但這些否定論者幾乎無人能全然否定《創業史》的藝術成就。看得出來,新時期批評家今是而昨非的判斷仍沿襲了過去的政治批評習慣,意在表現自己的先進入時,并無誠意深究作品的實際,也無心追究自己的藝術感受。其實,很難設想一部作品所描寫的“生活故事”純屬虛假,而其藝術表現卻可以給人真善美之感——如此與內容完全無關的藝術成功是可能的嗎?

這樣看來,《創業史》的故事和敘事的真善美,似乎仍有可以申訴和肯認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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