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二問:核電安全嗎?

對于這個問題,福島核災難給出了不言自明的答案。核電不只是電,核電還是核。“核安全”是個吊詭的詞。有核就會有隱患,所謂的“安全”,大多是推廣發展核電的政府、制造商、電力公司旗下的專家,依據對自己立場有利的數據資料制造出來的美麗泡沫。

沒有不可能的災害。“3·11”當天的海嘯不僅使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意外,距離它15千米的福島第二核電站也發生了國際三級核事件;鄰縣宮城縣的女川核電站也一度出現火情,進入緊急事態;女川核電站2千米外的災難對策中心完全被海嘯沖毀,不但無法因應核電站的緊急狀況,對外溝通聯系的功能也完全喪失,外界無法了解廠區發生的意外。數百億日元造價的核電站,在排山倒海的自然力面前完全中看不中用,像個漂亮的花瓶,一推就倒。我們生活的地球,成了核電的實驗室。福島第一核電站據稱設計成可以抵抗七級震災,專家們說只不過沒想到來的是九級的超強地震,所以出事了。也就是說,核電站的設計沒出錯,出錯的是強震。但誰能保證下一秒不會來一場十級地震加20米高的海嘯呢?我們無法預測地震、海嘯這些自然災害何時何地會發生,但它們一定會發生。當諸如板塊移動的不可抗力與人類尚不能控制的核能結合在一起時,發生的滅頂之災只能說是人類自找的。

就算沒有自然力,人為因素也增加了核電站的不穩定性——是人就難免犯錯誤。人造的系統越復雜,失誤的可能性就越高,修復就越困難,殺傷力也越強。讓人瞠目結舌的操作由致力于反核運動的平井憲夫在《核電員工的最后遺言》(1995年)里披露了出來。平井憲夫生前是東電的一級技工,在20年的職業生涯里曾在包括福島核電站在內的很多一線崗位工作過,負責監督配管工程的定期檢查,1997年因癌癥病逝。

他舉了一些親身經歷:電力公司為了降低成本和分攤利益,把許多工程向外承包,造成諸多問題。比如管道由不同公司制作,但因不同公司采取的小數點后的舍入標準不同,以至于設備器件不能對接。當時文殊爐有一根配管無論如何也裝不進去,請他去看。他打開設計圖后發現,由于文殊爐由日立、東芝、三菱、富士電機等廠商共同設計,其中日立的設計圖把0.5毫米以下的部分無條件舍去,而東芝和三菱卻是無條件計入,雖說只是小小的半個毫米,但幾百個地方累積起來就變成相當大的誤差,最后導致配管無法安裝。魔鬼在細節。

核電站里面,令人啼笑皆非的人為疏失并不少見。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工程現場里“有真功夫的師傅”實在是太少了。不管核電設備設計得多完美,實際施工時卻無法做到與原設計一模一樣。核電設備的設計藍圖,總是以技術頂尖的工人的精準施工為絕對前提。1991年日本美濱核電站因為細管破碎差點釀成大災難,最后調查時才發現,原來是一組零件在事故發生時未能及時插入機組,導致原反應堆在溫度攀升的情形下沒有自動停機。這是施工上的失誤,但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座已運轉20年以上的機組存在這個致命缺失。這也代表當初建設時根本沒按照原設計施工。太長的就切掉,太短的就硬拉,這些設計師意料不到的事情,卻在施工現場理所當然地發生著,導致核電事故層出不窮。老師傅逐漸凋零,建設公司在征人廣告上會以“經驗不拘”作為求才條件。這些沒經驗的“素人”,不知道核事故的可怕,也不知道自己負責的工作有多重要。福島核電站先前也曾因鐵絲掉進核反應堆,差點發生重大事故。

核電站很難在現場培育人才。作業現場既暗且熱,又必須穿戴防護衣罩,作業員彼此無法直接做語言溝通,這樣怎么能把技術傳給新人呢?更何況技術越好的師傅,就代表他進入高污染區的頻率越高。這樣,他們很快就會超過規定的輻射曝曬量,無法再進核電站作業,所以菜鳥工會越來越多。

迷途知返的核電員工不止是平井憲夫。在1970年代躊躇滿志響應“和平利用核能”的號召,先后加入福島第一核電站6號機組設計及1號機組改造的前工程師菊地洋一發現,核能技術并不是成熟的技術,到處都是變更設計。他越是深入了解,心里越是不安,最后選擇離開這一行當,并加入反核行動,呼吁廢止不安全的核電機組。其他能源行業事故,比如石油管道破裂了,加油站著火了,煤礦塌方了,這些事故也很不幸,但至少災害不是全球性的,可以立刻著手直接處理。核電站呢?核電站一出事故,就跟個核武器差不多,帶來的災難很可能是毀滅性的。

輻射危險是真正“殺人于無形”的危險。放射性物質一旦泄漏,難以遏制,無味無聲,無色無形,無孔不入,人類只能靠儀器來測得輻射量有多少。福島核電站發生事故后,日本各地“出乎意料”的核輻射污染層出不窮。比如,非福島產的牛肉。追根溯源時發現,原來有問題的是牛在屠宰前一個月食用的稻草,被檢驗出輻射量高達9000貝可勒爾,但稻草的來源離核電站卻足足有170千米遠。深究下去,原來3月15日風向那個方向吹,此時正是農家春天曬稻草的時節。(6)

被隱瞞的受輻射真相

渡邊孝先生(化名,33歲)出生于距離福島市車程約30分鐘的阿武隈山地的一個村莊。他和31歲的妻子與兩個女兒(7歲及4歲),還有父母雙親一起生活,養了約20頭奶牛。事故發生后,妻子很擔心孩子們受到輻射,但因為東京來的醫生與政府的人都說沒有危險,所以他硬是說服妻子留了下來。然而,就在1個月后全村決定撤離,他只能拋下奶牛,開始過著與雙親兩地避難的生活。妻子最近跟他說,根據縣政府的調查,推估事故發生后4個月中受輻射量累計達5毫希沃特以上的縣民里,大部分是他們村里的人。聽了這些,渡邊覺得羞愧難當,無法正視妻子。

——福島手冊委員會編:《福島十大教訓——為守護民眾遠離核災》

人類歷史上發生過的核事故還不多嗎?生命被傷害得還不算慘重嗎?切爾諾貝利事故發生不過25年,當時的慘劇尚歷歷在目,事件親歷者還在經歷著未完的傷痛,故事還在被講述,人類歷史上卻又多了一個反面教材。我們難道還想要下一個福島、下一個切爾諾貝利嗎?(7)

日本的核能專家、反核運動人士高木仁三郎在24年前就已經清楚地預見:“原子時代的終焉將會是:由于人類的不正當管理,加上機械老化,當十多米高的海嘯來襲時,一切電源喪失導致堆芯熔毀,大量的輻射外泄……”(8)這不是杞人憂天,已經成為眼前事實。難道我們還要繼續蒙起眼睛、堵上耳朵嗎?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交口县| 全州县| 宜城市| 眉山市| 汉阴县| 香格里拉县| 永和县| 灵武市| 兴宁市| 常山县| 察隅县| 新干县| 南和县| 嘉鱼县| 钟山县| 太仆寺旗| 温宿县| 永兴县| 田阳县| 科技| 遂川县| 来宾市| 阿瓦提县| 麻城市| 宣汉县| 太谷县| 叙永县| 阿图什市| 七台河市| 阳谷县| 卢氏县| 方城县| 涡阳县| 白水县| 潞城市| 霍邱县| 鄂托克前旗| 滨州市| 黄浦区| 彰化县| 夏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