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中遭遇不明兵氣者之后,皇宮戒備逐漸加強,時常陷入肅靜氛圍。
北宮珩將其中可疑點上報大德殿,宇文邕沉思后,吩咐其他“凪”成員暗中監視隋國公府之行動,一旦有可疑之處立即匯報。
布置完相關事務后,齊王宇文憲到訪,他此行是來呈報軍中文書的。
“放在那邊吧?!庇钗溺哒f道,“估計一時半會兒也看不了了?!?
“陛下是近來又身體不適了么?”宇文憲問道。
“是啊,看來服丹藥不僅能提神,帶來的副作用也不可小覷?!庇钗溺哒f道,“最近長安也無大事,朕打算不日后去云陽行宮一趟,五弟一同隨行吧?!?
“臣弟遵旨?!庇钗膽椪f道,“只是屆時該由誰來看守長安?”
“啊,這個朕已安排宮伯長孫覽、中大夫尉遲運留守長安,他們參理內政多年,經驗豐富,自會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辦法?!?
“此二人確實忠心可鑒,能力過人?!庇钗膽椪f道,“只是還有另一因素,不得不加以著重考慮?!?
“朕知道,你所說的是六弟宇文直一事?!庇钗溺邍@道,“朕知道他近日一直深居簡出,似乎在謀求什么大事,也不是沒想過最壞的可能,只是不忍心于此。”
“臣弟對此心有戚戚。”宇文憲也嘆了口氣,“只是臣弟也不知該如何打好與六弟之間的關系。”
“沒辦法,那家伙自小陰郁黑暗、嫉妒他人,沒幾個人能和他有什么好關系,更無人愿意同他打交道?!庇钗溺哒f道,“其他兄弟雖能力不同,但至少安分守己,而六弟則性情乖張、好高騖遠,總喜歡做些挑戰他人底線的事情,反感之余還無法作出有效反制,著實令人無可奈何。”
“興許存有心結,待仔細交流一番后,或許能夠化解吧?!?
“這恐怕不好辦?!庇钗溺哒f道,“叱奴太后最近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如今唯一能與六弟有直接交流的就是太后,若太后也離開,不知該會出現什么難以收拾的局面。”
“陛下既與六弟同出自叱奴太后,還應多作規勸才是?!?
“朕嘗試了很多次,但都無功而返,也沒多少閑工夫管這些?!庇钗溺哒f道,“不必多慮了,只管把一切安排妥當即可,至于六弟如何,看他造化罷了?!?
待工作匯報結束,宇文憲先行告退,宇文邕望著照入宮闈的夕陽斜暉,殘光時而聚攏,時而四散,在心里不由嘆道真是像極了手足間的關系。
在宇文邕十三個兄弟中,兄長宇文毓、宇文震、宇文覺皆已逝去,自己排行老四,余下的兄弟中如宇文憲、宇文招等都是行軍和內政的得力助手,其余人雖然較平庸,但至少安分守己,唯有六弟衛王宇文直最為乖張,難以相處。
此次前去云陽宮,一是為調理身體,二是試探宇文直是否會趁自己不在、長安空虛之時做些什么出格之舉,同時有線人來報稱曾看到隋國公府與衛王府來往密切,這更加重了他的疑心。鑒于此,宇文邕已命長安留守人員做好相關工作,同時在心里也希望宇文直僅僅只是抱怨幾句,沒有別的的意圖。
不久后叱奴太后離世,宇文邕置辦完殯天儀式,齋戒一段時間后,就準備車架離開長安,懷抱疲憊的身體向云陽駛去。得知宇文邕已離開長安,并帶走了絕大部分親信和禁軍后,宇文直在暗處攥緊了拳頭,隨即傳令手下令部隊在明日夜三更集結,秘密向長安進攻。
宇文直自身平庸,卻一直看不慣長安各宗室功臣,尤其嫉妒戰功卓著的宇文憲,但苦于其一直行事謹慎、滴水不漏,只能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做文章。不久其叱奴太后去世,宇文憲并沒有為其齋戒,宇文直趁機以不忠不孝之罪將其狀告于宇文邕。不料宇文邕稱宇文憲本就非叱奴太后所生,不在齋戒范圍之內。何況宇文憲已為叱奴太后的殯天儀式忙前跑后,盡到臣子與子嗣的責任。
如此一來,宇文邕不僅沒有順著宇文直的話茬接下去,反倒還將其訓斥一通,讓他以后少胡言亂語。不過宇文直并沒有收斂,反倒愈發過分,不僅在挑選宅邸上大發牢騷,還在游獵時擅自跑出隊列,惹得宇文邕大動肝火。
此后二人之間漸生嫌隙,宇文直心中的不滿也達到頂峰。
翌日傍晚,長安街巷大都熄燈,唯有宮中仍燭火朧明,秋意盎然,晚風徐徐。宇文邕離開后,宮內事務不多,趁著天色尚未全黑,楊麗華和宇文盈坐在蓮池邊乘涼,端來些茶水放在一旁,放松一下心情。
“前段時間看你一直茶飯不思,近來好些了么?”楊麗華問道。
“啊,好多了?!庇钗挠f道,“哎呀,其實也沒有這么沉重。叱奴太后的離開固然讓人傷心,但如此一來能免受更久的病痛折磨,也算一種解脫吧。”
“說的也是啊。”楊麗華微嘆一聲,“人之生死不可被左右,倘若真到往生之時,能少受些折磨,倒也能是一種幸運吧?!?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宇文盈說道,“逝去的人已經遠去,存世之人還要繼續在無終點的世上活下去,也是人間之常理吧?!?
“的確如此……”楊麗華深思道,“改日去隋國公府玩玩吧,屆時帶你去四周山市逛一下?!?
“好呀,我還未曾去過隋國公府呢?!庇钗挠f道,“到時候一定去看看?!?
宇文盈躺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從袖口抽出一把木芙蓉點綴的折扇開始扇風。這把折扇很特別,可以散開變為一座小屏風,此乃伯父宇文神舉前不久送給自己的禮物。宇文盈從小就喜歡躲在屏風后面玩,這樣可以感受到安全感,她從小經常在屏風上亂寫亂畫,被宇文招說了好幾遍也不改。
楊麗華見狀輕輕捏住宇文盈的肩膀,安撫她略微雜亂的心情。即使如今已貴為太子妃,但二人仍無半分隔閡,一直以來都是如此親密,并相信這樣親密的共處時光將會一直存在下去。
“不知陛下此次出城要到何時才能歸京?!睏铥惾A思索道。
“看陛下心情吧,往年外出巡游至少也要三個月呢?!庇钗挠f道。
“陛下這次帶走了不少人出城呢?!睏铥惾A說道,“似乎身邊的散官們也全都跟隨前往云陽?!?
或許是因為剛才的談話提及到了什么,宇文盈腦海中忽然閃現出北宮珩的影子,他那俊朗的外表、湖水般的氣質以及不算頗具魅力的性格,無一不在她心中某處產生碰撞,就連呼吸也有些緊促。
“哦?阿盈怎么看起來有點臉紅發熱呢?!睏铥惾A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
“啊……沒什么?!庇钗挠行┲?,“估計是剛才的茶水太燙了吧?!?
哎呀,怎么一想到北宮珩就如此不自然呢?自己剛剛十四歲,還沒怎么這樣緊張過。宇文盈見處境有些尷尬,索性直接閉上眼睛,不敢對視眾人疑惑的目光,也不再想這件事,躺在椅子上慢慢晃悠,在平靜中聆聽宮人彈奏的《明君曲》。
夜幕逐漸變深,一切都歸于平靜,天空星芒寥寥。
此時中大夫尉遲運正在肅章門附近巡邏,長時間未見異樣后,準備先回去歇息一下。突然他發現遠處樹林出現明顯晃動,大量煙塵從中彌漫而出,覺察不對后立刻派人前去偵查,可還未等密探回歸,幾排攻城鉤已經扔上城頭,瞬間幾個黑衣兵士出現在面前并斬殺值班守衛。
尉遲運連忙組織守衛截殺刺客,同時發現城下已經燈火通明,大量不明軍隊在樓下聚集,旗幟上赫然寫著“衛”。
“糟糕,是衛王宇文直作亂!”尉遲運大驚,朝崗哨大喊,“快拉響警鈴!”
警鈴拉響的一瞬間,人們起初十分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才從負責宵禁的禁軍口中得知衛王宇文直在進攻長安。意識到危險后,人們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接受禁軍的安排,在家中靜待通知。
嚴峻形勢和城中亂象讓尉遲運心中焦慮,他令軍隊嚴防死守,決不能放棄抵抗。不久后長孫覽也從長安另一邊趕來,看起來他所負責的區域也出了問題。
“尉遲司空!”長孫覽灰頭土臉道,“南門那里也出現了叛軍!”
“果然不出陛下所料,宇文直這家伙是真有反心!”尉遲運憤恨道,“只是沒想到這家伙深夜出擊,真是措手不及啊?!?
“如今咱們兵力不足,難以與叛軍對抗,是否該出城請援?”
“不必憂心,陛下安排了援軍在附近,只是趕來需要時間?!蔽具t運說道,“我們二人只要奮力守住城門,即可等到援軍前來?!?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本預計可抵抗兩個時辰的城門,卻在不久后就被攻破。仔細打探后才知道,原來宇文直事先買通看守城門的部分兵士,致使城門防線在里應外合之下迅速瓦解。
尉遲運、長孫覽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既然城門失守,那就只能組織城內防線了。于是尉遲運率軍倉皇從城頭殺出重圍,奔入長安城內中疏散民眾。長孫覽則乘機殺出城門,直奔云陽請求救兵。
退入城內的殘存守軍與叛軍展開巷戰,延緩宇文直的推進速度,等待援軍到來。不久后,宇文直攻破城門并瓦解前排防線,一路直奔長安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