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這個地步,蔣家人也明白了大半,那白蓮教近年來一直猖狂,聽說外省市他們勢力范圍內,所有的酒肆行院澡堂子,還有民間喜喪用的吹鼓手挽歌郎,什么紙扎行、棺材鋪子、車馬杠房都是他們門下,戲園子自然也難免,只是沒想到他們的勢力,竟然連京城都可以觸及。
如此一來,蔣家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到德琳身上,道理再簡單不過,那余少棠的沒過門的妻子是她的手帕交,不請她出面相邀,還能叫哪個?
德琳自然義不容辭,杏眉一聽事情的來龍去脈,心里極為驚詫,因為白蓮教這事,打她進了集慶班,認識余少棠以來,倒真是從沒聽過他提半句。但再一細想,尤其是把余少棠的一些行為連起來細看,倒真有些可疑。她安慰德琳道:“既然你來了,沒有不幫你的理,現在就帶你見余師傅。”
余少棠早就聽說杏眉有這么一個要好的朋友,等見了德琳,聽她說完經過,迅速就把內外情勢作了個全盤的考量,但聽到“怡親王”那三個字時,眉毛頓時就皺在一處,仿佛很為難。
德琳看在眼里,心頭也隨之一緊,惟有望著杏眉求助。杏眉剛要開口,余少棠就道:“蔣少奶奶,若說是別人,這個麻煩我斷不肯惹上身,別說怡親王開了口,就算皇帝開口,我也一百個不愿。可你是杏眉的干姐姐,既是你的親人身陷囹圄,好歹我為您走一趟。”
余少棠果然說話算話,當天晚上,他就親自帶信過來說,綁匪保證不會為難人質,銀子也可以降到一萬兩,除此以外,再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話已至此,余少棠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他說:“實在是因為我的那位朋友,和幾位白蓮教交情一般。”但說到具體怎樣把人帶回來,對方的條件亦很苛刻,他們只許蔣家有三個人出面,并且限定性別,必然是一男兩女,男的負責劃船搬銀子,女的則必須是蔣、汪二人的妻室,非如此,他們不肯交出人質。
余少棠明白,這些人知道自己是朝廷重犯,倘若來人帶了追兵,必然隱患極大,所以才有這樣的要求。
蔣家原先也有些健仆,奈何酒陣拳仗時吹起牛來,都是一往無前的好漢,如今聽得這種隱伏殺機的勾當,頓時都臉色大變,并無一人敢攬此事上身。余少棠挺身而出道:“我去!”話已出口,才發現杏眉面露不忍之色,遂安慰她道:“我原有些功夫,又認得白蓮教中的幾個人,料想他們不會為難。”
然而說到把嬌滴滴的兩個少奶奶送到那賊窩里去救人,大家都有些為難。蔣夫人第一個跳出來,說秀怡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高夫人見她急于袒護女兒,也站出來說,我家德琳的美貌是人盡皆知的,如何能讓她獨闖險地?
蔣夫人這次倒沒有撒謊,秀怡確實是有了身孕,她本人倒一心想為丈夫出頭,因知道嫂子和哥哥的感情一般,又擔心德琳真個因愛成仇,心思撥不轉,連汪博深的面子都不肯賣,心里很是焦急。便拉德琳的手到個僻靜處說:“大家都是女人,總要你體諒我的處境,可憐可憐我!”
見德琳不語,秀怡觸動久已蓄積在心的芥蒂,哭道:“他的心里,從來沒有忘過你,連他以前為你畫的小像也都留著,如今還放在他書房里,不信你去看!”
德琳笑笑,只不說話。
等到晚間,余少棠帶了杏眉來蔣家匯集,秀怡才知道德琳早就和他們兩口子說好一起去救人。杏眉一是不放心余少棠,二來也要和德琳做個伴,又恰好秀怡不能前往,這才自告奮勇。
眼看著他們三個收拾得當,秀怡輕喊一聲徳琳的名字,哽咽著不知說什么好。這一去兇多吉少,想來她一介弱質女流,若然落到匪人手中,那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比死還要不堪。
徳琳知道他們均有這樣或那樣的猜想,臨行前只對蔣老夫婦淡淡說:“這事若成了,我代表蔣家,若不成,我只代表自己。”
看來萬一遇險,她竟早有以死相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