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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自序
“天涯”之委瑣,曾是提裙角而入,不想有“閑閑書話”這樣一塊凈土,又看到了孫悟空,重溫兒時舊夢,仍是頗有興味,好多人在討論孫悟空有沒有朋友的問題,被壓五指山下五百年,竟無一人探望,兄弟不如路人,一個小童還送上桃子吃。集日月精華天地靈氣于一身的齊天大圣是否感覺到饑寒交迫?即便沒有,心里也是無限凄涼吧。曾經有一個夢想,化身短笛牧童,天天為他送果子吃。
以前認為爭論可以磨礪思想,深刻與深刻碰撞必有更深刻的思想產生,現在想來委實好笑。多少爭論已經不是站在自己的觀點上而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就像那個不正經的學生吳承恩起筆兩個識字山人的爭論,最終以對罵收場。月下只與人爭對錯不與人爭高低,就像一個追趕風箏的傻子一樣尋找答案,卻忘了追得上風箏的只有哈桑,而哈桑唾面自干的行為在阿米爾心中種下了罪惡的種子,須用一生來追悔。
既如此,不若關門讀書,以圖清靜。有人說,挖礦井的,底下若是沒有礦,挖得再深也沒用。既然什么也沒有,何必執著!思呈說,“無情未必全是妖,多情的卻從來就不是人。與其對牛彈琴不如吃筍絲炒肉實惠。”
賈寶玉說最討厭“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他和林黛玉是那個時代的另類,而孫悟空也同樣是時代的叛逆者,以個人的力量去對抗整個體制注定要輸,但是有時候偏要輸一回才痛快。央視版的《西游記》彌合了孫悟空和唐僧之間的矛盾,這樣看起來比較親切,書里的唐僧對孫悟空呼來喚去,孫悟空對師父也面上嘲諷心里怨懟,而電視劇里師父心疼徒弟補縫皮衣,徒弟愛戴師父不忍相離,真成了個知禮的猴兒。《紅樓夢》電視劇用襲人的讒言代替了高鶚戲劇化的調包計,一個丫環去承擔這樣的罪責未免牽強,可總比把王熙鳳說成始作俑者合理的多……
一個筆友說:“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幾乎無法掌握真相,也無法精確地描繪真相。因此,必須把真相從藏匿處挖掘出來,轉化到另一個時空,用虛構的形式來表達。”我想,如果獲取真相這么麻煩的話還要不要耗費這個心神?川端康成認為一切都是虛無,在這個不確定性的世界里根本就沒有真相。所以,我寧愿相信感覺。
感覺金庸小說中的小龍女,如梨花般絕塵脫俗,暗香浮動卻又清冷無為,即使深情也是充滿禪意的深情,毫不粘滯,這樣的女子沒有閨秀之賢卻有林下之風。她從古墓中走出來,帶著露珠的持重,白色而簡樸的衣衫也不是輕薄的綢紗,而是下垂的布料,她沒有絲毫輕薄飛揚感,卻以體態和神態來襯托作為仙子的輕盈;古龍筆下的李尋歡,一個把生活當成藝術來鋪陳的人,日復一日地欣賞親手制造的殘忍的美。在他,歡樂是過眼云煙,而悲傷卻可以在想象里越臻完美。李尋歡離開龍嘯山莊踏上茫茫雪地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悲愴正像我當時離開一個城市時的情景吧。刻骨銘心的孤獨像蝕心草一樣吞噬著他,他沉醉在自己的絕望里,迷戀于自戕。
把美好撕開揉碎毀滅,然后再靜下來盡情欣賞,仿佛水鄉烏蓬船里的濕煙,只能感覺卻無法觸及。你在我的夢里,原來你只能在我的夢里生存啊!這是一種《蒹葭》式的悵惘。
誰愿意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誰愿意背離安定的生活走向一個未知?
記得以前有筆友說:月下,我一直在想是否有一個人傷你很深,可是后來才發現傷你的其實是你自己。
有人對圣埃克蘇佩里說,“你看上去很憂傷”,圣埃克蘇佩里回答“因為疲倦的緣故”……因為疲倦的緣故,我也這樣說。這樣我就可以躲進自己虛擬而怡人藝術世界里,把門一關。“棉花都能讓我受傷”,這個孱弱的身體包裹著的孱弱的靈魂,書和電影是我殘喘的藥。
弗洛伊德說:能從現實中獲取快樂畢竟微乎其微,于是他必然深感饑渴,所以“幻想”就成了人類獲得滿足的補償,乃能在幻想中繼續享受不受外界束縛的自由,原欲離開現實滿足的可能性,過分地累積于前本無害的幻想之上。例如:白日夢。有藝術修養的人有一種內向的天性,他把幻想升華,復返于實在的一條出路,表現于創作中。他知道如何潤飾他的白日夢,使其失去個人的色彩,而為他人所共同欣賞,引起他人的共鳴,他可使別人共享他潛意識的快樂。
世人多喜歡娛樂性的通俗作品,是因為這種作品能夠滿足他們的白日夢。像通俗小說和電視劇,多是英雄美人、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人都希望自己變成王子或者公主,在刺激卻無害的歷程中飛奔,陶醉。愛情、名利、物質的滿足都是像弗洛伊德說的在幻想中尋求的欲望的滿足。
但是我覺得真正的藝術是揭露真相,而不是造夢。它不以讓你在虛幻的世界里以淺薄的欲望滿足為目的,它所帶給人類的很可能更多的是痛苦(不是切身的痛苦,是隔了一層的審美的痛苦,所以仍舊與人無害)。痛苦是“真”的一種形式,像張愛玲,她的故事里從來沒完美的人,她不造夢,不粉飾現實。雖然亦舒也不寫完美的人,但她的路數仍屬于通俗文學一類,因為她在造夢,她的主人公遇到的愛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比如喜寶,她要很多很多的錢,她就得到了很多很多的錢,這也是一種欲望的滿足。藝術作品段位高低的區別,在于喜好弘揚“真善美”,還是瓦解這種“真善美”,看到世界的本質。
如此一來,弗洛伊德的觀點“藝術品只是藝術家原欲的自我滿足、幻想的自我滿足”是不完善的,他忽略了真正的藝術,正如他忽略了人之為人與動物不同的一面,他對人的理解太“自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