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八喜這會兒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諂媚至極,“王爺,皇上在里面等您。”
陸昭月推門,側身進了殿里,尉遲云正坐在桌邊專心的批閱著奏折,朱筆在一封封奏折之上點點劃劃,都未曾抬頭看他。
陸昭月自是知道,尉遲云這是什么意思,他不過是想讓他先開口說話而已,即便他們是兄弟,可也在那上頭還有更高一級,那便是君臣,沉了沉氣,行禮,“皇兄。”
尉遲云這才從奏折堆里抬起頭來,看向陸昭月,眼里漆黑如墨,神情忽而轉為溫和,對于這個弟弟他一向是沒法真的生氣,即使每每被氣的想掐死他,可他始終下不去手,去殺了在這世間,唯一珍視之人,他緩緩的說道,“你來了。”
陸昭月點點頭,錯開了尉遲云看著他的眼神,他不想去看明白那眼神里是什么意思,“讓皇兄久等了。”
尉遲云微微有些失落,抿抿嘴,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緒,放下朱筆,從位子上起身,走到陸昭月身邊,拉著他坐下,“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見了。”
說著,目光還飄向了遠處,似是在回憶過去那些快樂的時光。
陸昭月深深的嘆了口氣,“已經快一年了。”
尉遲云又側過身,看了看他,有些苦澀,“元月好像變了很多,像是對皇兄設了心防,小的時候你可是最喜歡拉著我的手,講著課堂上先生教授了你哪些知識,從哪些王宮貴子那里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還會...”
話還未說完,便被陸昭月給打斷了,“皇兄,時過境遷,人都是會長大的。”
他已經不想再去揭起過去的那些傷疤。
尉遲云一愣,怔怔的收回了剛想伸過去的手,瑟縮在懷,“是啊,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還提那些陳年舊事做什么。”
許久,沉默著,誰都沒再說話。
.....
“開春后,我便要迎娶周國的公主為皇后了。”
沉默許久,尉遲云便這么靜靜的說出這一句,指尖深深的刺進掌心里,出了些許鮮紅的血,心口那塊,極致的壓抑。
世人只知,開春后,南朝將和周國共結聯理,南朝的文武百官只知南朝皇帝登基三年虛設后宮三年如今終于為后宮添了一位佳麗且是國母,南朝的百姓只知他們將會迎來全城的喜天同慶,卻無人知曉他尉遲云心儀之人為誰。
陸昭月悶悶的應了聲,掩蓋掉了些許微妙的痕跡,抬起頭,柔聲道,“臣弟先恭喜皇兄,此等舉國大事可要好好操辦才是,要是定了具體的日子,告訴臣弟,臣弟定當備上一份厚重精致的大禮。”
大禮?你真的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嗎?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什么厚重精致的大禮,我要的只是你一人這樣你都不懂嗎?
我這般掏心肺的屬意你,你難道當真半點感受不到嗎?為什么我的心意你這么踩在地上踐踏,對那闕都小兒卻能那么重視?為什么你可以和他交心卻不能和我交心?為什么你選擇了他,不選我?
尉遲云就那么落寞的看著,想了千千萬萬想說的話,可都噎在了心里,沒能說出口。
不是沒能,是他不想聽。
陸昭月死死的直視著尉遲云,從他剛才一進門的時候,就知道這次召他進宮必是為了私事,只是他沒有想到,是為了大婚之事。
因為大婚的事情,讓尉遲云產生了危機感,他害怕一旦世人皆知他即將婚嫁,他或許就再也無法靠近他,所以就失去了理智,想要同他表明心意。
可看似對情愛一事遲鈍的陸昭月,實則是裝瘋賣傻裝不懂,一直以來,他都是與那些姑娘們逢場作戲,從不與之交心交意,為的就是讓那些人以為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對于尉遲云的心意,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也的確如他一般,他也曾思慕過,可那些都是四年變故以前的事情了。
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感情是被世俗所不容,卻偏偏相互吸引,他盡心盡力的去輔佐他在先皇面前博好感,在朝臣面前博人心,在世人面前博純良的太子賢德。
可尉遲云的心里不止有他,還有野心,想登上帝位的野心,那份野心比他更重要。
所以,在當尉遲云為了帝位,而沿用了那個害死他母親的八喜,他們之間就結束了,從此以后,只是兄弟只是君臣,再無其他。
如今這份感情,在陸昭月心里,已經消失殆盡,可在尉遲云心里,卻像一根扎到心底的刺,無法拔除卻又深受其害。
有些事,該斷斷,當斷不斷只會反受其亂,他不能再讓這件事情一直困頓其中,他不想失去這個哥哥自然他也不會放過八喜,“臣弟有些話,想勸勸皇兄,不知皇兄是否愿意聽臣弟一言。”
尉遲云忍了忍臉上幾乎藏匿不住的凄苦,“你說。”
陸昭月定了定神,盡量不讓自己去受尉遲云情緒的影響,“開春以后,皇兄便要迎娶登基后的第一位妻子,她不僅是皇兄的妻子,也是我南朝的皇后,所有的朝臣百姓都會注視著您的一舉一動,周國也會,若周國要是知道皇兄沒有好好善待他們尊貴的公主,皇兄以為以周國恩怨分明的性格會如何?所以,臣弟想勸皇兄一句,與其執著于無緣已經錯過的人,不如放手去迎接新的佳人。”
陸昭月的這一長話仿佛像鐵錘一樣,重重的擊打在他心上,他的手握的更緊,掌心的疼痛再疼也不及來自心上人所給的字字句句更疼,他啞著嗓子,“元月說的..很在理,是皇兄不知好歹,死纏爛打,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