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國要滅亡了，你跑回來干什么？”他看著她的眼神柔和了下去，“很快魯國就攻打到這里，你會沒命的。”

“你為什么不走？”她呶了呶嘴巴。

“我要陪著魚國，直到最后一刻，我不會茍且偷生，國在，我在，國亡，我亡，”他表情平靜，眼神卻很復(fù)雜，“歷代祖先相傳于此，是我無能，不能帶給魚國子民安康繁榮，最后淪落為亡國，要百姓受苦，我愧對列祖列宗。至此，我無法做任何事，只有陪著我的國土。”

她的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吸了吸鼻子，她強(qiáng)顏歡笑，盡量克制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

“你陪魚國到最后一刻，我就陪你到最后一刻。”她倔強(qiáng)地說。

他滿臉詫異，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我不需要你陪，”他輕輕地說，“你走吧，別跟著我。”

聽聽他的語氣，好像被路邊的乞丐纏上了，迫不及待要撇開一樣。停停停，她干嘛把自己比喻成路邊的乞丐，要比喻也得找個好點(diǎn)的吧。

她沒有生氣，她不能生氣，好不容易才有這個平靜的氣氛，她不能破壞了。

“你可以不想我跟著，但你沒權(quán)利阻止我跟著，腿長在我身子，我喜歡跟就跟，喜歡走就走，你阻止不了。”

他生了一聲悶氣，“你這女子——真煩。”

“沒話可說了吧，你不能趕我走了。”她裝作一臉無辜。

“我能說什么，我說的話你曾幾何時聽過。”他雖然面無表情，語氣輕淡，但眼里卻閃過一瞬即逝的憐惜與無奈。

“呵呵，別這樣說嘛，好像我很野蠻一樣，其實(shí)我是多么的乖巧伶俐，善解人意呢！”

他板著臉，“如果你乖巧伶俐，善解人意，怎么不聽從我的安排，離開這后宮是非之地，而且我已經(jīng)安排辛闕照顧你了。”

她驚愕了，“為什么要我離開皇宮，為什么要辛闕照顧我？”

他嘆了一下，“你太單純，太天真了，如果你不離開這里，遲早陷入險境的，我不想你這樣，你應(yīng)該快快樂樂地生活，應(yīng)該找一個能給你幸福的人。辛闕可以的，他可以專你，寵你，視你為唯一，他可以給我無法給你的幸福。我無法達(dá)到你的要求，所以我不會阻止你尋找幸福。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他每說一句，她的心便沉重一下，當(dāng)他說完，她已淚流滿臉。

她身子顫抖，聲音哀傷，“為什么你要把我推給別人，你認(rèn)為這樣我就幸福了嗎？”

他大吃一驚，“你不喜歡辛闕么，我以為你們這么聊得來，應(yīng)該喜歡他才對。”

“你怎么總是自作主張，你怎么總是以你的標(biāo)準(zhǔn)衡量，你怎么不問一下我，你怎么——”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你把我推給別人，你快樂嗎？”

“我——我不快樂，我很心痛，我經(jīng)常問，為什么尋常百姓能給你的，我給不了你，”他微笑著看她，眼里充滿愁傷，“但我身不由己，一朝為王，命運(yùn)已是注定了。”

他繼續(xù)說，“如果你不喜歡辛闕，我不勉強(qiáng)你，記得你說過你家鄉(xiāng)民風(fēng)開明，國民思想寬容，每個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權(quán)利，婚配自由——”

他頓了頓，似乎有點(diǎn)難以啟齒，“從你逃獄那天開始，你后妃頭銜便已廢除，你——已經(jīng)是自由之身了——”

“你已休了我？”她瞠大了眼，他居然這么迫不急待地休她，即使當(dāng)使他身在險軍中。

“你已和皇宮沒任何關(guān)系了，你想做什么，嫁誰是你的自由。”他深深地看她，“你不是很向往自由么，現(xiàn)在你得償所愿了。”

“你……我……為什么……”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她想不明白。

他眼神深沉，似是極力克制著什么，“魚國氣數(shù)已盡，我命不久矣，我不想拖累你。在周朝，我死，你不能獨(dú)活，因?yàn)槟闶俏业腻樱@是我最不愿意見到的事。”

本來這事他沒想過告訴她的，他不會讓她知道他愛她，他舍不得她，可如今，他熬不久了，不如坦露心聲，揭開那副面具，黃泉路上他走得也安心。

“魚伯，你很壞，你總是弄哭我——”她忍不住哽咽起來。

“你這丫頭，這么容易哭，看來什么都不應(yīng)該告訴你的。”他溫柔地笑了笑。

“不，不，我不哭。”她連忙擦掉眼淚。

“辛闕處理完宮中事務(wù)就來帶你走，離開皇宮后，好好找一戶人家過新的生活，魚國宮殿的一切你當(dāng)作過眼云煙，全部忘記好了。”

她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忘記。我會記住，永遠(yuǎn)都記住。”

當(dāng)她以為會被斥責(zé)忤逆他不聽話的時候，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沒有說話，她抬眸，看到他眼神凝住了，似有千言萬語無法衷訴，線視停在她的臉上，看得她的臉都紅了。

他伸出手，剛想放到她蒼白的臉上，卻似觸電般放下手，眉頭緊皺，“該死，我居然想吻你，我怎么可以有這種念頭，我怎么可以褻瀆你，毀你清白，若非清白之軀，如何尋找好歸宿——”

話沒完，一個軟軟溫?zé)岬臇|西貼上他的唇，炙熱灼人，溫婉纏綿，看著逼迫的臉龐，他一時呆愣，久久無法回神，呆愣過后，他一手按住她的腦袋，忍不住加深了這吻。

那吻深濃似酒，芳香厚醇。她的視線突然迷蒙了，似有漫天花瓣，幽香撲鼻，明明是她主動的，怎么還被吻得渾身乏力，天旋地轉(zhuǎn)。

她真差勁，連個吻都不會，這么生澀，真丟臉。吻就吻吧，還講什么技巧，真是的。

“你就巴不得我快點(diǎn)改嫁，我看你從娶我為妃開始就計(jì)劃把我推給其他人。告訴你，本姑娘才貌雙全，秀外慧中，想娶我的王孫公子從杭州排到長安城，但現(xiàn)在，你我已有肌膚之親，我已非清白之軀，沒人敢要我的了，所以你要負(fù)責(zé)，我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壞，是人是鬼，總之你要負(fù)責(zé)。”她咄咄逼人，眼神凌厲，“我這輩子沒人娶的了，即使有人娶，也是做六妾、七妾、八妾、填房、續(xù)弦、后娘、沖喜、迫婚、童養(yǎng)媳的命。”

“何必呢？”他低嘆一聲，“為什么把自己逼入絕境呢？”

“你管，我喜歡。”她像個高傲的女王將頭抬得高高的，“總之你要負(fù)責(zé)，休想甩開我。”

“我該拿你怎么辦，”他語氣無奈，“你總是能把我氣得吐血。”

“別氣，別氣就沒事了。”她笑了笑，把頭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急速的心跳聲。

他望向窗外皎潔的月亮，再望著眼前含笑的女子，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很好聞，身子暖暖的、軟軟的，看著她，突然覺得很滿足，很舒服，好像傷口的疼痛突然消失了一般。

似是想起了什么，魚伯指了指幽暗處的按桌，示意她拉開抽屜，她拉開后看到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看到里面有一個很眼熟的物件。

她驚呼，這不是五鼎四簋的青銅器？

“你找到了？”她眼里充滿興奮。但想想，不對，那個已經(jīng)打碎了，仔細(xì)看看這個完全沒有裂痕，色澤鮮潤，沉綠幽亮，上面有個字，歪歪斜斜的看了很久才能辨認(rèn)出是“倪”字，看起來又好像不是“倪”字，總覺得少了一些筆畫。好像是漢字和不知什么文字的結(jié)合體。看起來怪怪的，很明顯跟她那個不同。

她泄氣了，剛想問他是不是命人打造的，當(dāng)接觸到他期待的眼神，她的話立即吞到肚子了。

她傻笑起來，佯裝不知，“我也記不清楚了，可能是這個吧。”

“那就好，你喜歡就好。”他眼神變得清亮。

她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窗外忽地紅光閃閃，火影重重，似乎混著廝殺聲和刀光劍影，隱隱的好像還有血腥味。

魚伯眉頭深鎖，緊接著沖進(jìn)一個白色人影，辛闕快速作揖一下，“大王，魯國軍已破城門，即將攻入中央宮殿，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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