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士為知己者挺身而出
- 鳳舞九天之她不是白蓮花
- 酥皮包子
- 2497字
- 2025-05-26 16:20:46
八月,是南下的第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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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州城外,黑云壓城,濁浪排空。洪濤裹挾著枯枝敗葉與泥沙洶涌而來,宛如萬匹脫韁的野馬,奔騰咆哮。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似要將天地都吞噬殆盡,渾濁的浪頭拍打著岸邊,激起數丈高的水花,又化作細密的雨絲,混著空中的暴雨一同灑落。
齊長風立在飄搖不定的竹筏之上,身著粗布短打,腰間系著草繩,發絲被狂風吹得凌亂不堪,幾縷濕漉漉地黏在臉上。他的臉上身上滿是泥漿,早已辨不清本來面目,唯有那雙眼睛,在風雨中依舊明亮而專注。他手持一根長桿,桿頭系著一條褪色的紅綢,每丈量一次水位,便用腰間短刀在桿上刻下一道印記,全神貫注的模樣,仿佛周遭的狂風暴雨都與他無關。
竹筏在浪濤中劇烈搖晃,時而被高高拋起,時而又墜入浪谷,他卻如扎根般穩穩站立,盡顯沉穩與堅毅。
“齊兄!”岸上忽傳馬蹄聲,無疆的呼喊如驟雨般急促,由遠及近。齊長風舉目眺望,道見無疆騎著一匹矯健的黑馬疾馳而來,玄色錦袍早已沾滿泥漿,下擺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拖在馬腹兩側,不復往日的華貴整潔,卻更顯英氣勃勃。
待人馬近些了,這才看得清他懷中緊抱著一卷泛黃的用油布仔細包裹的《水經注》。快到岸邊時,無疆高聲喊道:“齊兄,此書記載欽州古河道或有分流之法!”
他在聲音在狂風中回蕩,帶著一絲急切與興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齊長風聞聲,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原本緊繃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他用力劃動竹筏,手掌很快被竹篙磨得通紅,虎口處甚至滲出了血絲,但他渾然不覺,一心只想快點靠岸。
待竹筏終于靠岸,齊長風三步并作兩步跳上岸,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泥地里,卻迅速穩住身形,與無疆一同蹲在泥濘中。兩人全然不顧泥漿弄臟衣衫,迅速鋪開輿圖。無疆用衣袖小心地擦去輿圖上的雨水,動作輕柔而謹慎,生怕弄破了這珍貴的輿圖;齊長風的指尖則在輿圖上快速移動,眉頭緊鎖,仔細尋找著相關位置,口中還不時念念有詞,像是在默記輿圖上的各處標記。
突然,二人的指尖同時點在犀牛潭位置,四目對視,眼中都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齊長風折下一根蘆葦枝,在沙地上認真地勾勒起來,一邊勾勒一邊說道:“若在此處鑿渠引流,既能分洪又可灌溉鹽田。洪水肆虐已久,百姓苦不堪言,若能成此計,便是百姓之福!”
他的聲音中帶著興奮與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洪水退去、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
無疆聽罷,神色大振,立刻命侍衛取來羅盤,堅定地說:“齊兄所言極是,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勘測!”說罷,便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袍,眼中滿是決絕與果敢。
于是,在暴雨的沖刷下,兩人帶著侍衛開始了艱難的勘測工作。狂風呼嘯,似有無數惡鬼在耳邊嘶吼;暴雨如注,雨水如銀針般刺痛著肌膚,模糊了他們的雙眼。泥漿一次次將他們滑倒,他們便隨手在身上抹一把,又立刻爬起來繼續工作。齊長風手持羅盤,身體微微前傾,仔細地辨別方向,口中不時報出方位度數;無疆則在一旁記錄數據,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快速書寫,字跡雖因風雨有些歪斜,卻依舊清晰可辨。
風雨大作。兩人不時交流探討,聲音被風雨聲掩蓋,便湊近了大聲呼喊,雨水混著唾沫飛濺在臉上,卻無暇顧及。就這樣,他們頂著暴雨勘測了三日三夜,累了就席地而坐稍作休息,靠著彼此的肩膀打個盹;餓了就啃幾口干硬的干糧,就著雨水咽下。終于,他們敲定了十八處決口方位,此時兩人的眼睛布滿血絲,面容憔悴不堪,卻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堤壩合龍那日,天空放晴,陽光穿透云層,灑在大地上,給人帶來一絲溫暖與希望。欽州萬象更新,水清河疏,土肥禾綠,百姓們扛著米酒、抬著豬羊、提著自家腌制的咸菜,臉上洋溢著喜悅與感激,紛紛涌上堤岸。
齊長風與無疆并肩而立,望著漸漸退去的洪水,相視大笑。雨水混著酒液淌進嘴角,竟品出幾分甘冽。
“水患已治,齊兄接下來作何打算?”無疆開懷豪飲,甘冽的酒水淌在他青稞似的鬢須上,頗有些清風拂山崗的松弛感。他將剩下的半壇子米酒和話茬一并遞給齊長風。
“自是打從哪兒來,便回到哪兒去。”齊長風仰首挺襟,臨風而立。說話間,他利落地拔了酒塞子,對著壺嘴兒咕嚕咕嚕地猛灌幾口,以三分打趣、七分審視的口吻笑道:“除非太子殿下回京后,御前告我個欺君瞞上、私下欽州之罪,那我就得仔細掂量一個去處才是了。”
無疆聞言,仰天大笑:“好你個齊長風,既有這等自知之明,此番還有閑情與我打趣了?”半晌,他才斂了笑,神色凝重:“說起來,自你在欽州現身那日,我便知水患不治,軍令也好,皇權也罷,無甚可迫你回京。適才我替你瞞住了私自南下的消息。如今想來,若非齊兄當初這份決心,欽州百姓哪有今日?”
“太子殿下這是在夸我,還是在夸你自己眼光獨到?”齊長風將酒壇遞還,不及無疆開口反駁,又作正色說道:“其實,我不過是做了該做之事罷了。”
“齊兄,我羨慕你、敬重你,自視與你知己之恩,勝過手足之情。治水期間,我見你在洪水中勘測,幾次險些被浪卷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可你倒好,每次都像個沒事兒人似的。這等超然于生死之上的淡泊,是我畢生所求。然我生在帝王家,背負家國榮辱,凡事皆以皇權為上,行事難免多有掣肘。大京需要齊兄這樣敢為人先的將帥,而非我這等瞻前顧后的儲君。”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能為百姓謀福祉,死生何懼。這不也是殿下自請南下的初衷所在嗎?”齊長風拂袖擺手,道:“更何況,若非你送來的《水經注》,我一人豈能想出這分流之法?”
“你我之間,何須論功?”無疆仰頭,飲盡壇中最后一口酒:“此番治水,于我而言也是難得的歷練。從前在宮中聽的都是傳報、批的都是奏折,哪有這般真切體會?而今親眼見過百姓流離失所,才知大京在我肩上的分量有多重。”
“治國理政,與治水同理,都需疏堵結合。希望殿下日后能將此番所見所感記在心中,做個真正的明君。”
齊長風交手覆背,眺望遠方。這座備受摧殘的瘡痍之城,正在從青黃的河堤、鮮綠的禾苗和百姓的笑顏中重新站起來,煥發著新的生機。這是大京的欽州,也是大京的未來。
“身負皇姓,自當如此。日后若有難處,還望齊兄你能繼續助我。”
無疆目光迥然,如星辰般燦爛。他的眼里跳動著光,那是對江山與子民的愛意。
“你我既是知己,我自會在你需要時挺身而出。”
“承君知意,我亦如是。”
兩人相視而笑,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