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王吃了一嚇,躲到道人身后怯怯地道:“這是...…詐尸了?”
迦訶掐指一算,凝眉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奇了,這癸藤竟吸食了一位嬰靈精氣,暫且可保命三月,可過了三月若是她還無法為這嬰靈尋得超度之所,她的精血也會被化為齏粉,除非......”
蓬王眼睛越瞪越大,“除非什么?”
那道人往下細細一算,驚恐萬狀,“除非十三國中有一位皇族后裔的嬰靈降生后并歃血澆灌此藤,因為她所吸的嬰靈乃是云錦國皇室后裔,必須由擅長制服此類嬰靈的秘術的高人來為其超度。
可怕的是,這癸姑娘可不是一般癸藤凝脂幻化而來的。她前世正是被翠雀先帝時期的一位法師賜予統率七殤大神的法力,憑此才可轉世存活至今。否則沒了這法力,憑她的修行最多三十年就會香消玉殞。
若她殞命了,沒有七殤的超度,她的殘身將會使天下十六國一同與她化為齏粉!”
蓬王愈發覺得離奇,“道長您不會在嚇唬本王吧?為何她的法力就能毀滅十三國?難道前面這么多統領七殤先人逝世后就都是吃素的?”
這可難著迦法師了。他唯一擔心的是這嬰靈的怨氣究竟有多深重。
他將一顆堇玀丹喂這女子服下,半響她才現出血色。道人小心翼翼地問:“姑娘,你醒了?貧道法號迦訶,乃是望城的一位擅長于超度百獸之靈與半人半妖的得道之人,這位是云錦國遠道而來的蓬王,他與貧道頗有交情。望姑娘不要被我們的身份嚇著。敢問姑娘芳名?”
女子對云錦國的皇室成員看起來有幾分熟悉,于是驚詫地驚呼起來:“小女叫伊沫,這位確實是蓬王?莫非是云錦國那位王爺!那孩子呢?”
蓬王吃了一驚,這女子還真料到了,“那孩子已經夭折了,就是你救下的那個。若不是迦訶法師,本宮真以為你是個妖女!”
夭折了?她明明還在江將軍府上突然現身,說是要帶她逃出翠雀的,怎么就突然暴斃了?
她打量著眼前的兩個男子。那個蓬王看向她時眼中充滿玩味,便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定是將她贖給了這所謂的法師了。
看來,她也根本無法與棠翟會合了。
“果然。小女本想去霽國投靠一位哥哥,不曾想卻被蓬王帶入此地,小女究竟何錯之有?只想請道長放小女一條生路?!?
這道人將她所面臨的險境又頭頭是道地敘了一遍。
“姑娘暫且留在貧道觀內,貧道可助你超度亡靈?!?
伊沫苦笑著搖頭:“道長你怕是認錯人了罷?除了小女外這世間還有一位能統領七殤之人,而且小女有要務在身,無暇顧及天下大事。
若道長要尋一位七殤統領,小女可為您引薦一位。
對了,請問道長這是哪國?”她自然信不得云錦國的人,再說了,這道人怎會如此善心?
“姑娘,這是翠雀京城,皇城最近因舉行七殤統領選拔而戒備森嚴,姑娘大可放心,我救姑娘也是在為天下造福,貧道不會打姑娘主意?!?
什么?她居然又轉回原地了?
“小女要在此觀留多久?”這可把他問住了,“不多,頂多兩月出頭。姑娘的法力不可估量,貧道須要小心將法力一步步地逼出來,才可驅走嬰靈?!?
蓬王在一旁還是有些驚魂不定,他不知為何怕極了眼前這女子,“您兩位高人慢慢聊,本王要趕回本朝,再晚就要被陛下處置了!”
他連堇玀丹都不想討了,只怕這姑娘來日會報復他那晚封她脈搏之事?!扒扑@樣子,我和蓬王究竟誰在躲誰?”
待蓬王走遠一點,她出奇意料地冷靜地問道。
迦訶見蓬王那狼狽樣,忍俊不禁。
“現如今,這蓬王被姑娘嚇退了,估摸著要等兩月后才敢來了!”伊沫感到一陣清涼之意浮上丹田,忙問:“道長,您方才喂了我什么?小女此刻感到身體飄忽不定?!?
“姑娘,這可是堇玀丹,上古時期專門用來降服虹獸的。只是到了最近兩百年內才用于凡人修仙。
這蓬王雖是云錦皇族,可他篤信翠雀道法,便常年借外出尋寶為由來翠雀向老夫討此丹。
外界以為他搜刮民脂民膏,其實只是一個幌子罷了。若他被云錦皇帝老兒夕彌逮到,他可就玩完了?!?
北境外圍的比武場內,江靂注意到二皇子笠有意地望向他,可他臉上帶著一種“小子你中招了”的冷嘲熱諷之意。
他臉上笑意凍住,這璇鳥難道還暗藏殺機?
下一秒,一位猛士就攥住了他的右臂,掀開窄袖,卻不見他手上串堇玀丹的手環。
“小子,你有種就別藏!”這大漢一看就是可以一腳把他踩成肉餅的級別,他心虛地咽了口唾沫,可還是倔犟地說:“這位哥哥,別那么認真嘛,別仗著您人高馬大,就可以誤傷同道中人!”看他這裝束,藿國人無疑。
“同道中人?”這大漢放聲大笑,“灑家何時和你這還不夠給爺塞牙縫的小東西是同道中人?你舞弊射中一只可以愚弄過所有的人,可就是可惜啊,遇上了灑家!”
阿啟摩擦幾下左手戴的玉扳指,回想起剛才在策馬趕往練武場的路上、途徑癸崖時,守在那里、并等待著被他拯救的一位姑娘送他的這玩意兒終于起作用了。
“還請這位哥哥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大漢感到脖子上被什么套得愈發緊密,垂頭一看,那堇玀丹隱隱發出豆色之光,他怒目圓睜,眼見太子殿下等一眾宮中派的禁軍將他圍住,“殿下,在下是冤枉的啊!”
二皇子笠心里如明鏡似的,知道江大公子是故意把自己舞弊的嫌疑攤在這位大漢身上的。
但為了利用他撬開鴟帝陵,笠只好判他無罪。
在趕往癸崖的路上,阿啟自言自語道:“對不住了兄弟,記著我欠你一條命!”
他只想速戰速決,因此并沒有展現他真正的功力。他完全可以不用堇玀丹就可降服璇鳥,只是那樣的話送那小女子就為時過晚。
“撐住啊姑娘!”癸崖邊,阿啟發現那女子等不及他、在自顧自地走出原地六步了,他上前用一只臂膀將她騰空揪了起來。
那姑娘沒料到他居然這么大氣力,“公子!你怎么來的如此晚!”
她抱怨地抽泣著,“傻孩子,你可別讓我白來一趟!”
此崖因長了些毒草,若是踩碎了其氣散出會致人傷亡,因此阿啟背上這姑娘,緩緩地探著路子將一根細繩往下伸。
“公子...”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能和公子這么一直依偎著,愿這山下的隧道永遠也走不完。
江靂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了保一位素未謀面的姑娘,無意中殺了藿國的一位猛士。
這是他活的十九年來第一次殺人。
“我究竟是怎么了?”而他背上的那個姑娘早就趴在他身上沉沉的睡了,還自語道“把我的命給公子,讓他活得更久一些吧!”
這姑娘使他哭笑不得,說什么傻話!看這樣子,鐵定是中了赤巍晶的邪了。
他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毒草走到下面愈發茂密,而他也因為雙腳運用輕功過猛而筋疲力盡,不行了,他必須停下來歇歇腳。
可腳下的毒草有四五株融化為水,他慌了起來,“癸生水,這草不會是乙丁花吧?真的是.....幸好還有八層石階要走,否則再晚了就要被困在這里了,啊啊啊,快跑?。 ?
乙丁花與癸崖的陣法相克,會幻化成水,此水只要被沾到,若是八個時辰內還沒解破陣法逃脫此地,他就會和這丫頭一起被毒水所消融,死不見尸。而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除了通曉此法的奚法師之外。
還在他懷中沉睡的丫頭被渾身發顫的江靂震醒了,才發現他雙腳幾乎踮在半空中,只有腳尖微微觸地,頓時嚇得差點從他背上跌落下來:“公子,你是在修煉升天么?”
江靂氣笑了,要不是這毒水太過狡黠,他會用能更快耗盡他內力的輕功?
“你要是再多問一句,我就把你拋到天邊讓你也感受一下修煉的感覺!”丫頭就不發話了,她哪知腳下的路是如此崎嶇兇險。
“快將鼻子捂上!聞到丁乙花你就兇多吉少了!”快了,還剩下三級石階,可他的內力只剩兩分了,再走幾步他就要暈死過去了。
他瞳孔一震,在崖底盤旋著一只蒼溟獸,看上去是餓極了,說不定如果他們倆一起過去的話就會咬掉其中一個人的喉頭;而蒼溟獸的右側長著一顆姜樹。
此姜樹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生姜之樹,而是先帝的第二個妃子姜氏、這位乃半人半妖所生的傳奇女嬪之血鑄成。
傳說中,在前任七殤統領安畢被藿國大將黎氏圍剿時,姜氏為救安畢、自愿歃血在璟樺器前,灌澆其血使七殤法力倍增。
七殤被姜氏打動,并出征大戰黎氏三天三夜,才將安畢從地府的邊緣追回。
姜氏亡故后,七殤將其血造成了此樹。此樹結的姜果是蒼溟獸所食之物,但癸崖邊的這樹卻不結半顆果子,實屬蹊蹺。
此時的江靂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繼續堅持救她。他便歇斯底里地拉下小女道:“聽我的:現在我扶著你,跳上那顆樹,抓緊了,等癸崖的天眼開了,自然你就會看到渡口回京!別怕,否則這蒼溟獸就會把我們倆都殺了?!?
“這畜牲為什么會殺你?”小女眼神堅定,她要帶上公子。
“放心!我把我的氣息暫時封住了,蒼溟獸感覺不到我的存在,而你身上有赤什么晶保護,它也沒察覺到你。
你盡管走在前面,我稍后便跟著過來!再晚了,我可能就憋不住了,到時候把你我暴露了,你就看著我被它生吞活剝吧?”
小女眼中噙淚,顫顫巍巍地縱身一躍,騰空握住了姜樹的一根藤條,輕而易舉地就攀上了其樹冠?!霸懔?,忘了告訴你此樹一旦沾上赤什么...晶,就會被吸走元神,心智失常......”
他隨即喊道:“丫頭,你不要睡著了,可不能在這棵樹上呆久了!”也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他只覺得眼冒金星,之后當他再次睜開眼,便是在回京的水道了。
“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當年的前朝太子手把手地教在十五歲那年艱難地通過御龍衛會試、才剛入宮的他如何操持徇炙劍的景象仍然鮮活。太子爺在他面前示范的一招一式,都舞在他的心上。
當他被其他嫉妒他能得到太子厚愛的御龍衛捆在北夾城的一棵龍血樹上、并差點被其根貫穿心臟時,是太子到處在宮中尋他、將他從樹上搶了下來。
從那天起,他便徹底打消了逃出宮去的念頭,開始為太子所有的意愿而活。
只是浮生若夢,他果然還是忘不了十四年前的那次宮廷叛變、導致太子被血濺刑場的慘狀。是他不顧一切地暗自找全了太子的尸首、并埋在云錦西南郡的拂寞鎮,也埋去了過去那個純良的自己。
十四年了,這個翠雀宮內最信任他的男人的魂魄,就從未在他的視線中消逝過。
因此,為了證明前朝太子爺的清白、并要殺死害死太子的襄帝及其黨羽,他隱姓埋名、從翠雀逃亡至云錦、霽國各州郡,操練兵馬,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入翠雀皇城的時機。
原本他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了從小流落到云錦的五王爺長女伊沫、并花了許多紋銀說服了她的乳母,才將她帶離云錦,回翠雀準備開始他刺殺襄帝的遠大計劃。
至于伊沫可用來復仇的價值有多少分量,只有他才最清楚。這可是從七殤那邊打聽來的消息,準不會出錯。
可惜,在前往翠雀的水路途中,他的糧草人馬全被一伙賊人洗劫一空、并且他與伊沫都被蒙住雙眼、丟在了翠雀境內的旒江深處、差點就要喂給專愛吃活人的紫腮璉魚。此魚雖只有人的拳頭大小,但當它張嘴時卻可以吞下一名七尺大漢。但對那些放它一條生路的弱小人等,璉魚并不會吃他們。
但不知為何,他卻被一位神秘女子相救。
“棠翟,臣妾正是佳亭,已被翠雀的玄法師拋尸在藿國火湖中。幸好我早已將一部分殘存的魂魄附在四處漂泊的薰貂皮毛上,才能發現你、并將你從魚口中奪回來。在玄法師還未發現你的行蹤之前,必須將此物交給蓬王、他必將助你完成多年夙愿?!?
“那伊沫現在身在何處?她不會已經葬身魚腹了?”正當棠翟不甘地狂吼,眼前的佳亭頓時變回了一位白發老媼。
原來這老媼竟是旒江畔被供奉的魚靈裟之化身,一臉怨氣地指著棠翟鼻子罵道:“那個和你隨行的女娃娃沒死,她還從本座手上奪走了夕州五郡圖、估計此刻是借助其法力掉在翠雀京城了!
你除非答應替本座鏟除襄帝老兒,否則就留在這里與本座成婚!真是,娶了我這么才貌雙全的女子,還算便宜了你小子,沒剮了你就不錯了!”
棠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你這又老又丑、法力薄弱的小妖、噢不,老妖,哪來的勇氣敢說便宜了我!但他還是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訝異樣子,連連跪謝:
“小人答應您。”
云錦國南部的壬水城,蓬王垂頭喪氣地在府內候著一個人,時不時地就連他手下的家奴都不得知此人是何來路。
“稟報王爺,人帶來了?!?
蓬王頹廢之色瞬間消弭一空,迎到府門前,結果發現此人身型格外瘦削,與他所請之人大相徑庭。
他面露難色,心中暗暗揣摩:“不對啊,這不會是被調包了吧?這人身形怎么像把本宮身子砍成兩半那般細的?”
但他聞到此人腰間所佩香囊散出的云錦國獨有的鷓鴣香,此香乃是云錦西南兩郡獨產,由于香料百年一遇,一般是不流通于外地的。京城是斷斷沒有的。
這人斷定不是京城之人,但一定是出身于西南郡的世家大族。
“東西帶來了嗎?”蓬王擺上暖身的香爐給他,他依然不愿摘下臉上的面紗。
他又帶著些許氣聲,“王爺,東西不就是這幾片曇鳥殘身,值得您日夜顛倒地催促么?”
蓬王終于從那面紗后的重重珠翠下察覺到那幾乎能夠刺裂他全身的目光,在朝中他似乎對這眼神似曾熟悉。
“王爺與翠雀道士要聯手使妖術蠱惑本朝圣上,這要是傳得天下皆知了,您和您的小世子可就真要‘羽化成仙’了,到時那可連丹藥都省了?!?
“你到底是誰?”蓬王氣得跳將起來,卻發現府外的天空閃過一記炮火,看來是來自京城方位所放的煙花彈,暗示宮中有要人遇難。他頓時明白眼前這人身份,便見風使舵,連忙跪倒道:“求棠爺...不要聽信翠雀蠻子的謠言,本王對此事一無所知??!”
蓬王原本很不愿定居在這殺千刀的壬水城,因為這塊地住久了,當地常降下的雨露與沼氣會將他體內那幾顆長期所服用的堇玀丹透過其呼吸滲入、從而生成一種致命的劇毒。
但自從迦法師替他做了法之后,當地之水的毒性便減少許多,不會危及性命??墒?,他仍然會少活三至四年。
至于為何當地會有如此詭譎的毒性,也是夕彌故意從霽國移植來的一株凜瑯木所致。此木在霽國較為普及,通體呈緇色,其果荼白、清甜爽口,平時無毒,但一到云錦境內就會神奇地生出毒性、并覆蓋云錦全境。自然,狡猾的夕彌帝用此毒效來對付那些敢在云錦境內私自施法、或食用仙丹等違背律令之人。
棠翟這才細細看了幾眼蓬王的府中布局。他的府內并非外人所傳的那般奢靡浮華,連榫卯都用的是和云錦百姓一般大同小異的棲木制成,府上的家奴只有四五個人輪換著照顧蓬王和王妃的衣食起居等雜活。
唯一怪的是,云錦京城內鮮少有人能尋到蓬王真正的府邸所在之處,因此不少人對于他的宅邸充斥著各種臆想異說,但沒有一個傳聞是確切的。
這使棠翟也摸不著頭腦,他不是一直都揮金如土,夕彌帝又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難道這府邸是他自己用法術編織的一個幻象?就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他只是微微嘆氣,“翠雀蠻子?王爺,想必你也不是頭回去翠雀國了,居然還能講出這番毫無頭緒的話!只要您肯出兵,翠雀必定能改朝換代、到時只需再扶植您的心腹登上翠雀皇位,那別說區區一個翠雀了,全十三國的堇玀丹都何嘗不是您的?
蓬王深知若是被棠翟發現他與翠雀國交往甚篤,輕則貶為庶民,重則被派去當今與翠雀交戰的斷生山當“漱奴”。
這“漱奴”可是在云錦民間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種刑罰,貶為“漱奴”之人除了侍奉云錦邊軍之外,也直接可以作為云錦將士在與翠雀國打仗時的“人肉箭牌”。
作戰時,云錦將士將他們的身子組成一種罕見的軍陣“云影”,便是每三位將士托舉一位漱奴,其身子用于抵御敵軍的刀光劍影甚至帶火球的鳳羽箭。
這死法無比慘烈,導致許多被迫成為“漱奴”之人在邊疆臨陣脫逃,但被逮住押入死牢的也不計其數。云錦國上一個唯一能活著走出去的,還是蓬王的二舅爺沈琮
“本王不知,請您莫要在為難本王了!本王是坐龍船經過翠雀,但什么曇鳥像是聞所未聞?!?
棠翟見他還是抵死狡辯,他無奈地一笑。畢竟當漱奴的滋味真不好受?!翱磥硗鯛斶€是不夠信任小人、不愿吐露真言。小的說不動您,也可以將您和物證帶回宮中,令父皇處置。
現在皇叔只要招了,什么都好商量?!迸钔鯇ι砼缘募遗沽藗€眼色,家奴便一聲不吭地退下了?!疤訝?,念在你從小在我府上習字騎翌獸逍遙自在的日子,我都瞞著你父皇,請你切勿太絕。”
棠翟默不作聲,使得府內靜謐地可怕,蓬王便知自己兇多吉少。
“棠爺!您且聽我說呀!本王實在是被奸人所迫。一年前,本王在行至弭江下游時,天色驟變,天雷地火。
結果是一位容貌清麗的仙子施法,將本王原來的船擊沉后,居然停靠在了遠隔千里之外的翠雀都城的渡口。
當時那仙子還沒放過本王,口口聲聲脅迫本王去京城郊外尋一件殘破的曇雀像,并交給京城的一位善于超度鬼靈的法師,才護送本王回云錦。
當時本王為了能保命就照做了,未曾想過了二十日,本王的府中正要給一顆桔?;渌赏習r,卻鑿出一具完好的尸身。
后來據本王所知,此人名喚齊芳嶼,是翠雀奚法師的徒弟練巫女的生父。
但也有人傳練巫女并非齊之女,身世眾說紛紜。
當本王護送他的尸首給那名法師時,那法師告誡本王:要保守齊芳嶼當年與翠雀國前朝五王來往密切,五王就是被齊芳嶼所害的秘密,并非當今的翠雀襄帝。
總而言之,只要五王的后人回不了翠雀,那么這曇鳥像的真兇是永遠也無人知曉了!”
棠翟還是不解地問:“這又和五王的后人有何關系?”
他自然明白五王現在唯一的后人便是伊沫,而他一直以來便極其渴望得知她的下落。
“本王也無從得知。那法師一字不提。不過太子殿下可知悉七殤么?本王剛在此次選拔賽安置了一位據說能夠擔起統率七殤的首領之人。若本王將此人進獻給您,那七殤自然會對您唯命是從。
到那時,那殿下可收回追查本王與曇鳥像之成命?”
棠翟總感到蓬王說的這人他聽著耳熟,“若蓬王所述屬實,待小人見過那人后,便不再追究此事?!?
迦訶法師見伊沫在看守他的煉丹爐,連忙上前將她牽到一邊,“您可是日后七殤統領,怎可屈身做這類無謂的事呢?姑娘只要配合貧道把嬰靈安撫下來便可,其余的都有貧道的童子童女伺候著?!?
伊沫躊躇半天才道:“道長您能算到翠雀與云錦何時開戰嗎?小女這幾天總夢到云錦國慘敗,而且小女也被卷入其中,只有一息尚存。”
迦訶掐指算了幾下,霎時面色晦暗:“大事不好了,姑娘料事如神,您確有一場劫難,而今明兩天便是兩國開戰之時,但姑娘放一百個心,想劫走姑娘的人,先踩過貧道的尸首再說!”
烏鴉嘴。
伊沫及其不快,這法師說的話不知可不可信,但寧可信其有,逃命要緊。
可是明日兩國真交戰了,她又能躲哪去呢?靠這幫整天煉藥不聞天下事的臭半神,還不如找一個熟悉弭江周圍地勢的當地百姓來引渡她去找棠翟。
迦訶撫慰她:“姑娘可別為了凡間之事亂了元神?,F在您可要集中內力,要為姑娘做一些陣,才可在明日內逼退嬰靈?!?
侍童將上百根香燭有規律地擺在伊沫四周,她坐在一片竹席之上,漸漸吸取了香燭所燒的煙氣,感到一團清冽醇厚之氣從她的法輪向上散開。
迦訶雙眼緊閉,口中反復速速念著一連串語調瘆人的法咒。
她甚至開始質疑這嬰靈是否存在。身體開始燒起來了似的,自己就如熱鍋螞蟻在被法師煎煮。
她不由得顫了一陣,體內的五臟六腑被前后擠壓。她還是清醒的,可是這般生不如死,她真希望這一切能早點結束。冥冥之中,伊沫聽見有人在念道:
破花次警遇百龍,入世鎖脈定金山。
環甘癸崖斷前路,姜降鎮嶺方始新。
這自然是迦訶法師在念了。
過了兩柱香的功夫,她只覺得渾身灼熱,該不會是自己被投進他的煉丹爐里錘煉了吧?
直到伊沫看了一眼周圍,周圍的一切都從道場變成了一處行宮御苑,她驚得叫出聲來:“這是什么?法師!救我!”
“姑娘,你看到了什么?”這法師還在,但她卻看不見他,“一座,宮......”前面來了兩個穿著明光鎧的侍衛,這裝束只能是侍奉皇室成員的護衛才能穿得了。
伊沫從乳母那里聽聞了不少宮中秘事,自然包含了這些繁瑣的宮中形制。
這二人直接將她扣押走,無論她如何辯解,他們仍然不為所動。
狹長的宮墻上盤繞著一只半人半鷹的神獸,在兇神惡煞地仰天長嘯,一雙眼睛瞇成細縫,在盯著她和兩個侍衛。
它的上半身是人形,但頭顱是被削了一個窟窿一樣,顯得后腦薄如蟬翼,遠看極為駭人。下半身是長著七只青金爪子、三萬七千根羽片的青黑鳥身,奇怪的是被一捆絲線綁住。絲線的盡頭是被幾個侍衛牽絆,估計是怕它惹事生非。
伊沫這才意識到:這扣押她的兩個護衛,并非活人,而是兩具干尸。她倒吸一口氣,這死道士要耍她到什么時候?“法師,我究竟來此作甚?”
法師這次并沒回應她?!案富蕜倧耐┬◣熌堑玫揭恍┴韵螅魅找鷷r便是攻占城池的最佳時分?!?
正對著她走來的一位頭戴紫檀木發冠的男子,說的是危言聳聽的話,但臉上卻悠然自得,仿佛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
桐玄法師是誰?伊沫從沒聽過養母說起過此人。估計是剛入宮不久。
“殿下,微臣還聽太子蓁突然有要事趕回宮向陛下上報,萬一牽涉到殿下,難道殿下就甘愿如此隔岸觀火嗎?”
原來這人是太子,尾隨他的則是他的幕僚。“放肆,太子的封號也是你能叫的?少卿,你當著本王的面可以如此稱他,但被外人聽見,稟告給蓁皇兄,我可保不了你。”
那位少卿臣子聽到這嚇得連連謝罪。
“記住,江將軍那事,要做干凈些,不留痕跡。”
少卿面露為難之色,“這天牢可難進了,微臣只能托付于兵部的一位弟兄去操辦,就算有什么異端,也與殿下毫無牽扯?!?
雖然他們輕聲細語一般人聽不見,卻真真切切地被伊沫聽了一清二楚。也許是法師助了她。
“江將軍?他們要暗中除掉他?”她大為驚奇,難道這位皇子是要滅江家一族?她該不會是聽岔了吧?
看來,江詩璧果然被朝廷所害,如今被押入天牢、等待處置。難道是江家得罪了太子蓁?
此刻,自己肯定是身處翠雀國的一處行宮內,因為蓁太子可是傳的沸沸揚揚的翠雀儲君!
就算是八荒之外的野人,也都知曉翠雀襄帝立儲的旨意。
伊沫驚恐地抬頭望見在她頭頂有三十來只她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她想起在云錦時,棠翟就曾畫過一幅它的小像、用來辟邪。不過他還是懼怕被云錦皇族盤查,便很快燒掉了畫像。據他所說,這便是孚獸。
所謂孚獸,并非為一只獨獸,它們的真實形態在千百年來,除了能人異士之外,凡間的人都無法目睹其真容。
它們分為七大族群,分別由七殤所統轄,分別為:芊族,亨族,苓族,棲族,氐族,善族,和鈿族。
其中她所能看到的這群,正是排名第一的芊族。
芊族由七殤之一的倚梓管轄,主要分布在翠雀國的北部和藿國的東部地界。
他們只有在春分至芒種時節才會降臨人間覓食,是七大族里唯一一支同時能夠改變翠雀國運的。芊族主要由翠雀國鳥之一的帛鳥為首的鳥類組成,在翠雀北部和藿國東部擁有無數信眾。
位于翠雀的京城望城和其他部分州縣還為芊族族群建立香火廟宇,將其供奉起來。
若是去求旱災與治小人最為靈驗。因為芊族最嫉惡如仇,忌憚的便是對他們不忠之人與兩面三刀的小人,若是哪方的信眾對芊族不敬,包括皇族在內,舉國將會面臨滅頂之災。至此,翠雀都對芊族又敬又怕。
這孚獸通體呈米白,每五只并成一列,共七列,其中五列的末尾一只獸長出百余只頭,每只頭有四只眼,卻沒有嘴。其余的獸都是仙鳥為主,形態各異,她也看不透徹。
看樣子是在做什么法術?霎那間,伊沫被其中一只百頭獸叼了起來。她的身子懸在半空,連地上的兩具干尸侍衛都抓不住?!暗篱L、快放了我!那嬰靈的超度我不做了!”但法師依然無話。
“道長?”
伊沫聞到一股葷腥味兒,是血?
原來身下的行宮漸漸縮入地里,緩緩浮出的則是一群精兵良將廝殺的場面,而兩邊盡頭各插著龍旗。雖然看不清國號,但她已料到了,那是翠雀和云錦的國號!
翠雀的帛鳥旗玄青,云錦的龍旗則是玄黃。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沖了過來,射中百頭獸的一只眼睛,百頭獸吃痛,把伊沫直接一放,她直直地墜了下去,穿過重重云海。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后背著地,磕在了一堆將士尚有余溫的尸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