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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暫避鋒芒山雨欲來風滿樓

安心剛到顧府門口,一看見地上的白燈籠就哭了出來。云華早到一步,梅家的幾個婆子見了,趕緊過來攙扶道:“王妃別急,顧老爺還有口氣呢,我們這是先準備著的。”

安心一進屋,眾親戚見了忙給她讓出座來,她趴在師傅身邊,拉著枯瘦的手大叫道:“師傅,你醒醒,我是安心,我看你來了。我讓長卿找最好的太醫來看你,你會好的。”

師母侍候師傅已久,深知他已行將就木,搖頭嘆道:“不中用了,已經二天二夜沒吃了。”

顧師傅似是聽到安心的大哭大喊聲,手指動了動,眼球也跟著動了動。

安心轉頭喜道:“你們看你們看,師傅還有救。”話沒說完,安心的手被云華拍掉,回頭再看師傅的頭已歪在了一邊。

顧府滿屋大慟,白燈籠隨即掛起。

長卿坐車趕到顧府時已接近亥時,他吩咐眾人別搞大動靜,找了個離安心最近的廂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安心吃過早飯,才知道長卿已回來了。她怒氣沖沖地跑到靈堂,指著剛敬過香的長卿罵道:“周長卿,你是不是早知道師傅的事了?”

客廳里已有人陸續來吊唁,見王妃挺著大肚子不管不顧地沖出來,忽地一下往外藏之不迭。

安心見長卿低頭不語,心中更確定了。還沒開口,淚已經流了下來哭道:“你怎么可以瞞我呢?師傅是我的養父啊,你只顧自己體面,卻陷我于不忠不孝?”

長卿跑過來解釋道:“安心,你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

“就你周家骨肉頂要緊。”安心聽了長卿更氣憤:“你只知道要我為你們周家傳宗接代,卻害我錯過在師傅最后階段侍奉湯藥。

師父早不好,我也回來快一個月了,那時你推三阻四的不準我過來,實在瞞不住了才告訴我。哪家姑娘親爹臥病在床兩年了,不回來看看的。偏我嫁了你,規矩這么多。

嫁給你簡直讓我愧對列祖列宗。你讓我將來下去了,怎么面對師傅,怎么和我爹交代。”

“安心你別說這喪氣話。在江南時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派太醫來過。這些事你在江南怎么從沒告訴過我。”安心柳眉豎起,指著長卿開始罵他不忠不孝,枉做了江淮總督,活該曾經代了禮部尚書還被人擄了去。長卿就這么低著頭,一時身邊竟沒人敢來勸。

屋外來吊唁的客人越來越多,眼看著場面快失控了。師母在云華的攙扶下走進來高聲喝道:“安心你閉嘴,有你這么對丈夫說話的嗎?你竟還在師傅靈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安心噤聲上前扶師母,卻被老人甩開。待師母在廳堂正中坐下后,才開口勸道:“你也別怪長卿,你師父的病他沒少費心。你自己前幾個月也不好,是我讓他瞞著你,你保胎要緊。這孩子是周家的,可也是顧家的,長卿這么做沒錯。”

安心淚流滿面說:“周長卿,我只問一件事,師傅一生坦蕩,從沒求過人,生前做到國子監祭酒也不是靠你。翎兒是師傅之后,你去想辦法,讓他進太學做師傅。”

“這……”“你不愿意?”

“安心,我才回京城,如今我對太學不熟悉啊,你給我些時間好嗎?”“不行不行。”安心尖叫道,“讓翎兒頂師傅的缺,我們顧家才有后。”

“可這又不是爵位,沒法世襲啊。”

“師母,你看看你這女婿枉稱權勢傾天,如今連安排一個人都不行。我知道你必是嫌我,這些年你嘴上不說,心里怪我不給你納妾,讓你丟臉,你早厭煩了我。

你走吧你走吧,師傅沒你這個學生,你趁早休了我。”安心哭著對長卿大打出手。

顧家女眷忙過來攙扶道:“二姑娘別著急,總得給姑爺一點時間。你們才回來不久。”

安心又開始絮叨起小時候師父對自己有多好,大家竟都不理解她,翎兒是顧家的命根子,翎兒體面才是師傅體面,說著說著她突然停了下來,此時胎動厲害,她摸著肚子瞪圓了眼睛。

長卿見狀驚慌了起來,趕緊過來想伸手去扶,卻被安心狠狠地推開。云華向如飴和若素使了眼色,兩人忙扶著安心下去休息。長卿見她傷心了,難過又自責,只站立一旁默默不言。

好不容易把大吵大鬧的安心送走,吊唁儀式才算正式開始。

第二天一早安心不顧眾人阻攔,大清早就跑去靈堂哭靈,云華扔下早飯出來勸她回去歇著,她卻哭著罵道:“你是女兒,我不是嗎?我的名字還進了顧家族譜呢。”

眾人知道眼下安心情緒極不穩定,一哭起來到處找碴罵人。長卿趕來不敢多話,大家也只得隨她去了。

只是安心肚子實在太大,無法像云華那么跪著,若素找了一張小杌子,讓她坐著代替跪下,安心披麻帶孝倒也看不出來,勉強同意了。

云華早就知道父親不好了,當時太醫說過,顧老怕撐不過今冬,早做準備,因此她不像安心那么震驚。哭靈時她暗中打量安心,見她時不時地哭一陣,愣一陣,是真的傷了心。心中喟然,這丫頭有良心,爹沒算白等她。

門外傳來“戶部尚書陳章齡大人吊唁”的叫聲。陳大人進門后先向顧師傅的靈柩鞠躬,接著向安心和云華道了聲“節哀”,兩人低頭回拜。云華叩首后叫道:“爹爹陳大人看你來了。”安心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說了句什么。

陳大人轉身向顧師母問候。安心哭得暈頭轉向,也沒注意到陳大人身后還跟著一人,向她鞠躬后并沒有馬上離開。

那人等了會兒,輕輕喚道:“安心,你多保重。”已經很久沒人叫自己名字了,這聲音很陌生,語氣卻有些熟悉,安心驚訝地抬起了頭。

眼前這人頭上是素白銀器,身著青緞披風,白綾素服。雖已而立那雙小眼睛透著童年時的精明和淘氣,安心情不自禁地輕呼道:“睿之?”對面那人嘴角一扯點了點頭,隨之蹲了下來。

“睿之,我們快二十年沒見了吧?你變了。”

“你也變了。”

師母和師姐曾說見了你就會知道讀書多了,容顏是會改變的。原以為那些看過的書籍成了過眼云煙,不復記憶,其實他們都在。在氣質里,在談吐中,在胸襟上,也顯露在生活和文字里,更在眉眼間。

“你會一直來看師傅嗎?”

“會,年年來。”看看他再問問你過得好不好。

“你比我孝順。”安心微微笑了。睿之也跟著笑了。

屋外又有人來了,陳尚書與長卿攀談完回身拉了下睿之,他難過地向安心行了禮轉身前回頭問:“安心,你還喜歡吃西瓜嗎,那種從瓜田里剛扭下,打開后清香撲鼻的瓜?”

“喜歡,一直很喜歡,從沒變過。”安心說完低下了頭。

云華注意到長卿雖在不遠處應酬著客人,余光卻時不時向這邊掃來,直到目送睿之出去,他才長出了口氣。云華扶著丫頭道了聲我出去走走,便跟出了廳堂。

轉過游廊,走到小徑盡頭就聽見有人在低聲說話,那口氣分明在責備,云華忙止了腳步。

“你怎么這么不懂規矩,她是王妃了,怎可喚她閨名?”

“當初爹若同意,就好了……”

老者嘆道:“多少年過去了,忘了她吧。”

“那年爹瞅準她回顧家,故意派人去告訴她我中了進士還定了親,小鵑兒說安心當晚在屋里哭了,這之后她便答應跟王爺去了魏家。

爹說她拋頭露臉在外過夜。風二哥哥說,當初清芬院那么多丫頭婆子看著,他兩恪守尊卑毫無雷池,那時她還在等我。”

“你怎么知道她到底在等誰?說不定在等王爺提親呢?”

“那時周家打算去魏家提親,安心都知道。風二哥哥說,她曾多次為伴姐姐撮合,她心里沒有那個人。二哥說當她知道我又回家爭取去了,高興地笑了。

可是爹故意讓我去鴻臚寺,故意讓人告訴我他們親密異常,其實他們只是順路一起回來。你從沒告訴我她不惜得罪顧師姐,也要拒絕梅家的提親。

她如約等過我,是我負了她。”睿之說到這兒哽咽了。

“我是為了你好,想想你風二哥,后來處處被王爺壓著,就算她等過你,能逃的出王爺的手心?平白無故地何必給自己添堵?

她是能干,可你看看圍在她身邊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算當年替你提了,你也未必娶得到;就算娶到了,你真能留的住?

都說東宮為了搶她不惜與王爺翻臉,周家若不是和霍家旗鼓相當,未必保得住這個媳婦。想想楊玉環,紅顏多禍水。”

看著啞口無言的兒子,陳尚書露出一臉疲態:“現在家中就屬你還有點出息,可這遠遠不夠。朝堂上的水很深,沒有王爺保全,將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看魏伯伯走后你風二哥的下場,一夜之間侯門公子到階下囚!你當年幫過王爺兩次;雖與王妃認識,這些年不爭不搶從沒打擾過她,恪守住了原則和底線。他對你還是會念著些舊情的。

忘了她吧,為了家族也為了你自己。”

云華等了會兒,聽著那邊漸漸走遠了方轉過去,正好看到睿之上馬車前依依不舍望向靈堂的眼神。

那年我為了早點見你,特意提前回太學,晚上顧師傅留我住下。夜間新雪初霽,滿月當空。院里平鋪著皓影,天上流轉著亮銀。你笑著向我走來說:“睿之,房間收拾好了,快去睡吧。”在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叫我如何忘記你?

看著戀戀不舍的睿之,云華嘆了口氣。

初戀青澀卻美好,那是人生第一次悸動。安心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曾牽扯著睿之的心緒。當年他常借口讀書來顧家,看一眼姑娘都很滿足。為了和安心多待一會兒,每天要繞遠路送她回家;有次下大雨,和妹妹擠在一把傘下臉都紅了。

他雖生于豪門,母親卻只是通房丫頭,連貴妾都算不上。他的父親前后娶了六房妻妾,二十多個女兒六個兒子。睿之的金榜題名,僅僅是為豪門間連姻錦上添花,根本無人關心他的喜樂。

娘說他每年春節來看爹,必問安心過得好不好。明知她就在后院,從來不提見一面。他即沒像扎西那樣跑來找妹妹私奔,也沒像長卿早年要安心委屈做妾,他真正尊重這份愛。沒身份在一起,就只能克制感情保持距離,這是他的清醒,也是對彼此的尊重。

睿之說得沒錯,安心確實等過他。

娘曾暗示妹妹,陳安兩家門第相差太大,讓他們別走得太近。但當年安心還很天真,又因為睿之是不被重視的庶子抱過一絲僥幸的希望。

可是當安心走進鴻臚寺的那刻,命運就已不掌握到他們的手里。

妹妹是個極驕傲出色的女子,當看清真相后,立即斬斷情絲。都以為她為了扎西拒絕長卿,其實彼時扎西在她心里已死,讓安心發誓不碰世家子弟的是睿之。這也是后來她對長卿的深情猶豫不決,一聽到捕風捉影的謠傳,掉頭就走的原因。

云華見來吊唁的人已排到了屋外,忙吩咐人去準備炭爐,把能找到的大小爐子全設在隊伍邊。

靈堂里安心又回到抽了筋似的模樣,含含糊糊地回著禮。當面前老者拜完靈柩向她鞠躬道:“王妃節哀”時,她突然還魂了,雙眼恢復了光芒,激動地站起來叫道:“陳師傅?”

安心這一聲尖叫后嗓子發酸,想說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她急得拉住陳師傅的衣袖,換了口氣才哭出聲道:“陳師傅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安心,當年是你同意我進太學,是你允許我進藏書樓,是你教我“引春華山水間共風雅,落秋葉颯沓遍浮華”。陳師傅你還記得我嗎?顧師傅怎么就走了呢?”

面前的陳師傅垂垂老矣,精神倒還矍鑠。他沒想到安心這么念舊,老淚縱橫道:“怎么會忘記,王妃從小聰慧,是我唯一打過甲等加三分的學生。你是至和二年來五年走的,此后再無人超越你。我們引你為豪。”

安心聽了這話越發傷心,哭得喘不過氣來,大聲叫著:“陳師傅!你真的記得我。”眼見安心越說越激動,長卿急得跑過去扶住她。偏自己也不爭氣,難過地拭起了眼淚。

“你那么特別,怎么會忘記?你從小游歷世界,涉獵廣泛,對細微的小事保有敏銳度,雖然當時你才十三四歲,難得的是你能夠獨立思考,早早地形成自己的觀點。

你可以沒日沒夜的待在藏書樓讀書,你過目不忘口齒伶俐,能旁博引證地說出觀點。你是個極好的太學師傅料子。后來你去鴻臚寺,發揮出了更大的作用,你是我們的驕傲。”

安心感動地語無倫次,這么多年過去了,連顧師傅都沒這么夸贊過她。她又想起當年的愿望若能一輩子待在太學就好了,真能做個太學師傅就圓滿了。

她放開陳師傅衣袖,捧著臉號啕大哭,若素如飴緊緊地守在安心身邊,怕她傷心過度發了狂。陳師傅身后跟的大多是太學學生,見了屋里一老一小真情流露,一個個的都忍不住擦起了眼睛。云華剛把外面安排好,才跨進來就被又一波震天的哭聲嚇到了。

安心哭得太厲害了,此時又覺得胎動異常了,雙手捧起了肚子。長卿嚇得面如土色,吩咐下人趕緊扶她回房休息。陳師傅又拉著長卿的手叨了半天的舊情方漸漸止住。

靈堂里亂作一團,多虧了云華夫婦,才慢慢恢復秩序。陳夫子好不容易排上隊進靈堂,進香后向長卿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朝書房走去。

“出什么事了?”

陳夫子搖搖頭道:“魏侯最近沒了,他家二爺不是塊帶兵的料,幽州節度使被賴崇福得了去,除了京營節度營還在周家手里,離皇城最近的一支軍隊也被賴家拿下了。”

長卿喝了口茶問:“可惜長坤還沒任何消息。允和那邊有什么動靜嗎?”

“沒有,很太平,但我總覺得不妙,安靜的太快了。”陳夫子嘆道:“西域那邊真的要派人來,長卿你沒猜錯,是花迪爾。

“胡夏早在我談互市的時候就不行了,正在崛起的是東北部荊國,西域解不了我們的問題。中原和草原都在管控風險,避免出現最極端的全面戰爭局面。雙方都希望在不爆發戰爭的前提下完成博弈,我們要做的是斗而不破。”

“長卿你說的和太子說一樣,太子說我國要獲得符合我們實力的地位和安全的周邊地緣環境,邀請西域新王來于我國毫無意義。而荊國儼然成了胡夏的翻版,他們希望我國臣服于草原實力的規則,以及對荊國周邊大量中原領土的實際控制。”

“朝中其他人怎么說呢?貿然請西域新王過來,僅僅只是冊封嗎?”

陳夫子繼續說:“這事朝中也有人議論,但同意的居多。有一件事有目共睹的,胡夏是被他滅國的,目前胡夏那塊地,花迪爾的意思是要送給我朝。

畢竟他只是報殺父滅儲的之仇,胡夏離西域太遠,他對土地沒興趣。所以他過來會討要其他更符合他利益的封賞。”

“這倒是,管理成本太高了,但對我國來說成本同樣不低。這值得好好算一算。”

“還有一種天馬行空的說法是,反正花迪爾能打,索性讓他帶兵去把東北的荊國收復了。”“無稽之談。”

“另外,朝中有人說東北軍餉上有問題,矛頭直指太子。當年太子收到線報稱江淮有貪腐,現在他力挺的穆家同樣被人指出問題,總之天下是他們兄弟兩的,自己爭去吧。”

“官家呢?”“幾乎不上朝了,要不然允和能這么狂?如今整個門下省,半個中書省全在他手里了。杜彥云、杜君綽、張師立、劉公謹這些老臣唯他馬首是瞻了。”

“存悟才去門下省,這下倒是麻煩了。當時就應該放你刑部你還不要。”

“我們刑部干的全是又臟又累的活,根本不適合世家子弟。

存悟倒是讓人刮目相看,拒絕了允和的幾次邀請,只說外祖身故不宜赴宴,若不是要在家伺候祖母,自己應該回城南來替母親守喪的,每日閉門謝客,一副學究味別人倒拿他沒辦法。”

“安心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后來用在他身上的精力實比自己兒子還多,又為他在唐家千挑萬選挑了個他也滿意的好姑娘。所謂妻賢夫禍少,這孩子雖不及敬亭,我也算滿意。”

“你媳婦帶孩子確實有一套。刑部還有事,我得回去了。你也早點回來吧,朝廷、政事堂里好多人都說只能你能壓得住他。”

“我何苦去壓他?他提的句句在理啊。”長卿的眉頭緊鎖道:“吃過飯再走吧,這事容我再想想。”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五七那天大清早當杜維時吊唁完,再次請長卿回京時,他仍猶豫著不肯走。

維時急道:“王爺又出事了!年初順德州收回后,官家就讓太子做事后管理。太子因淮安王秦勇有功,撥給他幾十頃田地。

姜貴妃向太子索要寶物還為自己的親戚求官,亂了真亂了,這種事以前怎么會發生?太子回絕道:“寶物都已經登記在冊上報朝廷了,官位應當授予賢德有才能和有功勞的人。”沒有答應她們的任何要求。

姜貴妃轉而問官家要,官家便寫了敕令將這些田賜給她父親,秦勇因為有太子的教令在先不肯讓田。姜貴妃向官家告狀說陛下敕賜給她父親的田地,被太子奪去了。

官家因此大怒,責備太子:“難道我的手敕不如你的教令嗎?”王爺看看這招陰不陰險?”

長卿打了個哈欠道:“這事和允和有關系嗎?”

“一看就是他挑唆的。他和后宮幾位得寵的嬪妃走的很近,沒事就要給那些年輕的庶母們獻東西。這位姜貴妃也屬兔,前兒那玉兔星月鐲,不就?”

長卿有氣無力道:“算了,我夫人原本也不戴這些,她喜歡就給她吧。”

“可不是這么說的,都知道王妃是西蒙國的二公主,人家進貢時說明了這是送自家姑娘的生肖禮物。

王爺,你為何遲遲不歸,我知道顧先生曾是你的師傅也是王妃的養父,你扶過靈,守過夜,該盡的孝你都盡過了,跟我回去吧,我們少不了你。”

“你們打算做什么?”“文死諫,收集證據,提醒官家警惕他。”

“他既沒貪污也沒謀反,還時時幫別人發聲,割讓自己的利益大賞功臣,警惕什么?”

“樂善王用錢收買人心,贏得好名聲,還時常暗戳戳的利用言官攻擊異已,王爺自己最有體會。

當年就攻擊你越位娶妻,把禮部尚書搶了去。后來王爺去了江淮,先攻擊你只顧游山玩水遲遲不到位,見你一上臺就使了雷霆手段,收集齊了證據直接掀他的老底,立即聯合言官說你賑災不得力,企圖把你撤回來,遭到了朝中上下一致反對。

聽說他惱羞成怒還派了殺手去殺你們。好在當年坤將軍卯將軍都在京,直接沖去他府上拍桌子警告他,若不收手大家誰也別想活著。當晚卯三爺派人把他家門口的石獅子給炸了。這之后你那兒算太平了幾年。

后來便是哪兒有災派你去哪兒,等你收拾得稍有起色便有言官罵你,不是好色就是貪財。殿下當時就問了一句,說長卿貪財我也不知道,他與夫人是出了名的恩愛眷侶,別說官伎他連妾都沒有,你們言官到底有沒有到現場看過,還是道聽途說的?

這次又有御史說你在姑蘇大搞龍舟賽,浪費民脂民膏,殿下趁這機會請你回京述職,實則是那時朝廷風向已經偏了。”

杜維時說到這兒,見長卿眉頭緊皺似被說動了,繼續勸道:“允和是有了劉公謹后格局才變大的,他對那個位置覬覦已久志在必得,到現在才發現身邊全是武將,朝堂上他缺一個既有家世背影又有號召力的實干能手,王爺你符合他的所有的要求。

于是他對你改變了策略,從打壓改為拉攏。如今恨不得三顧茅廬請你出山。狼子野心已初露獠牙,王爺這么機警,不會不明白的。

另外允和與后宮妃子走的太近了,這幾個二十不到的年輕妃子,成天在官家面前說太子每赴家宴都會思母掉淚,他將來若坐了江山,定會嫌我們妨了官家思念皇后的。次數多了,官家漸漸就不喜歡他了。你再看看樂善王對這些剛出生的弟弟們有多大方?

他早就在籌謀扳倒殿下,他的功績是基于兩年前那場莫名其妙的勝仗,這里肯定有問題,如今坤將軍還在那兒,肯定能收集到證據揭發他。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

除了坤卯兩位將軍,刑部尚書陳夫子,戶部尚書陳章齡是鐵了心的以你馬首是瞻的,我們聯合起來,絕不能讓他得逞。”

長卿喝了口濃茶,默不作聲想了好久才開口道:“可這邊還有事,我走不開。”

草庭敲門進來見杜維時神情焦急便問起了情況,得知允稷的處境后也是長吁短嘆不止。

“王爺……”“自己家里怎么還改不了口?”“長卿,二姑娘那邊要不讓云華再想想辦法?”長卿搖搖頭道:“又要害大姐被罵了,算了。”

杜維時與梅若安成親后才知道這段姻緣來自于安心的撮和,他出自于正統的詩書仕宦之家,又是憑本事得來的探花,他并不覺得自己的仕途與搭上了長卿這條快船有關,所以對安心并沒特別的感激之情。

雖然若安常夸安心勇敢講義氣有謀略,但這些年坊間對她傳聞太多了。就是梅家幾位姑爺對她也是褒貶不一,他覺得能從一介平民躍入豪門,做側室不過一兩年就被扶正,肯定是個有手段的女人,絕非普通的大家閨秀。

吊唁首日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安心,她竟當眾撒潑,指著長卿破口大罵這哪有半點王妃樣,簡直連市井婦女都不如。難怪人人都說北安王念舊情,此女恐怕就是拿住他這一點,他為長卿不值。

北窗外突然傳來吵嘴聲,一個蒼老的女人哭哭啼啼說男人只知道喝酒不管自己死活,男人卻說誰讓你把抓藥錢給了兄弟,活該落得如此下場,女人辯了兩句,男人罵她心里只有娘家人,你一個人被拖死就算了別拉全家陪葬。如今你病了問你娘家兄弟要錢去。

今天是五七,來顧家的雜人又多了起來,維時打開窗看看,矮墻盡頭有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背對著他們仍在訓老婆,罵女人兄弟當年手腳不干凈才丟了飯碗,如今倒還看不上體力活,活該餓死。那女人只會說他有苦衷的。

維時感嘆:“夫為妻綱自古有之,蠢妻多敗夫啊,你們說是不是?”草庭尷尬地看了眼長卿。屋外那男人把女人罵得豬狗不如,還揚言今晚回去要休了她,與她徹底斷絕關系。

“這女人腦子不好,體力也不行,如今又老又蠢,再也沒有能力為男人做牛做馬了。那男人講得雖有理,可他卻無情。”長卿背著手說。

“情字是拖累。當年該還的恩情早已還清,如今要事在前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輕重緩急?君子何愁無好妻?”

“你怎么知道別人家的恩情?”長卿犀利地看向維時問道:“當年女人是糧食,男人是清水,被放進了同一個大缸里。若干年后,糧食成了酒糟,清水成了美酒。這時男人說,如今我有大事要做,你拿著糧食走吧,酒是我的,從此以后互不虧欠,是這意思嗎?”

草庭知道長卿可以不管別人怎么說他,但絕不允許對安心說三道四,他尷尬地咳嗽起來。維時把窗關上后低下了頭。

“她曾跟著男人走南闖北,生兒育女,吃盡苦頭。如今她病了舉止失常,只能沖著身邊最親近的人發發牢騷,那個曾經說好相濡以沫的人,此時應該挺身而出,去保護她安慰她,怎可以一走了之?

那么多年的夫妻恩情豈是一句夫為妻綱可以一筆帶過的?”

草庭見長卿臉色陰郁,忙拉起杜維時說:“妹夫你怎么一來就拉著王爺說個沒完,他昨晚守了一夜的靈,你看看那眼睛,讓他睡會兒吧。”

杜維時很不情愿的被拉了出來急道:“草庭,你怎么不幫著勸,你這?”

“你懂什么?二姑娘昨晚又為了一點小事哭了。”

兩人離書房走遠些后草庭才敢道出真相:“昨天她罵長卿是假女婿連夜都沒守幾次。還說岳父沒有親兒子按理長卿應該丁憂守喪的。岳母說了她兩句,她哭著說喪事辦完回江南去了,嚇得長卿一晚沒敢合眼,他哪敢一個人回去?”

“怎能這么作的?王爺又不是上門女婿,哪有為岳父丁憂的?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要王妃給王妃,不準納妾就不納,要一夫一妻就讓人做了下堂妾,她還想怎么樣?”

“你少說兩句吧,這些年兩人是相濡以沫過來的。江淮賑災那幾年路人都吃草,恨不得易子而食,二姑娘月子沒出,就出去打了鳥做了粥,自己舍不得吃,留給長卿吃,長卿吃到肉都流淚了。夫妻兩你推我推的誰也不肯多吃一口。”

“這事我知道。”維時嘆了口氣道,“長卿曾帶著野草上金殿,給眾人展示這是當年在災區他和百姓吃的東西,滿朝震動。

官家幡然醒悟,許他長駐災區安撫災民,開倉濟民。那根野草后來被繡娘繡成畫,掛在御書房,以警示六宮貴戚戒除驕奢之風。不過兩年江南的經濟就回來了,長卿把借的糧如數奉還,他是真的能干。”

草庭嘆道:“至于下堂妾,看看人家存悟對這位嫡母多尊重就知道肯定不是二姑娘使的手段。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你少管。”

“那讓大嫂去勸勸啊。”

“勸了,你大嫂也被姑娘罵,總之,心里不順逮誰罵誰,罵完就哭。”

“殿下有危險了,他們還在這兒打打鬧鬧。真出了事有她哭的時候了。”杜維時恨得咬牙切齒。

柳青是午飯前來的。他雖接近不惑之年,瀟灑的風姿一點沒變,那張英俊的臉上不見了青澀,沉穩中多了幾分貴氣。

柳青一進靈堂就想起當年自己在太學里的淘氣樣,眼淚隨即掉了下來。敬香后見安心就在一旁,許是懷孕的緣故,她氣色紅潤,臉上散發著光芒,自有一股吸引人再度回望的氣質。柳青暗嘆:“她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這張臉哪里看的出三十五,反倒比當年更艷麗了。

安心肚子很大了,這些天忙喪事心情不好,今日做五七,一早起來已經痛哭過一陣,一上午迎來送往的有些累,見了柳青總算舒展了些。

柳青安慰道:“王妃節哀,自己身體要緊。”

安心對他很親近忙說:“柳青別這么叫我,你怎么才來啊?”

柳青便彎下腰陪她聊了會天,見她面色平靜,便問:“長卿呢?”

安心撇過頭一臉嫌惡樣道:“不知道。”

靈堂里站滿了人,柳青掃了一眼眾人尷尬的臉色,終于知道為什么派了這么多人來請長卿就是不肯回京。他不再多問,走到師母身邊問候起來。

午飯時顧師母對眾人說:“五七過了大家也該散了,我雖沒有兒子,你們這些孩子都是顧師傅的孝順子弟,今天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吧。”

午飯擺在師母堂屋,安心靠著師母坐下,長卿剛想落座,安心白了他一眼道:“這是姐姐的座。”長卿只得把座位讓給云華。眾人都請他上坐,他卻說:“今兒柳青是客,柳青坐吧。”說著話便在云華身邊坐下,草庭撓了撓頭只得拉著杜維時坐到了柳青身邊。

席間杜維時與柳青聊到了京城風云詭譎,再次提出請長卿早日回京,長卿默默地剝著蝦沒說話,柳青咳嗽了一下說:“安心,一起回吧。心情不好就搬來我家住,你嫂子和侄子都想你了。”

“他們都是來請你回去的,你走吧。”安心盯著碗里的羊肉說,“我小時剛來顧家,師母明知羊肉貴姐姐也不吃,她就買給我一人吃,她怕我想爹對我比云華姐還好,我要留這兒伺候師母。”

“你們都回去,我有翎兒,哪有嫁出來的姑娘長住娘家的?還有,我看見你們人來人往的頭都痛,讓我松范兩天吧。”

草庭接道:“如今翎兒還小,母親一個人帶他大家都不放心,索性搬我們家來住吧。”

“哦,要不草庭這樣,師母一個月住你家,一個月住我家?”長卿把蝦碗推到云華手邊說。

“你別來這一套,周長卿,翎兒的事沒個說法我不會跟你走的。”安心翻臉叫道。

“翎兒還小,現在問太學要師傅名額恐不能服眾。”長卿為難道。

“你只會敷衍我。前兒阿拉坦達賴送我的鐲子被人調了包,你也不告訴我,我反倒是從別人嘴里知道的。

后來我嫂子看中的田被姜貴妃的父親占了,讓你去說句話,你就這么拖著,直拖到他兩家過了契我還蒙在鼓里。你不想做的事慣會拖著不辦。”

“安心,長卿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他就是官越做越大,膽越來越小。我不回去,你走你的吧。”

草庭不住地向云華使眼色,云華只當沒看見,忙著把蝦舀到安心碗里,語重心長道:“妹妹多吃點,為了孩子咱不生氣。妹妹不想回就不回,你們看我也沒用。

只是我說句公道話。”云華接著提議道,“妹妹不肯回去有她的道理,她這十來年沒怎么回來過,咋一回來爹走了,心里過意不去;另一個肚子也大了,馬車上來來回回若提前生了可不是玩的。

可安心你畢竟是王妃,你看看跟你來了多少丫鬟婆子馬夫護衛,那么多人都擠在這邊,娘實在吃不消。要不你挪回安家老宅住吧,你們之間的事關起門來說說清楚,想娘了就走過來看看,行嗎?”

安心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就是那兒空空蕩蕩的。”

“心兒你別怕,我會一直陪你的。柳青你回去替我和宰相打個招呼,夫人之前早產過,指不定哪天就生了。我等她生完再回去了。”

“啊……她這都是第七還是第八個了?身邊還有那么多太醫,哪用的著你陪?”柳青大叫道。

杜維時失望地看向草庭,急得張了張嘴,又低下了頭。

“生四郎時早產過,之后她每次臨產前都會緊張,我肯定要陪她的。”長卿喝了口酒向眾人解釋道:

“至和十九年長江北岸鬧水災,流民大量涌入徽州豫州。我向朝廷匯報此事也要了賑災糧,宰相便命我去瓜州上任確保流民得到安置,要防民變。

我在徽州祁州查過貪腐三年,很知道知府怎么操作,所以我們就扮成尋常百姓坐船從徽州趕往瓜州,我想親自看看朝廷撥來的賑災糧到底有沒有發到災民手里。

很遺憾,沒有。原因你們后來都知道,北方提前下雪,大運河在京城那段被凍住了。

而我從徽州臨走前撥過去的賑災糧,最后也只有三成到了災民手里。”眾人聽到此都覺得心口發堵。

“我和心兒比大船隊早走十日,下船后便在瓜州城里住下了。當時她快七個月了,菜里沒油水她天天喊餓。我沒辦法只能跑去買最便宜的豬肉回來做給她吃。

她會在我出門時把鍋洗得干干凈凈,準備好柴木、雜草,等肉買回來放少許水,隨時掌握火勢,用不冒火苗的虛火慢慢燉。我們就優哉游哉等著肉香飄出來。那次她沒等到肉熟,肚子就痛了。”

安心忍不住嗔道:“都怪你,害四郎急著出來想吃肉了。”

眾人卻遲遲無法從長卿做豬肉這件事反應過來。“長卿,你還下廚了?”柳青尷尬地問。

“她身體不好時當然得我來,除了喂奶沒有我不會的。”長卿笑道。

安心吃完一碗蒸蛋,跟著回憶道:“那真是一段特別清苦的日子,有一天跑累了,我看見路邊有賣梨的嘴又饞了,可我們的錢只夠買一個,他還矯情不肯切開吃,只好我一口他一口兩人合著吃完。”

“那梨是真的甜,這邊吃不到的。”

“長卿,我后來一直回憶我兩坐在田埂上的吃相,像不像逃難的?”

“原本就在逃難。”長卿笑著把自己的蒸蛋遞給了云華。

“是不是那段時間還有人追殺你們?”草庭猶豫地問道。

長卿沒有正面回答,轉了會兒手里的空酒杯后笑道:“生活越是艱辛,我們越要堅持。越在黑暗的谷底,越要沉住氣保護好自己。要把不夠強大的自己多藏一會兒等待時機,因為早產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所以你就是那次早產的?”顧師母握住安心的手,“多危險啊,你應該回京城生的。”安心輕輕安慰道:“都過去了。”

那些真正觸動過我們的美,感受到的愛,跌宕歲月中的互助和失去的痛苦……是永遠無法被替代的。眾所周知四郎因為早產,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維時有點明白長卿的話了。

“對了,說件開心事吧,武試結果昨天出來了,你們知道誰是甲等第一嗎?”

“不會又是我家敬亭吧?”安心把第二碗蒸蛋也吃完了。

“就是他!現在應該公布了。”柳青激動地敲著桌子。

“雙科狀元啦。”眾人驚嘆道。長卿舉起酒杯向草庭夫婦敬起了酒,草庭頓覺臉上有光,樂得嘴都合不攏。

敬亭三年前與嫻姐兒完婚了,秉承安家一夫一妻的傳統,兩人過得和和美美。每次女兒回家都紅光滿面的,一看就知道被丈夫呵護的很好,云華總覺得自己身上的遺憾被女兒圓滿了。

“當年我若把兒子交給你帶就好了。”柳青惋惜道。

“武試主要是坤二爺推薦的洪教頭教得好。”安心一說到考試就來了興趣,“文試當然是靠我從小規矩做的好,當年小屁股沒白打。要不春試前你把兒子送我家來,我幫他看看?”

“不行,你過年就要生了,春試前你還沒出月子。”長卿急得跳了起來。

“周長卿你兒子是兒子,我兒子就不是了?她是親姑媽。青團子,誰取的名兒誰負責。”

“親姑媽也不行。”

柳青拿著筷子指指點點道:“你真是沒良心,過河拆橋。你這媳婦怎么娶來的,你不想想?

以前你兩一鬧矛盾,我和伯弦就倒霉。你們兩,啊,一會兒你吃醋了,一會兒她誤會了,若沒有我左右協調,掌握她的喜怒哀樂,時時給你出主意,你能娶到這么聰明的媳婦?”柳青喝得微熏開始揭起了長卿的老底來。

“你們都知道當年是長卿先看上的姑娘吧?有次方譯知的兒子來替他爹領過節禮,碰巧他也會點蒙語,就和姑娘多聊了幾句。長卿一直盯著他們,你們沒看見他那張臉,哦呦呦,如果他有喙就要啄對方眼睛了。”長卿欲打斷柳青,眾人都笑道你讓他說完。

“領完禮方三爺看姑娘手里有好多東西,就說反正順路我送你回去吧。這下長卿急了,他也真的做得出,一直跟在人家身后不住的打斷他們。如果他有孔雀的大尾巴,這時已經開屏了。”安心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那個時候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喜歡人家又不會表示,只會追著姑娘問你們聊什么這么高興,以后不準和外人說話。姑娘說那你找個啞巴做譯語吧,說完就走了。”

安心指著長卿嗔道:“一點沒錯,那些年他老跟我過不去。”

“他是想自己跟你過下去。”云華拍著安心的手笑道。

柳青見眾人都很有興趣,又接道:“長卿只會站那邊生悶氣。是我把自己蓮花棚子票讓出來,第二天他兩果然和好了。”

“咦,我的票明明是從……”

“從一個焦急的陌生人手里買的,那人說自己丟了錢沒心思看演出了是不是?都是我編的。你那犟驢脾氣,直接送被你拒絕了怎么辦?”

“啊,你們知道嗎,那天他見了我竟問:怎么是你?那表情好像是我故意接近他似的。我當時想這也太巧了吧,可我百口莫辨。”

“現在你懂了吧,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處心積慮。長卿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我?”

“妹夫那天你怎么哄我妹妹的?”云華好奇地打聽道。

長卿也不隱瞞笑道:“家里帶了些吃的過去,一件件送到她手邊,她就沒脾氣了。”眾人都說這媳婦倒也不難哄。

“是不是主要靠我?”

“說的好像沒有你我們成不了親似的。當年你盡欺負我媳婦兒,我還沒找你算帳呢。”長卿走到安心身邊摟著妻子的雙肩說,“別理他,你好好養著,不能累。這次一定是個閨女。”

安心靠在長卿懷里摸著肚子抿嘴笑道:“這話我都聽了七八次了,就被你蒙對過一次。你眼光還行,預言真不行。”

“妹夫,那晚你有沒有再次嚴肅地對二姑娘說以后不能和其他爺們說話?”草庭這一本正經的問話把眾人都笑倒了。

杜維時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打趣著長卿夫婦,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極具爭議的女人笑起來有一種特殊的美,或許她應該感謝歲月,那些她讓哭過、見過、經歷過,之后沉淀在身上的那份從容淡然,是多少漂亮臉蛋都比不上的。他們經歷過的一切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人生。

午飯后長卿帶著安心往安家去了。看著遠去的馬車,草庭問云華:“剛才席間他兩明明好了,你也不勸勸她回京去,多少人等著她呢,如今只肯回老宅和沒走有什么區別?”

“就你聰明,我傻?我和她從小一起睡大的,我不了解她?”

“什么意思?”

“你真以為妹妹是因為柳青的玩笑話才開懷的?你不覺得她每次生氣撒潑的時間掐的太巧了?

這么和你說吧,我妹妹想做成一件事需要當眾摔家伙嗎?她慣用的伎倆是笑瞇瞇地給你講一個或短小有趣或感人至深的故事,接著再慢慢說出自己的訴求。當年的長卿后來的殿下誰逃出過她的掌心?”

“咳咳,說話要有分寸。”草庭喃喃道。

“妹妹家書一封,換來長卿后院太平十年,我有說錯嗎?”

“確實是殿下看了二姑娘的信后,朝中再沒人說長卿了。可是如今殿下真的舉步維艱啊……”

“你的殿下肯定在周長卿的算計中,爹常說他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他若真是個懼內的傻子能做成那么多事?安心曾說他動了動手指,把徽州知府嚇出一頭大汗。”

“那你還有什么別的發現嗎?”

云華得意地白了他一眼說:“周長卿不止一次當眾說妹妹是最賢惠的妻子、最可靠的朋友、最貼心的紅顏,他們這么吵你不覺得反常的離譜嗎?翎兒要什么周長卿動腦筋,她自己帶回去指點兩下不就行了?不圖像女婿那么優秀,能像存悟那樣得個二甲進士就可以進太學做師傅了呀。”

“是啊。”草庭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假吵?他們有什么目的?這一個月來,大家都看著呢,他們幾乎不說話,長卿被安心趕去了書房,兩人是真的分居了。”

“雖然他們吵得很像真的,分居也是真的,但周長卿回來的第一晚是住主屋的。”草庭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

“小鵑兒曾見過那天有個女人進過他房間。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吵了。”

“姑娘吃醋了?”

“妹妹就在身邊,周長卿怎么會讓丫頭半夜進他屋?只能是她自己。”

“明白了,他們就是那晚臨時決定第二天當眾吵架的,之后長卿就開始找各種借口不回京城了,今天早上也是,連柳青杜維時都瞞著?”

“我不知道他們什么目的,和他越親近的人越著急越說明是真的。”云華打開屋門朝外看了看后哼道:“可是你們也做做像啊,沒人的時候到底忍不住問了一句:“卿哥哥毛毛爹什么時候回來?另一個說:得過完年了。”騙別人還行,哪里騙的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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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周長卿在顧家抬靈守夜,他親爹死了都沒這么賣力過。不是演戲?”

“不像,師立,公謹,我內侄都去過,親眼看見安王妃每天跪在靈前,王爺時時陪在她左右。”

“那位夫人看起來怎么樣?”

“很疲憊的樣子。”

“周長卿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又請了兩個月假,看來春節前是不會回來了。他說一來岳父家沒有兒子,喪儀后還有很多事待辦;二來王妃肚子大,來回路上顛簸恐有不測,他想等著王妃把孩子生完再回來。”

“這周長卿有意思啊,到底是他生孩子,還是他媳婦生孩子?”

“聽說夫妻兩鬧矛盾了,所以王爺遲遲不歸。”

“什么矛盾?”

“他們去的早說,王妃怪他沒讓人家父女見上最后一面。另一件事,前兩年在王妃的提議下,在家族中找了一個孩子過繼到了顧維正名下,如今那哥兒也快十歲了,安王妃要周王爺想辦法把那孩子弄到太學去。”

“讀書嗎?”

“王妃的意思是不管讀不讀成,讓顧翎子承父業仍做太學師傅。”

“這有什么難的?”

“周王爺沒說不行,就說讓翎哥兒好好讀書,將來都有可能的。但安王妃覺得他在敷衍自己,又扯出好多陳年舊事罵他不肯替自家做主,總之情緒不太穩定。”

“所以說周長卿現在被家事纏著就這么不上朝了?”

“他原是回京述職,不用每日上朝。聽說柳青和杜維時去過幾次都請不動他,兩人回來唉聲嘆氣了很久。”

“你們說我要不要親自去一趟?”

“大可不必著急。傳言周王爺和太子之間有嫌隙,這些年王爺回京從不拜太子,如今看來周王爺還不想站隊,于我們未必是壞事。

“嗯,也是。允稷那兒可有什么動靜?”

“只托人送過吊儀。”

“他人呢?”

“一直閉門謝客,每半月去趟玄戊宮。”

“那看來只能等花迪爾來了再說了。”

冬日寒冷,萬物凋零,一爐酴醾香燃起,那藤蔓順著煙氣從香爐里慢慢攀上桌腳屏風、窗欞橫梁,幻化出團團煙粉色的荼蘼花,在風中輕輕顫動,何時能把這重重心事帶出困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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