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風暴的中心從來都是京城
- 鳳舞九天之她不是白蓮花
- 酥皮包子
- 2380字
- 2025-05-27 16:52:09
九月,是南下的第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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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初歇,欽州城的青石板上還凝著水痕。齊長風立在刺史府殘舊的飛檐下,手中泛黃的密信被燭火映得透亮。信箋邊角洇著墨漬,似是倉促間寫下,字跡卻遒勁如刀刻——二十年前那場血洗譽王府的浩劫,竟藏著如此驚天隱秘。
四個月前,他私自南下,暗抵欽州,原是為徹查前任刺史暴斃之謎。卻不想,在這方遠離京城的土地上,與無疆結下了生死情誼。瘟疫肆虐時,二人徹夜調配藥方,熬得滿室藥香;洪水圍城之際,并肩筑起堤壩,累得癱倒在泥濘中。齊長風從未想過,自己竟能在這動蕩之地,尋得無疆如此這般知己。
可此刻,密信上的字句如驚雷,將這份情誼劈得粉碎。
老皇帝賣國求榮,割讓三城予滄溟,以換取大京三年太平;譽王因發現真相,慘遭滅門。而欽州刺史,不過是因發現密信、意圖傳遞消息,便被冠以瘟疫之名,草草了結性命。二十一年前的血雨腥風,二十一年后的無聲冤魂,都在這張薄紙上翻涌。
齊長風攥緊密信,指節發白。此前他私以為譽王滿門皆是權謀刀下的冤魂,是以視齊王、恪王之流如勁敵,如今看來,風暴的中心從來都在京城,在那把高處不勝寒的龍椅。圖謀譽王性命的,自始至終都是坐在權力中心的那個人。他猜忌、忌憚,他涼薄、無情,他借刀殺人。縱容齊王、恪王等人發動洛水兵變屠戮譽王滿門,是他那把龍椅的奠基石。
......
夜色愈深,齊長風踱步至庭院。月光灑在池中殘荷上,映出滿池碎影。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兩聲,三聲......敲得人心惶惶。他知道,這個秘密一旦泄露,必將掀起更大的波瀾。
“這般好夜色,賞月怎可無酒?”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無疆身著一襲素衣,手持青瓷酒壺,緩步而來。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恍若謫仙。然而,在齊長風眼中,這道身影卻與密信上的文字重疊交錯,幻化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我私自南下已四月有余,你卻從未問我為何來此,”齊長風交手覆背,聲色如月華般冷清:“你可知,我此行為何?”
“我既不問,自是因我心中有數。”無疆挑眉,將酒壺遞與來:“齊兄此行,意在探查前任刺史之死,是與不是?不過,如今瘟疫已除,洪水已退,這案子,也該了結了吧。”
“了結?”齊長風冷笑一聲,接過酒壺卻未飲,“你可知,那刺史為何而死?”
無疆神色微變,轉瞬又恢復如常:“愿聞其詳。”
齊長風將密信擲于石桌上,冷冰冰地說道:“當年譽王舊案,原是你的父皇、當今的圣上賣國求榮,私允滄溟割讓三城。譽王察覺,意欲勸諫,慘遭滅門。而欽州刺史,也不過是在二十年后偶間發現真相,想將這秘密傳遞出去,便被京城之人滅口。”
庭院中一片死寂,唯有風吹過荷葉的沙沙聲。無疆盯著石桌上的密信,許久未動。他的手微微顫抖,卻仍保持著一貫的優雅:“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齊長風握緊腰間佩劍,仰頭飲酒,始道:“你我并肩作戰,生死與共,換作你,又將何以對待這般血海深仇藏?”
無疆輕笑,笑聲中滿是苦澀:“你是譽王遺孤,我是當朝太子。這一紙密信重見天日之始,我們便站在對立的兩端。”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齊長風,“那日洪水之中,你舍命救我。今日可有后悔?”
齊長風心頭一震。那日洪水滔天,他與無疆被困在堤壩之上。眼看洪水即將將他們吞沒,他一把將無疆推上救生木筏,自己卻墜入洪水中。若非無疆不顧危險折返相救,他亦早已葬身魚腹。
“我從未將你視為敵人。”齊長風沉聲道,“可事到如今,你我注定殊途。”
無疆緩緩拾起密信,湊近石案之上的燭火。若非晚風吹擺,恐怕那抹藍色的火信子早已舔上了信箋,將那些隱秘的文字一點點吞噬。齊長風心下緊然地一縮,眉頭也隨之擰作川字,他快步上前,一把擒住無疆的手:“你!”
“齊長風,你以為你能改變什么?”無疆眼中閃過一絲冷清。他本就無意燒毀密信,只不過是試探齊長風的態度罷了。眼見對方翻案復仇之心決然,無疆這才嘆道:“如若這信中內容屬實,我父皇為一己之私欲,罔顧家國大義,連父子親情都可棄之如敝履。你執意追查,不過是重蹈譽王與欽州刺史的覆轍。”
“重蹈覆轍又有何懼?!”齊長風猛地抽出佩劍,寒光劃破凝滯的空氣,劍尖堪堪懸在無疆喉前三寸:“你以為燒了密信就能替他抹去罪孽?我若偷生,當年洛水兵變,三百婦孺的哭嚎聲、二十五萬將士的冤魂游蕩,今后還有誰聽得真切、看得明白?“
“......”他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劍身隨著顫抖發出細微嗡鳴。眼見無疆緘口不言,齊長風喝道:“將信放下!”
無疆聞言,自嘲似的笑意在眼底打轉。他將密信挑在齊長風的劍端,伸手朝他要過來未了的酒壺,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晃出粼粼碎芒。他突然仰頭飲盡烈酒,酒漬順著下頜滴落在素白衣襟,始聞他道:“事已至此,我亦無甚可瞞。齊兄當真以為你私自南下欽州,京中對此一無所知嗎?“
這話如驚雷劈在齊長風頭頂,他踉蹌后退半步,佩劍險些脫手。記憶中并肩抗疫時無疆專注研藥的眉眼,與此刻他眼中的冰冷神色瘋狂重疊,化作刺目的幻象。“難道...“他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把碎砂,“你暗中奉旨收容于我,就是為了博取信任,在我有所查獲之時,趁機銷毀證據?“
“銷毀證據?“無疆不以為然道:“那我方才交還于你的,又是何物?“
“你要幫我?“齊長風察覺無疆并無惡意,因而語音陡降,漸趨平和。
“如你所言,立場使然,我不能幫你,”無疆將酒壺重重放在石桌上,交手覆背,徒留給齊長風一個莫測的背影:“但你我有知己之遇,我亦不能袖手。齊兄,在欽州我抗旨而為,放你生路。但回京卻不同,每一條路須得你自己走,但有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月光下,他的背影漸漸模糊,卻在齊長風心中留下一道難以愈合的空缺。
齊長風望著無疆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風暴的中心從來都是京城,而他早在二十一年前就被卷入這場漩渦之中了。只是時至今日,他才發現自己真正的敵人遠比想象的強大與可怕。
夜色漸濃,欽州城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唯有刺史府的庭院中,那支殘燭仍在搖曳,似在訴說著這世間的無奈與悲涼。齊長風拾起地上的青瓷碎片,握緊,又松開。他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京城醞釀,而他,已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