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壁畫

隨著寒冬的迫近，漁獵的季節臨近尾聲。魚群離開了島的四方，大海和陸地一樣，成了貧瘠無收的荒漠。山崖上的暴雨仍舊從不停歇，少年們除了在山洞里避雨，就是蹚著泥水四處覓食，在蜿蜒起伏的荒野間周而復始地漂流。

傍晚的雨，裹挾著涼風，驅趕著短暫的黃昏。艾鷗跑在前頭，他說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地底下的田地。

赤土高地邊緣，有一道筆直的大鴻溝，像是開鑿之工，溝中灌滿了黑水，將整個高地與島嶼內陸分隔開來。

“你瞧，守護神在阿洼里游泳，他不過是條呆滯的大水蚺，沒什么可怕的。”

二人抓著一條灌木根須，爬到了溝中。溝里毫無波瀾，黑水無光，哪有什么活物。

“別停下，我們不能留下氣味。”艾鷗命令道。二人攀著一條根須，爬到對岸，水中逆流浮動，似乎真有什么東西藏在底下。

高地下有一條碎石和夯土鋪成的大路，平疇和小山草色青青，道路兩旁，站滿了石頭人，一律高大嶄新，垂著長耳，可是他們并未被放上神壇，而是歪歪斜斜地站在坡上。石頭人下面，依稀有些卑怯的人影，像守墓人，陰雨澆灌，他們的身影蒼白如霜。

“那是石像族，與石頭人做伴的灰面人。他們人很多，住得離我們不遠，但就像海底的石頭不愛露臉。”

艾鷗說罷，使了個眼色，指了指不遠處的丘地。二人翻過一座小山，山谷里出現了一片廣闊的沼澤。

“就是這里。”艾鷗將魚竿橫在腰間，警覺地聆聽周圍的聲響。大風拖拽著山崗上的雜草，一瓢瓢大雨又將它們摁在地上，山坡下，有一汪水潭。仍不見有田。

“你怕鬼嗎？”艾鷗鼓圓了眼，問道。

“我自然是怕的。”小稻子朝艾鷗上下打量。

艾鷗指了指水潭：“地底人住在下面呢，你要是看見了這些鬼，可別說開膛咔嗒來過。”

地底人，老神仙口中的流民乞丐？奇怪，你不懼守護神，卻怕地底人？

艾鷗解開魚繩，往潭中甩去，小稻子在潭口觀望，卻見艾鷗已經開始收線了。鉤上一條弧形魚，艾鷗順手剝了皮塞了滿嘴。好一個生吃魚的野蠻人。艾鷗使了個鬼臉，縱身躍入澡盆般的潭水中。

小稻子撿起那魚皮，竟是一塊芭蕉皮。世上哪有長在潭底的芭蕉？小稻子向水中探視，潭口刮起一陣回旋的大風，少年腳下一松跳入水中。

潭水上冷下暖，幽深不能觸底。一條大魚游過，劃開幾步，依稀有一支魚群，悠哉游哉地晃動，任由少年踩在背上。大魚游出水面，原來是層層疊疊的蕉葉，雙腳正踏在芭蕉樹梢。小稻子順著樹梢潛下水，拉出一串沉甸甸的枝條，上面竟結著數十根的芭蕉。

艾鷗手捧甘蔗浮出水面，放在一艘枯蕉葉疊成的小船上。

“阿嚕，太多了。”艾鷗讓小稻子放手，似乎一點也不可惜，他張開雙臂捕撈，水里簡直可愛極了，漂浮著甘蔗、甜薯、葫蘆、甘薯、芋頭，種類繁多，多得拿不完。

少年們大笑著，搶著水上的瓜果，鼠入米缸，卻不知天色已經大變。

雨云飄渺如喪衣，狂風哭嘯山野，霹靂的白骨從天穹的棺槨中落下，暴雨滿倉傾倒，要讓整個島嶼淹入海中。

可是，無論天外風雨如何變幻，潭井中只是細雨綿綿，不起一絲波瀾。

少年們爬進潭壁上的涵洞，清點著全部的收獲。洞壁上躺著一只瘦小的人偶，它不像是被人隨意丟棄在這兒的，倒像是這口井的土地神。它形如骷髏，兩手懸空，戴著一頂紅冠。小稻子將人偶重新立起，兩手合十，叩謝神爺賜予的食物。

“一尊死人之軀喲。”艾鷗盯著這人偶，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么？”小稻子問。

艾鷗利索地搬起一塊石頭，遮擋在木偶面前：“它是紅帽子的人偶，我們被它看見了。”

“紅帽子？”老神仙？

“噓——”艾鷗指了指深潭，低聲道，“他和地底人就住在下面。”

食物用香蕉葉包好，沉甸甸的，舉過頭頂時晃晃悠悠。瓢潑的雨水倒灌而來，巖壁變得濕滑，水位在升高，涵洞很快也要遭殃了。艾鷗打頭爬出井外，當他從潭口放下釣繩時，小稻子已經泡在水中。

大大小小的潭井遍布山野，它們如打落的星星，點綴著這片土地。道路上泥沙滾滾，路兩旁歪斜的石頭人，像一個個趔趄的醉漢，在大風中發出咿咿呀呀的呻吟，一個魁梧的身形，橫在道路中央，一個巨人，半神醉山。

艾鷗猛然止步，小稻子頭頂的包裹重重地跌落。

艾鷗釣竿橫甩，魚線飛出，在巨人的脖子上糾纏打結，幾顆嘜口伊果在巨人胸膛上炸裂開來。醉山冷峻的面孔布滿傷疤，他隨手扯斷魚繩。一道電光點燃山丘上的野草，大地被開了膛，燦爛的血肉灑了一地。

“咿——呀——”

醉山伸長手，一聲斷喝，一塊頭顱大小的石頭脫手而出，石塊掠過少年們的頭頂，呼嘯著切碎雨幕，剪斷狂風，朝閃電擊來的天空飛去，只見烏云散開，雷聲孱弱，石塊沒入穹頂，留下一個碩大的窟窿。

“邪神啊，你何時才肯罷休——”巨人怒吼著，朝著荒野的方向闊步奔去，那里一片火海，霹靂點燃了樹林。

艾鷗撒落手中的嘜口伊果，他那寶貴的魚鉤遺失在了泥潭。二人舉起包囊，也朝著火光的方向跑去。

原野中取來的火苗，在牽牛莖的助燃下旺盛地燃燒，紅薯和芋頭在火光中吱吱作響，肚臍眼里熱烘烘的，彌漫著燒烤的香氣，二人在篝火前叫嚷蹦跶。

雖然紅薯寡淡，芭蕉酸澀，甘蔗也不甜，可是篝火明亮，火星噼啪躥騰，連皮帶肉塞進嘴里，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香甜。赤腳埋在炭灰里，享受著篝火余燼，溫暖極了。

火光中，艾鷗像只鱷魚，悄悄地爬過來，五指一開一合——

“撲哧撲哧——阿嚕的靈力，能讓我看看嗎？”他找了一塊白色的石頭，在石頭上畫了起來，“阿嚕的棍子放出閃電和雷聲，打死了許多開膛咔嗒。開膛咔嗒是不死的，可是阿嚕的棍子殺死了他們。”艾鷗一筆勾成，精準地描繪出了兩把火銃，一把是碗口銃，而另一把，卻是小米子的短銃。

“……你見過他？”小稻子顫聲問道，見艾鷗遲疑，“這個拿短棍的人？”

艾鷗張了張嘴，指了指舌頭。小稻子站起身，墻壁上的影子占了大半個洞穴。

“他在哪兒？”少年冰涼的手掐著艾鷗的肩，疼得他冒出一排尖牙。阿嚕果然不尋常，靈力正在回到他的身上。

“阿嚕想看，我帶阿嚕去看。”火光中，艾鷗的眼神簡單明了。他是在說，我將看到的不過是一具尸體。

阿嚕凝望著篝火，沒有動靜，他在想著那些消失在海上的族人吧。艾鷗默默撥弄火苗，干草快燒完了。他望向洞穴深處，有些舊物早該被沙石埋沒，他還記得，那是他的親族們留下的遺物，和阿嚕一樣，族人也全部消失不見了。就像一場舊夢，消散于黎明。

在光的世界里，只有干娘會告訴他，他是神龜王族中最后一個孩子，那是一個曾統治全島的部落。就像火船上阿嚕的族人，他們曾是一群擁有強大靈力的人。

艾鷗掏出一把短銃，它是在一個年輕人身上撿到的，那個人渾身是血，是一具吃剩下的殘羹。阿嚕是他們的尋路人，他的靈力比誰都強大。這靈力將是他的，因為阿嚕屬于他。

艾鷗挨著小稻子坐下，遞過來一個烤紅薯，小稻子將它放在一邊。艾鷗低聲道：“我想游到阿嚕的火船上去。”

小稻子舒展眉頭，嘆了口氣：“我的船很大，船上有雞鴨魚豬，還有很多人。它從北斗星居中的港灣，走到天南星閃耀的大海……”

“我想看阿嚕的火船。”艾鷗重復道，又輕聲問，“阿嚕從哪兒來的？”

“大明。”

“大明在大海龜的背上嗎？”艾鷗歪著腦袋，“從大明到這兒，火船走了多久？”

“按你們的算法，大概要等棕櫚果成熟三次吧。”

艾鷗凝望著洞頂。原來這里不是唯一的天地，大海的外面，還有許多廣闊的土地。

小稻子的講述，如同漫溢的潮水，那些花圃般迷人的田園，富饒多魚的環礁湖，異域的果蔬，人間的奇聞，艾鷗無不咋舌，無不當真，月亮已經睡在云里，少年們還在貼耳交談著。

艾鷗說：“要是有船，我會駕船出海去。”

干草燒盡，幾顆火栗子散發著微光。小稻子擦著眼：“到時候，說不定你會后悔。”

肚臍眼內有條長長的隧道，不時傳出鐘乳石的滴水聲，然而此刻，有些不尋常的響動。艾鷗也察覺到了異樣，他撥了些火栗子在芭蕉葉上，朝周圍照去，血色的光芒打在獸牙般的鐘乳石上，艾鷗木訥地盯著隧洞深處，肚臍眼里黑黢黢的，像張開大嘴的巨蟒。艾鷗晃了晃手中的火栗子，屈身邁入洞中，小稻子抓了一根短矛，跟隨上來。

洞頂的鐘乳石像點著了一樣透亮，那聲音漸漸清晰起來，那是石壁上的敲打聲。

“阿嚕，我有東西給你看。”艾鷗加快腳步。

“艾鷗……”火光忽明忽暗，像隨時會熄滅，踩在冰冷的巖石上，崎嶇的洞穴好像沒有盡頭，地面向下延伸，直伸向地底深處。四壁是油亮的黑石，一把把刀鋒倒懸著，像極了“黑手指”。艾鷗舉起手中的火栗子，照得琉璃壁閃閃發光。

琉璃壁上閃現出一排人影，那是一列硬朗的身軀，腦袋麻木地磕碰在石壁上，發出咚咚的悶響，他們鐵青色的皮膚在尖利的石壁間摩擦著，迸射出刺眼的火花。一塊黑巖阻擋了他們的去路，一張張石頭臉回過頭來。小稻子收足，艾鷗的火光褪色了。

“是誰，艾鷗？”

“阿嚕，我在這兒……”

火光再現，一塊巨巖擋住去路，底下是一個深陷的裂溝。艾鷗從下方托起火栗子，小稻子屈身爬入，裂溝中寒氣陰冷，仿佛幽魂行走的鬼道。小稻子在黑暗中摸索，裂溝另一頭竟有一方洞廳。

“這是什么地方？”

艾鷗撇嘴一笑，將火栗子高高舉過頭頂，火光在濕壁上反射，照亮了許多紅白的圖案漆黑的線條，好似打翻了一壇新鮮的辣醬。

“莫非，這些是你畫的？”艾鷗搖搖頭，咯咯地笑起來。

這畫上所繪不知為何時，也不知在何地。

一群大鳥踩出巨大的足跡，大鯨成群游來，小島似的海龜被光圈環繞。一艘大船出現在它們中間，看起來像是圖依湯加人那類遠洋的大船。船上的小人如同梳齒般整齊地排列，身著流纓、絨球、臀飾，他們留著長耳，身形魁偉，有些人走下船來，與神怪一起共舞。像極了一場夢。

這不是夢幻，小稻子摸了摸石壁，這是真實的圖案，這些只有我知道的，只有我聽見夢見的東西，原來并非由于我的夢囈而衍生出來，在這個黑暗的、悄無聲息的世界里，他們真的存在。

洞壁上方，有一個比所有人更高大的人物，仿佛站在天上，耳垂上掛著璀璨的玉石，裝扮和紅帽子相似，只是容貌不盡相同。鱷魚、海豚、鯨魚、鯊魚，它們的身子格外地彎曲修長，好像游動的鬼魅，一頭昂首的海獅驕傲地吼叫著，正像死去的守護神骰笏。一只跪坐的荊棘鳥睜著大眼俯瞰著人們，并用人的手腳在祈禱，正如那三眼的鳥王。他們為何聚在一起，這是在干什么？圖像之間散落的符號可能是文字，可是字形古樸而簡陋，寫得東倒西歪。

“以前，有人告訴我，這里畫著祖先和古老的神靈。”艾鷗說著，望向小稻子側臉，在這張臉上細細端詳，忽然，他皺起眉頭，嗤嗤地笑了起來，輕蔑地撇嘴，“阿嚕，看，你在這兒哩！”

艾鷗指著一頭四蹄的豬，正自得意。

艾鷗見過的豬，就是壁畫上的這一頭？作畫之人一定親眼見過，才能畫得如此傳神。這頭豬圍著一根柱子，追趕著一個光頭的人，這場追逐似乎永遠沒法結束。

“我看你就是那光頭咯？”

艾鷗惱怒，竟要過來撕扯，叫道：“我見了他好多次了，從來沒把阿嚕逮住，他是個頭上冒煙的家伙！”既然艾鷗能辨別畫中之人的賢愚，又為什么把我看成豬？豬在大明，那是罵人癡愚的詞。

壁畫上有一層灰色的鹽漬，角落里有一只蝎子的軀殼，呼吸間卻化作一攤糜粉，這里大概很久沒人來造訪了。

“阿嚕，把你的大船畫下來。”艾鷗指著一塊空白的石壁說道。

“好。我說，你畫。”畫下大明寶船，把重要的事物記下來，正合小稻子心意，不知以前在這洞中作畫的人，是否也是為了記錄所見呢？

“船身像一條大魚，九桅十二帆好像魚鰭和魚尾，船首還有一個魚眼。”

艾鷗用炭灰作黑顏料，鳥糞作白顏料，簡約地將這些圖案勾勒出來，然而，船身上宮殿樓閣卻難以畫成，阿嚕說的“像鳥的翅膀一樣的飛檐”，是什么樣子？船上住著什么人？至于城樓、哨樓、盞口銃、火弩等等，都是他難以描繪的，只能猜出個輪廓。

“木樁能射出火球？”艾鷗指著盞口銃問。

“沒錯，當年有一個海賊王，禍亂外海，與大明為敵，船隊統領鄭和大人，就是用火矢火球將他打敗。”

艾鷗撿起一顆火栗子，朝墻上投去，火光在一瞬間，照亮了一只大鳥的模樣。

小稻子驚問：“那是什么？”

艾鷗提了口氣，慢悠悠道：“那是以前的一位祖先，結印大巫師。”

“你怕他？”

艾鷗指著三眼大鳥說道：“結印大巫師雖然已經死了，可他做的事人魚們都記得，開膛咔嗒都怕他。”

“哦？”

“大巫師活著的時候，擁有強大的靈力，他制造的神跡，到了今天還在幫助那些可憐的人。可他并不總是好的，他發怒的時候放了一把大火，燒光了我們腳下高地上所有的草木，就連躲在長溝里的短耳人也都被他燒死了，從那以后赤土高地就再也還不成原樣了。”

“這只大鳥，是人變的？”

“沒錯。”

“我遇見了他，他并沒有死，人們叫他……”

“鳥王墨口。”

“對，是這么叫的。”

“這是新鳥王、飛鳥族族長和守護神，飛鳥族自稱是大巫師的后裔，他們喜歡把鳥王裝扮成結印大巫師的模樣。餓鬼神派來抓你的人就是新鳥王。”

“餓鬼神，一尊神？他是誰，為什么要抓我？”

“餓鬼神是開膛咔嗒的神，大地上至尊的主宰。”

在另一面石壁上，小稻子發現有血跡，是人的掌印和腳印，白骨半掩在黃沙中，有人曾在這里掙扎，并被人殺死。石廳里光線晦暗，火栗子的光亮似乎就要熄滅了。

艾鷗沉聲道：“他們沒抓住你，以后也別想。”艾鷗眼中閃爍著微光，他說話的樣子像在打賭，他抓住小稻子的手，火栗子落在一個半圓形的石頭上，火星蹦跳閃爍。

“這塊石頭，老巫師起了個名字。”

“什么名字？”

“大海的肚臍。”艾鷗將小稻子的手放在石頭上。

“咚咚——”一方傾斜的石壁上，繪有條紋與圓圈，艾鷗用一節石槌敲出單調的聲響，回音好像水中的波紋，輕觸石筍發出清脆的叮咚聲，流水滴在青石板上。眼前什么也看不見，可是，小稻子的眼睛是明亮的，一息輕音從一面石壁上傳來，那是海棠花開的聲音，露水滴在青草地上的聲音，黃鸝鳥在枝頭跳躍的聲音，是一切好聽的聲音。

小稻子撫摸著圓石，石頭光滑溫潤。小稻子癡癡地笑著，眼里酸得流淚，我真幸運啊，沒有迷路，終究是不辱使命，找到它了，這就是大海的肚臍啊！

“這面石壁上畫的是什么？”小稻子問。

“人和神。他們都死了，神也死了。”艾鷗仰著頭，忽然使了個古怪的眼色，“我能讓他們活過來。”

艾鷗揮舞石槌，在石壁和石筍上越擊越快。

石廳內的空氣漸漸渾濁，小稻子提不上氣，身子顫抖不定。石壁上的動物都在騷動，搖首擺尾，艾鷗拍掌跺腳，大聲呼喊，獸群被他驅趕，驚叫著落下石壁，蹄聲如若飛瀑，濤聲四起，艾鷗投石追獵，鳥鳴劃破虛空，畫中神人拉動船帆，雙體大船顛簸浮動，踏出巨浪，揚帆出海，一陣銅鑼聲，大明的寶船升起帥旗，“起錨了！”小稻子歡叫，寶船隨波而動，“寶船升帆啰！”月轉星移，大船劈風斬浪，艾鷗踏上一塊突巖，揮竿入水，有大魚上鉤，海中翻滾湍流，魚蝦成群潰逃，艾鷗一聲大喝，一座島嶼被他拉出水面，大船悶聲撞向岸邊，破損且傾覆，這是一座陌生的島，梳齒小人走到這寂靜的土地上，相顧四望……

聲音減小，終于停止。

“這是大明嗎？”艾鷗問。

“不，這是大海的肚臍。”小稻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