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番引我前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已然不重要,倒是你跟我說說,你明知這群人受命刺殺,哦不對,應當是攪亂,受命攪亂六皇子宴席以嫁禍于你,為何還要引著六皇子登船游湖?以你之能,你要說上船后才發現的那群人,我可不信?!?
端著酒喝了口,沈熙盯著他,那雙桃花眼里頭滿是好奇。
“這般手段,本就是為了挑撥離間,我何不推波助瀾幫他一把。”
“為何?”
聞言,葉智川抬眸看他,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抹帶有深意的笑,
“你說若是這場戲如他所料唱的好好的,甚至好到出乎意料,他心中會作何感想?”
沈熙不知這個“他”具體指的是誰,卻也知道是這起事件的背后之人,略一思索,他緩緩開口道,
“物極必反,若是一切都太過順暢,反而會令人生疑?!?
“對,這算是正常想法?!比~智川點點頭,接著道,
“但我想沈少卿還是想的簡單點兒比較好。他目的挑撥離間,卻是忽略了一點,那便是我為何要對六皇子下手?世人皆知六殿下親近于我,照理來說我應該與他關系極好的,何故鬧這么一出去害他?”
沈熙扇子抵著下巴,沉吟道,
“空穴來風卻無實證做據,確實奇怪,而且暫不說你目的為何,單是這件事兒若要嫁禍于你,也應當保證你起碼是無性命之憂的,可最后卻是你身受重傷落水,難以斷生死。我若是幕后之人,斷然不能對你下死手,反而還要當著六皇子的面露出些紕漏,引的六皇子自己都懷疑你。”
說到這兒,沈熙抬頭看他,也明白了那句“想簡單點”是個什么意思了,眉頭皺了皺,有些難以啟齒道,
“我怎么覺得,這位幕后之人,怪極了?!?
“說說看?”
“如此膽大布局卻并不細致,樁樁件件漏洞百出?!?
話落,葉智川笑吟吟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是漏洞百出,甚至可以說這位幕后之人謀智不高,他對六皇子親近與我而不滿,卻又不是個能耐著性子的,有點兒勢力能在游船上安插人手,找的人卻是三流的。更甚還能有空去通知你沈少卿來此搜查線索,當個證人,如此一說,沈少卿心里可是有數?”
沈熙靜靜的看著他,心里也大概有了個答案。
他不反駁,他來六皇子生辰宴的確是目的不純,是因為早在三天前便有人塞了張字條給他,說是六皇子有危險,他雖是不太信的,但身為大理寺少卿總歸不能置之不理。
可現在他卻是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
他今日來要問他的,便是當日已然發現那些人的不軌為何還要勸六皇子游湖,他原本猜測是他的手筆,卻又是想不明白他目的何在。至于在那賊人身上發現了什么,這點相必他不說,這位靖安世子心里也是清楚的。
本想試探出些什么,卻被繞著改了思路,偏偏這個思路還是對的……
“此事疑點重重,單看這局若是那人所做,倒也符合他的作風。想簡單點的話就是,照這個人的性格來看,若是推波助瀾一切都順順利利的給成了,這人指定是會按耐不住興高采烈的,興許會自露馬腳,可這事兒也沒成啊……”
沈熙越發想不明白了,喃喃道,
“而且讓我更不理解的是,為何會有兩個歹人單獨去尋了你?我跟那些人交過手,便是一群會些皮毛的莽人罷了,若是見打不過的也就弱了氣勢想要撒腿跑,又為何會出了與你同歸于盡的這等強漢?”
“興許是知曉跑不掉了,索性搏命一擊?!比~智川端著滿上的茶,垂眸吹了吹上面的竹葉。
“不,不對?!鄙蛭跽归_扇子,皺著眉有些焦躁的扇了幾下。
“如何不對?”
“若是這樣,那這背后之人先是要嫁禍于你,卻又一不小心把你搞得身受重傷,六皇子卻是安然無恙,這也太蠢了點兒吧。”
話音落下,沈熙扇著扇子的手突然停下,自己都愣了一愣,
是了,縱然這人再怎么傻,也不該對葉智川下死手的,而且若是真的如他所說,是為了推波助瀾引誘幕后之人露出馬腳,他既是知道有這些人在,便更要保護好自己做出點端倪。
他雖是不知曉這位靖安世子如今是否還會武,但想必以他之能,對上那些莽夫護著自己還是沒問題的。但是他卻受傷了?這就說不通了。而這樣一來,六皇子反而更親近他了,反而與那背后之人的目的倒是相反了。
若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想讓那背后之人目的泡湯,加強六皇子對他的信任,那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啊,查一查搜一搜自然會有所發現,又何必兜這么大一個圈子,還搞得自己受傷性命受到威脅。
除非……
沈熙瞇了瞇眼,
除非這位世子原本想要推波助瀾的計劃被打斷了。而打斷的關鍵就是,那兩個單獨去刺殺他的歹人。
一瞬間腦子好像自動把這些線索串成了一條線,那些剛剛還覺得疑惑的事情也都有了答案,沈熙只覺得眼前的迷霧一層層散去,腦子里也越發清晰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赫然出現。
若是說還有另一波人呢!
猛然抬頭朝對面看過去,卻是撞進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明亮,卻又是多了讓人看不透的深邃。
“那兩個人為何來?!?
他盯著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聞言,葉智川頓了頓,垂了垂眼眸卻是朝著他笑了,那笑容清幽寂靜,卻又是多了些詭異。
“大理寺沈熙,倒是名不虛傳?!?
“不敢當,靖安世子邀我過府,美酒佳肴供著,又兜了這么大一圈子引著我捋清了思路,事已至此有何目的倒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沈少卿倒是通透?!比~智川抬眼看他,面上卻是緩緩收起了笑,恢復如之前那般淡淡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是帶了冷意。
“三年前,我與父親被歹人帶走,一路上我被蒙著眼,不知何時何地。我只記得我跟父親手腳都被綁,待在一間屋子里,每日有人來送飯,不吃也要捏著嘴灌下去的那種,所以我知曉他們短時間內不會要我們性命。就這么拖了很久,我應該是找到了逃的機會,卻無法帶上父親?!?
話落,葉智川閉了閉眼,似是努力回憶當時的經歷,眉頭皺了皺。
“父親讓我逃我照做了,本想找到救兵再來救他的,卻是當我找到人到了那里的時候,那間屋子已然被燒的不成樣子,而我在里面找到的,只有那枚玉佩。”
“靖安世子之言,大理寺并未有記錄?!?
“因為我無法提供清晰的證詞,我怎么逃出去的,怎么找的救兵,我一概不記得,就連記憶里那被燒的屋子,都是我在這些年偶爾閃過的片段里拼湊出來的?!?
葉智川神色淡然,沈熙卻看到了一絲寂寥。
世人皆知靖安世子當年被救回之后身受重傷醒了后性子請冷了許多,大多數人都是抱著同情看他的,卻是同情歸同情,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旁人終歸無法感同身受。
他之前翻查大理寺檔案的時候還奇怪,為何這位靜安世子筆錄那兒竟無一字,如今便是知曉了,一個記憶缺失模糊不清的人,便是他有心說些什么,也定是顛三倒四上下不接的,倒還不如不說。
他想起外頭曾經傳過的風言風語,說是靖安世子不配合調查,怕是壓根不想調查清楚這件事,他不由覺得好笑。若說這事兒全天下最想要個明白的,他葉智川肯定是第一人。
“不知沈少卿信不信,自從我被救回這些年來,我背后那雙眼睛卻是始終盯著我的。他會時常派人來刺殺卻又留我一命,好像是在警告我不要想起一樣?!?
葉智川苦笑,
“偏偏我用了各種法子調查卻什么都查不到,那些人都是死士,我若設計抓到了也會在下一秒自我了斷,他們身上干干凈凈,是一點線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