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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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學向中隊長牛幸娃匯報說：為了鞏固內務衛生的良好成果，他想在全中隊進行一次衛生常識教育活動。牛幸娃說：“教育活動歸你指導員管，你抓起來就是了，只要把內務衛生保持好，怎么開展教育活動都行。”又說，“這一階段我忙于抓軍訓，再就是老金讓我參與研究施工組織設計方案，現在到了啟動的時候，爭取在中下旬定下設計方案，把施工器材運到施工現場，在大雪封凍前進洞施工。連里的其他工作，你就多抓一些。”

這樣一來，在王永學主導下，全中隊衛生常識教育活動就開展起來了。苗麗萍擔任授課教員，楊玉瓊和申力明擔任助手，為她準備相關器材、模型和掛圖。這時候，申力明的身份也發生了變化。苗麗萍找到牛幸娃，提出十一中隊這么大一個中隊，應該設立一個衛生員，主管全中隊的衛生防疫工作。牛幸娃同意后，申力明愿意擔任衛生員，但文書工作離不開，就讓他以文書身份兼任衛生員，主要與苗醫生和楊護士配合。申力明樂意為之，他在軍事訓練中擔任她倆的班長，又配合她們進行內務衛生檢查，已與之熟悉起來。在即將展開的衛生常識教育活動中，申力明和楊玉瓊成了苗麗萍的左膀右臂。

苗麗萍理解了王永學的苦心，也明白了他的意圖，在授課前進行了認真的備課，在備課中感到了王永學看問題全面、辯證、客觀。進一步認識到，戰士們不僅缺乏性知識，其他方面的衛生知識也缺乏，不僅需要普及性知識，還要普及其他方面的衛生知識。她和第四軍醫大學的授課老師取得了聯系，要到了各個學科的最新教材，結合基層戰士的實際情況，撰寫通俗易懂的講稿。她還用自己的工資托人在第四軍醫大學開辦的書店，給每排購買了一本《醫療衛生手冊》，給每班購買了一本《衛生常識讀本》。當然，授課的重點還是放在性知識、性教育上，她認為戰士們處于青春期，了解這些有好處。她也想在這次教育中探索一些經驗，收集一些樣本，為今后寫作這方面的醫學論文做一些準備。盡管目前這一課題被視為禁區，將來總有一天會打開，會開放的。她堅信違背常識的東西是不會長久的，順應人性、符合人性發展的東西才有生命力。她堅信這一點。她愿意做一個探索者，即使做出一些犧牲，付出一些代價也在所不惜。

苗麗萍的講稿按八個專題準備，內容包括人類的起源和衛生健康意識的形成、人體的構成、人體運動系統、神經系統、內分泌系統、血液循環系統、呼吸系統、消化系統、生殖系統、泌尿系統等，既有理論，又有實踐經驗的描述；既有一定深度，又通俗易懂。為此，她對在軍醫大所學知識進行回顧，又閱讀了一些新的資料，使之充實、新穎、有趣。比如，在人類構成這個專題里，她先講到了人體構成元素。人體是由化學元素組成的，組成人體的元素有60多種。其中有鈣、鈉、鉀、鎂、碳、氫、氧、硫、氮、磷、氯等11種必需的定量元素，集中在元素周期表頭20個元素內，另有鐵、銅、鋅、錳、鈷、釩、鉻、鉬、硒、碘等十余種必需的微量元素。其中鈣、鈉、鉀、鎂4種元素約占人體中金屬離子總量的99%以上。

每個專題預設在60分鐘以內，另留出30分鐘，由戰士提問，苗麗萍作答，既授課又回答交流，盡量生動活潑。講課采取全中隊大課授課方式，為此請木工班做了授課桌，還扯了電線，安裝了話筒，在墻上掛了掛圖。七十年代中期，干部戰士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不少人寫家信還要讓別人代筆，苗麗萍了解這個情況，她要讓自己的講座適合這一狀況，把有關知識從高難艱深化為通俗易懂，注意語言的通俗化和舉例的實證效果。她記得毛主席在延安時，曾批評有人寫標語把“人”字寫得復雜難認，是“故意讓人看不懂”。現在這種故作高深的情況也不少，她要反其道而行之，讓干部戰士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認知人體醫學衛生知識。

第一堂課由代理指導員王永學主持。牛幸娃正好去礦上參加施工組織方案論證，沒能參加。其他中隊領導也很忙，聽課的除王永學和司務長劉柱鎖外，其余便是全中隊班排長和戰士。

王永學先對前段內務衛生狀況進行講評，對取得的成績進行充分肯定，接著講此次請苗軍醫開授“衛生常識課”的重要意義。也把主講人做了一番介紹。雖然苗醫生和大家在一起摸爬滾打，也天天來宿舍檢查衛生，但并不了解她是第四軍醫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有多篇研究論文在學校內刊發表，而且有精湛的醫術，還是自愿留在鏡鐵山為十一中隊干部戰士服務的。了解到這些之后，大家歡迎她講課的掌聲更熱烈，也更加發自內心。記得一個什么人說過，一個人的外表、行為、內心、靈魂都應該是美麗的。在十一中隊戰士眼中，苗軍醫就是這么一個人，她的一切都是美麗的，她講的課也是新鮮的。入伍后他們經受過各種各樣的政治教育、傳統教育，但聽苗醫生講衛生常識課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人人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集中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第一堂課效果出奇地好。苗麗萍生動形象地講了人類起源，講了由猿到人的變化過程，講了人類在抵抗疾病和瘟疫的過程中，如何樹立了衛生意識，發展了醫術，講了衛生和防治疾病的關系。講的人津津樂道，聽的人津津有味。除了苗麗萍的講課聲，戰士中沒有一點聲響，真是連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在接著進行的答問環節，全會場卻像一鍋開水翻滾，戰士們爭先恐后踴躍地提出各種問題，問題也提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的讓人笑破肚皮，把楊玉瓊笑得蹲在地上捂著肚子。

倉庫材料班班長、鐵匠蘇明遠說：“苗醫生，你說我們人身上都有鐵、有銅，哪一塊是鐵，哪一塊兒是銅呀？”不知他是真的不清楚，還是明知故問。戰士們轟的一聲笑起來。

會編織毛衣的班長慕古秀好不容易搶上提問的機會，他粗門大嗓地說：“我聽我奶奶說，人是叫女媧的神用土捏出來的，男人女人都是黃土捏出來的，捏時加水多的就成了女人，因此說，女人是水做的。請問苗醫生，不知我奶奶說得對，還是你說得對？”

苗麗萍耐心地解釋說：“人體身上的鐵呀，銅呀，都是微量元素，肉眼是看不見的。其表現形式與鏡鐵山的鐵和銅不一樣。要是一樣，咱們就不需要千辛萬苦到鏡鐵山找鐵礦石了。”接著苗麗萍面向慕古秀說：“剛才這位戰友講，老奶奶說人是泥捏的，這說的是女媧摶土造人，是一個神話故事。關于人類起源，還有多種多樣的傳說，比如上帝造人說、亞當夏娃說，這都是人類初始階段對自身來源的一些想象。我剛才講的是理論學說，是更接近真相的一種真實。是不是這樣，還需要繼續進行科學探討，比如，有人說人是來源于魚類的、來源于蛙類的。多幾種說法并存也沒有什么不好，百家爭鳴也有好處。我這里介紹的是關于人類起源的一個基本看法，并沒有窮盡已有的認識，大家多讀一些書，對這方面的知識就會了解得更多些。”

苗麗萍的一席話和藹可親，又知識淵博，讓聽課的戰士們折服，聽她講課的愿望就愈發強烈了。

長話短說，一晃二三周過去，講課終于到了講生殖系統專題了。這是本次衛生常識課發起的源頭，也是苗醫生授課的重點，但這個重點是隱含在整個課程中的，也是過去的禁區和現在授課的難點。講生殖系統，就必然涉及男女性器官，涉及性知識。以生殖系統為主題而不以“性知識”為主題，是為了避免過于刺激人的眼球，引起一些人的敏感。以系統掩飾重點，以題目來涵蓋內容，這是日常生活中人們常用的障眼法。把許多食材放在鍋里一起煮，是什么東西你就看不清了，東北人叫“亂燉”，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但在燉的人心目中，什么是主要食材，自己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一些政治家借此來回避矛盾平衡關系解決難題，是深得個中三昧的。

苗麗萍沒想那么多，她就是一個醫生，以救死扶傷為天職，以傳播科學知識為己任，頭腦沒那么復雜，之所以想得多一些、周全一些，她是替代理指導員王永學考慮。一個農村孩子出來當兵不容易，好不容易入黨、提干，當上了代理指導員，正巴望著何時把“代理”二字去掉，如果因此事壞了人家前程，豈不讓自己心里不安。雖說那天在一來二往的交談中，自己以鮮明態度表示“你轉業復員到天涯海角，我跟你到天涯海角”，但這是自己下了決心的表示，并不是真想看到這種結果。想到這里，這個爽朗的東北姑娘臉上騰起一片紅云，自語道：“哎呀，我怎么會這么說，難道是愛上了人家不成？”說完，回頭看看，確認身邊沒有人這才放心。放心倒是放心了，但一個姑娘的心事卻再也放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