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幽靈私語作者名: (德)伊莎貝爾·艾貝蒂本章字數: 4748字更新時間: 2021-09-02 14:03:47
第5章 降靈游戲
…
今天我和瑪麗在一起,就是那個頭上編著金色辮子,身上穿著粗布裙子的姑娘。她已經快滿16歲,但卻還是像個小孩子一般害怕鬼魂。她說,她的柜子里住著一個鬼魂。我低聲告訴她,我能感覺到,而且我相信,它想跟她說話。我告訴瑪麗,她應該大聲叫那個鬼魂。
當她嚇得面色蒼白時,我就嘲笑她。
伊麗莎
1975年7月11日
…
時間就像長上了翅膀,一整天飛一般地就過去了。只有外面籠罩著的灰色的沉重的悶熱感,依然沒有什么變化。看不見太陽,下午也不見它冒出頭來,每過一小時空氣都會變得更加令人窒息。吉爾伯特不停地在太陽穴上涂抹著虎牌清涼油,以此來抵抗頭疼。凱特咒罵著,這是什么鬼夏天,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那個樣子。就連兩只貓咪似乎也被這天氣搞得筋疲力盡,“胖可可”整天蜷縮著躺在諾雅的床上,“希區柯克”也在閣樓的臺階前打著盹。只有諾雅不受這鬼天氣的影響,只要大衛開著玩笑,能聽到他時不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看到他雙眼突然綻放出光芒,不止一次去捕捉諾雅的目光,灰色的天空就完全影響不了諾雅。
大衛完成了全部的工作。在諾雅的幫助下,他刷白了墻,把天花板的一道道木梁涂成了黑色,還跟凱特一起,把走廊里的書架搬進了客廳。
到了晚上,原來的客廳大變樣,變成一個簡樸、充滿鄉村氣息卻極其舒適的起居室模樣:古舊的瓷磚壁爐,兩把圈椅,幾盞老式臺燈,還有擦拭一新的書架。在那張大餐桌上,凱特安放了一座貓形燭臺,上面點燃著一只暗紅色的蠟燭,還有一束從花園里采摘來的五顏六色的野花。
隨后她烹制了諾雅最愛吃的菜:紅酒燉雞,配迷迭香土豆和新鮮的沙拉。
以后的日子,諾雅經常會問自己,要是那一晚她沒有跟著一起玩那個游戲,會發生什么呢?要是他們就那么坐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看看電視,就跟普通人會做的那些事一樣,一切會不會就大不相同?但他們不是普通人,至少吉爾伯特和凱特不是。事實上,他們玩了這個游戲,而奇怪的是,提出玩游戲的人居然是大衛。
他們坐在客廳的餐桌旁,盤子里的東西被掃蕩一空。為了慶祝完工,凱特特意拿出來一瓶香檳。香檳讓諾雅的意識麻酥酥的,吉爾伯特又講了鬼魂故事,凱特聽了之后放聲大笑。笑聲肯定一路傳進村子里去了。外面黑了下來。
吉爾伯特剛剛讀完那本心理學著作的最后一頁,書里解釋了降靈的另外一種形式。要完成它,只需要一張紙、一支筆、一個杯子,還有強大的神經。
“好吧,那我們就玩一局吧。”大衛笑著說,“來吧,吉爾伯特,如果你真的相信這些廢話,那我們就請鬼神降臨一次吧。”
凱特夸張地撫著胸口,瘋狂搖晃著她那滿頭的紅色鬈發,但是大衛眼里閃爍著縱情歡樂的光芒。諾雅拜托了很久,才讓凱特安靜下來。
三分鐘不到,吉爾伯特就在桌子上鋪開一大張白紙。
“來吧。”他說,一張圓臉因為激動而泛著紅光。
諾雅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好的感覺了。根本用不著相信什么鬼神,對于如此安靜的一個鄉村夜晚,這樣的一個游戲簡直就好像為它安排的。
吉爾伯特畫了個大圓,在圓圈外面標上字母A到Z和數字1到9,在圓圈里面又畫了四個小圓,分別寫著“是”“不是”“我不知道”和“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凱特說道。吉爾伯特送給她個白眼,指著鑄鐵燭臺,“開始啦,讓我們點燃寶藏吧。”
風如靜止一般,黃色火苗一動不動。諾雅向窗外望去,夜色中沒有一顆星星,甚至連月亮都看不見。
吉爾伯特關了燈,蠟燭的火苗在新粉刷的墻上投下黑色的陰影。諾雅看向大衛,忽然心跳極快。
最后,吉爾伯特還點燃了一根線香。
“哦,別呀,”凱特抗議道,“可別還搞這個。”
“要的,”吉爾伯特說道,“要搞的,什么味道聞起來都比涂料的味道好。”
他這次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諾雅心想。線香濃郁的香氣已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真的壓住了涂料的味道。
“可以開始啦。”吉爾伯特鄭重宣布,“大家吸口氣,把你們的食指和中指放在這個玻璃酒杯上。”
“你想要哪根中指?”凱特問,左手握拳,右手像是畫了個圈,同時慢慢比出兩根中指,“這根還是另外這根?”
大衛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剛剛喝進去的香檳從嘴里噴出,像下了一場香檳雨,吉爾伯特將將來得及挪開那張紙。
“另外那根。”吉爾伯特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們到底是玩還是不玩呀?”
“玩呀。”凱特呼出一口氣,換上一張正兒八經的面孔,惹得大衛又險些忍不住把嘴里的香檳向外噴出來。
但是吉爾伯特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再搗一次亂他就會離開客廳似的,于是最終所有人將右手的兩個指頭放在了玻璃酒杯上,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閉上眼。”吉爾伯特發號施令。
諾雅最后一次捕捉到大衛的目光。他沖她眨了眨眼,然后閉上了眼睛。諾雅也合上眼睛。她的指尖觸到了大衛的手指,一種幾乎像過電一樣麻酥酥的感覺從腦袋沿著胸口直沖小腹而下,在那里傾瀉開來。是她的幻覺,或者是大衛的食指微微抬起了些許,為了與她的食指嬉戲一番?諾雅驀地撤回自己的手指。
“吸氣,”吉爾伯特低語道,“吸氣,呼氣,吸氣,呼氣,深呼吸,一直抵達腹部,保持手指靜止不動,不要用力,讓它們非常輕柔地留在杯口上。”
有那么一段時間,諾雅只聽見自己極力保持嚴肅的沉重的呼吸聲,然后她聽見吉爾伯特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在嗎?”
從后面圈椅的方向傳來“胖可可”的哈欠聲。凱特吃吃笑著,諾雅咬著牙,這次可千萬不能再笑場了。
“你在嗎?你……在……嗎?”
酒杯晃動了一下,十分微弱,幾乎感覺不到。諾雅睜開眼,太不可置信,可是似乎真的起作用了。此刻,就連凱特和大衛也皺著眉頭,緊緊盯著酒杯。酒杯慢慢地,但確定無疑地向左邊靠近,朝著寫有“是”的那一區。毫無疑問,他們并沒有用手指推動那個酒杯。那個酒杯純粹是靠自己動起來的,輕得像片羽毛一樣,就在他們的手指下的紙上滑動。幾秒之后,酒杯來到選定的區域停下來。
吉爾伯特最后一個睜開雙眼,燭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吧,”他似乎在思索,“看到了吧,我是對的。”“返回圓心,”他向屋里竊竊私語,“現在返回到圓心。”酒杯又運行回去,然后吉爾伯特問了下一個問題:
“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拼寫你的名字。”
有那么一會兒,什么都沒有發生。凱特的唇邊正要扯出一絲略帶嘲諷的微笑,但隨后杯子又重新運行起來,沖著圓心的下方。
我不愿意
“返回圓心。”吉爾伯特用他那種竊竊私語的聲音命令道。
隨后他說:“要是不愿意告訴我們你的名字,那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酒杯又朝著圓圈上方移動,緩慢而猶疑。
我不知道
“你是男人嗎?”
酒杯向右移動。
不是
“你是女人嗎?”
酒杯再次向上移動。我不知道
“或許你是同性戀?”
這個問題是凱特提的。大衛齜牙咧嘴地瘋樂著,諾雅又開始緊咬下唇,吉爾伯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恨不能甩給凱特一巴掌。
“再說一次這種話,”他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我就再也不會跟你說一個字。”
凱特做了一個鬼臉。“或許我們在呼喚鬼魂的時候應該多帶一點自身經驗,你覺得呢?”她很無辜地問。
吉爾伯特完全忽視她的建議,從他們的指頭下拿開那個酒杯,晃了晃,又重新放在圓圈中央。他又從頭開始玩了。
這第二個鬼魂是個男人,而且,他將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們。這一次可以滿足他們的問題。
凱特的嘴角又向外扯開來,而且眼角細細的皺紋里隱藏著嘲諷,但是諾雅緊張地咬著嘴唇,當酒杯以一種令人驚訝的速度在他們的手指下朝著字母V移動時,她感覺自己后脖頸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這個游戲這么玩兒,實在太不可思議。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樣的功能讓酒杯移動?
字母V之后是字母I,然后是N-C-E-N-T。
“文森特?”當酒杯再次回到圓心時,吉爾伯特問道:“你叫文森特?”
是
“繼續,拼出你的姓。”
V-A-N……
“凡·高!”又是凱特中間插話,但是這一次她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驚訝,“你是文森特·凡·高?”
酒杯向著圓心的方向移動,然后繼續沖著寫有“是”的那一區移去。
凱特皺起了眉頭:“他回答我的問題了。”她說。
“噓,”吉爾伯特在嘴唇前豎起一根手指。他的手顫抖著,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別嚇到他,要是你想問他的靈魂,輕點聲。”
“你怎么死的?”凱特問。
杯子回答這個問題時移動的速度極快,諾雅不由得呼吸加速。
自殺
“沒錯,”凱特嘴里咕噥著,“那個家伙是自殺。再看看……”
她清了清嗓子。“你是哪一年自殺的?”
酒杯無聲地滑向那些數字。
1890
吉爾伯特打了個冷戰。“沒錯,”他低聲道,“老天爺,完全正確,全都正確。”
諾雅的胸口感到一陣酥麻,這是一種咕嘟咕嘟冒泡的感覺,就好像香檳在她身體里跳舞似的。當然她不相信有魂靈存在,但是這種感覺實在、實在是太美了。或許原因歸根結底就在大衛身上,就在于從他指尖隱約傳來的那種脈搏一般的電流,就好像他的心跳就在指尖一樣。
“哪個月?”凱特繼續問。
7月
凱特瞥了一眼吉爾伯特,后者緊緊盯著酒杯,一聲不吭點著頭,雙眼圓睜,臉色慘白。凱特忍不住又笑起來。
“得了,吉爾伯特,別折騰這玩意兒了,你就是用手推的。這個凡·高是你最喜歡的畫家,你讀過關于他的書,這不算數。”
吉爾伯特把手指從杯子上挪開。
“那就這次別帶我玩兒。”他輕聲說道。
凱特望向諾雅,然后又望向大衛:“凡·高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了,”他壓低聲音說,“你們知道嗎? ”
諾雅和大衛點點頭。
“你倆知道是哪只嗎?”
兩人雙雙搖頭表示不知。
“你知道嗎,吉爾?”
吉爾伯特點點頭。
“好吧,我不知道。” 凱特重新竊竊私語道,“那么,文森特,你活著的時候到底把自己哪只耳朵割掉了?是右耳嗎?”
酒杯朝右邊移去。
不是
“是左耳嗎?”
是
凱特望向吉爾伯特,眼睛像發燒一樣釋放出炙熱的光芒。
“沒道理啊!”凱特說,“諾雅、大衛,得了吧,你們兩個中間有一個人撒謊了,你們知道是哪只耳朵。”
諾雅搖了搖頭。
“沒有啊,”大衛說道,明顯看起來一頭霧水的樣子,“我真的不知道。這也太瘋狂了,我根本沒料到這居然能行。好吧,還好,我媽沒在這里,要不然這會兒準尖叫著奪路而逃了。”
凱特打了個哈欠,又響又帶勁兒,都沒用手掩嘴遮擋一下。要是說剛才有那么一刻讓她因為受驚心煩意亂,那么現在她已經很快又重新緩過神來了。“我也要溜了,我還得再研究幾頁劇本呢。還有你,吉爾伯特,也許你該住手了,你激動得都快要完蛋了。”
由于吉爾伯特沒什么反應,凱特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將手放在吉爾伯特的腦袋上。“你們瞅瞅,這個可憐的家伙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哈嘍,吉爾伯特,快醒醒……” 凱特扯著他的耳朵,“通靈術已經結——束——嘍,我們又回到活——人——的——世——界!”
吉爾伯特嘆著氣站起身來。
“看看你媽媽,”他對諾雅說,“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她鎖進那個黑暗的閣樓?或許那樣她就會相信鬼魂啦。”
“那我們可得先找到鑰匙。”凱特笑著說。
“頂樓鐵將軍把門,跟個安全監獄似的。明天我得去問問那個農夫。”她親吻了一下吉爾伯特的臉頰,又轉身朝向諾雅和大衛,“你倆呢?再玩一會兒呆呆精靈,還是今天也差不多了?”
吉爾伯特嘆著氣離開椅子。“真受不了這個女人。”他嘴里一邊咕噥著,一邊打開房門。“胖可可”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喵喵叫著,蹭了蹭凱特的腿,在“希區柯克”正睡覺的椅子邊上磨了磨爪子。
諾雅沒法具體說清楚,究竟是門口送來的一股氣流還是外面突然刮起的一陣微風,桌上的燭光一下子忽閃搖曳起來。很輕,幾乎感覺不到。不過當諾雅朝大衛看去,她就明白,大衛也看見了。
凱特走向圈椅,一邊撫摸著“希區柯克”的后背,一邊輕輕撓著“胖可可”的耳朵后面。“跟我來,小可愛們。”她說,“來吧,還有頓吃的呢。”“胖可可”立刻從椅子上笨拙地跳下來,但是“希區柯克”似乎對凱特的提議不感興趣。它優雅地向上一躍,占據了“胖可可”之前在圈椅上的位置,一下下舔著自己的爪子。
“那好吧,你就待在那兒吧。”凱特朝門口走去,“胖可可”喵嗚叫著,搖搖晃晃跟在后面,肚子都快擦著地面了,它可真夠肥的。
往外走的時候凱特向窗外望了一眼:“聞起來像是要下場雷陣雨的樣子。”她說,“希望真的來一場,這種悶熱快讓我受不了了。”
凱特關上門走了,諾雅捕捉到了大衛的目光。
“要不,咱們再玩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