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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掠奪

米安飛快地將刀尖從鞘中抽出,往安東尼的方向大力一揮,本來是地圖的水紛紛凝結成鋒利的冰塊,一個不落地插進了安東尼的脖頸。鮮紅色的血噴薄而出。

后者應聲倒地。

頓時宴會廳只有了安東尼的抽搐聲和血不斷流到地面上的聲音。

“這是我在你們面前第一次殺人,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參加掠奪確實有失厚道,但請務必相信這是有理由的。抱歉在第一次用餐就讓大家看到了我殘暴的一面。但是換成你們,也許會和我有同樣的選擇。”米安雙手撐桌,掃視四周:“現在切回正題,我們要進攻哪里?我會聽取你們的意見?!?

晚上,女生們,包括米安都聚集在了一起——聊天。

“船長今天好帥,一下子就把那個瘋子給干掉了!”莉迪亞滿臉放光。

“別提了,我第一次殺人。不過感覺還挺爽?”米安捂著臉答道。

一個有著高挑身材的金發女生說道:“查爾斯還挺勇的,安東尼那一伙人竟敢襲擊你,也是不要命了。對了船長,你為什么說明天不參加對斯洛音港的掠奪?作為海盜船的船長,你不是最應該去的嗎?”

“去了你們還有什么活干。再說,我身體不好,容易受傷,而且容易受致命傷。”米安回想起了普克給她看過的混合體結構圖。她的體內有幾個較大型的神經結,傷害到任何一個都是致命的。還有呼吸系統包裹著核心驅動器,若呼吸系統破損,血液就會直接倒流。米安經歷過這個,在等待急救的過程中她一直在吐血,還不敢吸入過多氣體。如果血液里面混入了氣體,血液的性質就會改變,無法幫她運載動能需要的因子,她便會死亡。還有承載身體使用的骨質結構,容易破碎,碎片又會混在血液之中難以處理。米安也不知道當時普克設計她的時候為什么如此,但是她意外地一次次擦過致命危險邊緣,活了下來。其實米安并不知道,她的體內有一層看不見的護盾,能夠通過無意識的信息糾纏來改變一些事物的結果。甲-A級文明設計的,在米安剛剛蘇醒時便有了這個“功能”。同黑色的翅膀一樣,這是米安不同于光族的標識。當然,光族還有備用的方法。事實證明這個備用的方法很好用——它已經被用過一次了。

還沒說話的就只有一個灰色眼睛的女生了。

“那個......話說如果船長真的不下去,那么怎么指揮掠奪呢?直接搶嗎?”

“想怎么來怎么來唄,有我給你們做保障。我給你們的刀是這個世界所沒有的最鋒利的刀,你們是裝備最精良的一支軍隊。只要你們的忠心仍然屬于路西法號,我就會無條件地信任你們。”

“船長大人,有個問題!”莉迪亞呆呆地問道:“為什么要叫路西法號呢?”

“路西法,六翼熾天使、七大魔王之一,地獄之王,墮落的化身,用來形容我們正合適不過。”林賽,那個金發女孩撩了撩頭發。

“林賽說的沒錯,雖然我為船命名時并沒有想到這點。不過,真正的原因我可能暫時不能讓你們知道。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路西法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怎么樣?”

灰色眼睛的女孩突然激動起來:“啊!路西法!如果他出現在我面前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撕碎他,哪怕我的靈魂會因此下地獄,不過仁慈的主會讓我上天堂的。圣明的主!”

“卡倫,用得著那么激動嗎?不過若是認真回答船長你的問題,我想我會害怕,非常害怕?!绷仲惔鸬馈?

“我是無神論者,我不會相信路西法就在我面前。但我記得路西法好像就是撒旦吧?”莉迪亞說道。

“可是她的的確確就在你們的面前?!泵装查L嘆道。“你們這個宗教......叫什么?”

“基督教!”卡倫轉向莉迪亞:“怎么可以有無神論者呢?要知道忠于上帝可以上天堂!”

“那你為啥還在路西法號上而不是在什么耶穌基督號上呢?”林賽懶洋洋地說。

“好啦好啦都別吵。路西法是邪惡的化身是不?你們都厭惡她,這我就懂了。如果是這樣,我可能永遠不會跟你們袒露路西法號命名的真相了”米安勉勉強強笑了?!叭ニX吧?!泵装怖侠虻蟻喚屯撟摺?

走了一會,莉迪亞掙脫了米安的手:“船長,‘可是她的的確確就在你們的面前’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的,走吧?!?

光族一天只需要兩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而且是在后半夜,所以米安愣是盯著船艙的天花板想了大半夜戰術和藏寶點。兩三點鐘的時候,米安翻身下床,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莉迪亞,走了出去。

米安走出船艙之后,莉迪亞睜開了眼睛,翻身爬了起來。

米安握了握別在腰上的匕首,嘆了口氣。她知道莉迪亞醒了。

夜里風平,或許是權限的保護,路西法號安安靜靜地漂著。今夜秦溫掌舵。

“拉斐爾?!泵装草p輕說道。

秦溫回過頭。

“怎么了?米安,你很少叫我這個名字?!?

“沒,我只是想知道,我們真正的名字,在人類眼中,叫做‘基督教’的宗教眼中,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米安低下了頭去,聲音里面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秦溫竟一時分不出她散下來的的一頭黑發和繁星滿天的夜空有何區別。

“任何存在都不是。不用在意這些,米安。你就是你?!鼻販剌p輕撫過米安的頭發?!鞍殉岚蛏煺归_來吧,我看一下狀態。”

“好?!泵装猜犜挼貙⒊岚蛘归_。只見三對原本墨色的翅膀竟在夜空中發出一點細微的閃光。

“這是......”米安撲扇了幾下翅膀,充滿疑惑地看著秦溫。

“沉睡了這么多年,普克在你身體中種下的毒酶竟然還保留著活性,真是奇跡。”普克將米安翅膀的尖端拉至眼前,細細觀察著。

“你要看,不看自己的?”

“白色翅膀太明顯了。好了,收回去吧?!鼻販刂斏鞯卦诿装驳某岚蛏吓牧藥紫?,后者立即悄無聲息地將翅膀收回。

“你有件事得跟我解釋一下,米安。你今天遇到襲擊了?”

“一群心高氣傲的人類罷了,不足掛齒?!泵装惨性诩装迮赃叺臋跅U上,看著遠方灰色的海。她知道,也許莉迪亞就在附近,聽著這一切,或許聽不到,她已經不在乎了。

“下次不許這樣了,太危險了。你在這里死了,我沒法和哥哥交代。”秦溫停頓了一會兒:“也許,他現在還在海底呢,他也一定很想你,一定的?!?

海風吹過秦溫的頭發,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射著微弱的光芒。米安拍了拍秦溫的肩膀:“秦溫,我先走了。明天的計劃,我都安排好了。你已經在晚餐時給船上所有成員植入了了生物標識單元吧?”

“是的,我的船長。”秦溫朝米安的方向鞠了一躬。

“很好。”米安走下了甲板。

莉迪亞這時才想起要逃走,她剛站起身來,就聽見了一個令她渾身戰栗的聲音,仿佛直接擊穿了她的靈魂,這是對有罪之人的審判,對她行偷聽之事的裁決。

“站住?!边@是米安的聲音。

“船長......”莉迪亞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對不起......”

“好奇無罪,但今日之事,萬不可外傳?!泵装矅@了口氣,把莉迪亞扶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了?”

“不知道......”

“你要慶幸自己是個無神論者。不知道就好。我先回去了,別在外面待太久?!泵装沧哌M了幽深的走廊。

莉迪亞并無睡意。她注視著米安逐漸隱匿于黑暗中的背影,微微扇動著嘴唇。

“我怎么會不知道呢,我親愛的船長。你的名字是......路西法啊?!?

第二天。凌晨。太陽剛剛升起。

莉迪亞醒來之后,發現米安的床位上早已空無一人。她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沖上了甲板。她看見米安獨自一人倚在欄桿上,身后六只黑色的翅膀在海風吹拂中顫動著,刀刃一般尖利的羽干依然堅挺,錚錚的像發著寒光的殺器。

“船長!你這樣不怕被別的船員看到嗎?”莉迪亞沖上前去。

米安條件反射的一般閃過了身:“別碰,翅膀有毒?!?

“船長!”

“無所謂了。我們雖然只在這兒待了一天,但是我們注定是要一起流浪的。既然真相注定不可以隱瞞,那么何時被袒露已經不成問題了?!泵装驳拖骂^去。

“可是你昨晚不是這樣說的啊?!崩虻蟻喰⌒牡刈叩搅嗣装驳纳磉叄退黄鹂吭跈跅U上。她看見米安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表情。當她金色眸子中的目光從海上移到莉迪亞眼中時,莉迪亞打了一個寒戰。

“說出來吧,陌生人,我真正的名字。你知道的?!泵装材曋虻蟻喌难劬?。后者的心智好像是受到牽引一般,歸于混沌。她不受控制地張開了嘴,仿佛從口中說出的不是自己想說的話,而是船長的意志所向。

“你是......路西法?!崩虻蟻嗇p輕將這幾個字吐出之后,她的感覺在一瞬間之內從混沌抽出,回歸清明。

米安咬著牙:“很好?!彼栈亓撕谏某岚?,大步走進了她的船長室。莉迪亞跟了過去,但是被擋在了門外。她透過玻璃窗,模模糊糊看見船長從一個小瓶子內摸出一顆玻璃珠子似的東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天殺的宗教?!泵装沧隽艘淮紊詈粑?,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米安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環。

“喂,秦溫?”

“米安?這么早,干什么呢?我已經叫洛林去做早餐了?!笔汁h那頭傳來秦溫懶洋洋的聲音。

“快要到斯洛音港了吧?”

“哈哈,快到了,吃完早餐就到了。我昨晚開了自動航行模式——一個人都沒發現!哈哈哈哈哈哈哈!”

“抽什么筋!趕緊去掌舵!”

“不用的啦,嫂子,就讓世人驚嘆吧,無人掌舵的幽靈船路西法號,來無影去無蹤,所至之處皆為廢土,哈哈哈!”

“有病?!泵装矑鞌嗔送ㄔ?。

秦溫從床上翻了起來,看向房間的一處陰影,笑道:“喂,哥,真的不和嫂子說會話嗎?她肯定想死你了!”

一個和秦溫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孩從陰影處走出,區別處僅在頭發的長短。

“算了,過幾個星期,我就可以在這里待久一點了,那個時候,就可以陪著米安?,F在你先照顧好她吧,別讓她出危險。我先走了?!鼻販Y撕開空間走了進去。

“切,偷偷傳送過來還不讓老婆知道?!鼻販刂匦绿闪讼氯ィ至⒖讨逼鹕韥?,手上的終端打開了一個光屏,光屏上顯示著“路西法號”的示意圖,還有各種生命顯示,他能看見哪一個人在哪。不過現在是凌晨,大家都在船艙里安睡,除了在做早飯的洛林和在船長室里呆著的米安。秦溫注意到代表莉迪亞的紅色小點在房間內反復移動著。但他并沒有在意。他站了起來,推開艙門走了出去。

船長室。

秦溫敲了敲門。

“進來。”

秦溫打開了門,看見米安正在擺弄著因子濃縮顆粒,她把它們在空中懸成了一個環形。

“米安,權限不是拿來玩的。”秦溫站在了米安桌旁。“等等,因子濃縮顆粒不是地球上的物質,你是怎么控制它的?”

“你忘記一萬多年前你給我安裝的那道力場了嗎?”米安回過頭。

“說真的,確實忘了?!鼻販貒@了口氣?!鞍涯愕慕K端打開,我給你發個東西?!?

“好久沒用這東西了。”米安將終端打開。

秦溫給米安發送著一個程序:“這是船員的生命顯示,紅的是船員,藍的是其他人。掠奪時你不是待在船上嗎?你可以呼叫我,或者你看看要不要給船員們發通訊器之類的?!鼻販芈柭柤?。

“你有通訊器嗎?”米安問道。

“有,比較小巧,可以相互聯系。斯洛音港富人多,也許會收獲頗豐。”

“希望如此。我想要保證沒有一個船員受傷。”

“這個不太可能,我們只能祈禱港上的人不下殺手,我們和他們,都還只是孩子。”秦溫嘆道。他從儲物空間中掏出數十個小型的徽記,放在米安手中。“靠你了,船長。”

米安點了點頭,和秦溫一起走出了船長室。

斯洛音港的人們此刻還在安靜地沉睡。無人知道接下來的一天會是怎么樣的煉獄。這一天無數人失去了他們的家庭,無數人蕩盡家產,也有無數人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但“路西法號”上的人不會在乎:掠奪你,與你何干?

日出時分結束了,海港周圍的海水在米安的庇護下顯得空前的寧靜。甚至無人注意有一只大船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港口。

“顯然這個港口沒有遭受過什么侵擾。一點必要的防護都沒有?!泵装矡o聊地拉扯著手環,和秦溫通著話?!八麄兟穹昧藛??”

“快了,噩夢就要開始了。”米安聽見秦溫的聲音這樣說,腦海中浮現出了他殘酷的笑容。

米安盯著終端的二維版全息投影——正常的全息投影她看著頭暈,所以換成了俯視圖。她看見小紅點們幾乎靜止了下來,而周圍顯然是建筑的矩形框架中,小藍點們緩緩移動著,不像小紅點們有標注著姓名。戰略早已安排好了,她這個船長所需要做的只是各種提醒。她的力量在這個星球上過于強大,若是認真起來,又有什么樂趣呢。

“凡人種族的欲望,若是輕易滿足了,那就不叫欲望了。慢慢在貪婪的驅使下掙扎吧——你們都只是我的玩物罷了?!泵装驳拿嫒葑兊美渚字缓zt停在了甲板上,一些聚集在了米安身邊。米安蹲下來之后海鷗們聚集的更近了,她伸出手來撫摸著它們柔軟的頭。米安突然出手,拽住了一只小海鷗的翅膀,其他的海鷗聽見了動靜,紛紛驚叫著逃竄,只有在米安手中的那一只不斷掙扎著,卻看見自己的同伴遠離了。

米安等鷗群飛遠了后松開了手,本想著這只可憐的小海鷗會哀叫著飛走,去追趕自己的同伴,亦或是憤怒地撲向傷害它的人——如果是這種結果,米安會瞬間把它殺死。但是它沒有。

那只海鷗小聲地叫著,緊緊挨著米安蹲下來的膝蓋,像是在尋求母親的庇護一般。米安覺得它很軟,也很暖和。它并沒有在顫抖。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米安嘆了口氣,咬咬牙將小海鷗托起,站了起來。小海鷗很乖地待在米安的手中。

米安在自己的面前再次展開生命顯示圖,她看見小紅點們已經完全靜止下來。她將自己的徽章湊近嘴邊,輕聲說道:

“開始吧?!?

剛開始,海港還沒有什么聲音。一切開啟房門或是在外街游蕩的人們都被在靜寂中被殺死。隨著第一批海盜開始從敞開的房門殺進居民的住宅,米安在港口處聽見一聲凄厲的叫喊。幾秒種后,港口附近就像一鍋熱油滴進了幾滴冰水一般,喊殺聲和哀嚎聲在一瞬間響成一片,米安聽見了大型器皿被砸碎時的清脆聲響。

沒有規則的束縛,沒有道德的管制,這一群海上的餓狼像是得到了一大塊可口的帶血鮮肉,肆意撕扯著,蹂躪著,將一切都吞入腹中。

秦溫剛剛放過了一個跪地求饒的老人。正在他要將被征服者的財寶收入囊中的時候,聽見徽章中傳出一個聲音:“秦溫,小心后面!”他稍微偏了偏頭,便躲過了老人拼盡全力甩過來的一把鋼刀。秦溫轉過身慢慢走向老人,后者匍匐在地,像是要在自己的顫抖中被震成碎片。秦溫拿起他的一把銀白色的雁翎刀,對準了老人的脖子。

他輕輕劃了下去。

老人鮮紅的血很快在石磚地上彌漫開來。秦溫厭惡地縮了縮腳,隨后又根據手環聯系上了米安。

“嫂子,船那邊安全嗎?”

手環那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威爾森!房子后面有人沖過來了!船很安全,暫時還沒有人......哈維!包圍圈有個缺口,在你的左后方!蘭迪,右邊的岔路有很多人,別走那邊——好了沒事了。秦溫,船這邊暫時還沒有人跑過來,如果有人過來的話我會殺了他們的?!?

“行,你忙你的,我這邊你看一下宅子里面還有沒有人?!鼻販刈呱狭苏佣堑呐_階。

“有人,有一個,在二樓一個房間的門后。你可以不管,但是我覺得那家伙可能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不過我覺得那可能就是個傭人。林賽!房子里面人太多你不要進去,換你左手邊那一棟!”

“還當得真有點指揮官的感覺了?!鼻販匦α诵?,結束了通訊。宅子里的煤油燈已經滅了——或者是還沒來得及點上。通往二樓的臺階有些粗糙,可能還沒來得及進行進一步的修飾,讓秦溫感覺有一絲陰森。

二樓僅有三個房間,其中兩個房間的門是敞開的,秦溫走進了其中一個房間。

這可能是一個婦人的房間,床上精致的帷幔被扯得一片凌亂,窗戶大開著,房間的主人可能剛剛從這逃走,但多半兇多吉少。秦溫盡一個海盜的責任,仔細翻著房間中任何的抽屜和角落,翻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飾品。秦溫將這一堆飾品塞進儲物空間中的一個角落,轉而探索另外一個房間。那個房間堆滿了各種散落的書。秦溫翻找了一下,也找出藏在書柜中幾個價值不菲的收藏品。

只剩最后一個房間了。秦溫安靜地站在房間的門口,房屋外喊殺和尖叫的聲音變得像風一樣飄渺,安靜得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果他真的有心跳的話。他聽見了門后急促的喘息聲,還有若有若無的像是上錯了發條般急促的心跳聲。

秦溫皺了皺眉,推開了那一扇門。讓他驚訝的是,這扇門幾乎沒遇到什么阻力就開了,屋內潮濕而陳腐的空氣讓秦溫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他提起心來,握著刀悄聲無息地走進了門內。

他立刻發現了米安所說的人。一個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穿著與打扮完全不符合屋內的氣息,蜷縮在門后的角落里。小女孩棕色的眼睛緊緊盯著這位入侵者,但是當秦溫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時,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小女孩掙扎著想要逃走,但是恐懼早已剝奪了她的體力,她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秦溫選擇性地無視了這個貴族打扮的小女孩,開始打量并搜索著這件屋子的物品。這件屋子表里如一,從里到外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傭人小屋。秦溫看了一圈沒有什么發現,便將目光投向了縮在屋角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見秦溫手中雁翎刀上的血跡,快要被驚嚇到暈厥過去。秦溫一步步逼近。

“Ne interficiat me!”小女孩驚恐地喊道,眼睛瞪得大大的。

秦溫愣了一下。在港口這里,平民們一般都說的是希臘語。拉丁語雖然作為此地的官方語言,但因為其過于晦澀難懂,所以平民們一般不用。他默默用思維在終端上打開了拉丁語的語言包。

秦溫蹲了下來:“Nolite ergo solliciti esse, ego autem te non nocuerunt.”

“你會說拉丁語......你是來抓我的人嗎?”小女孩放松了一點點,但只是一點點。

“不是,我要來抓你干什么?!鼻販負u了搖頭,站了起來?!膀}亂平息之前,呆在這兒,別出房子,如果你還想活下來的話。”

“大哥哥......是壞人嗎?”小女孩仍然保持著很強的恐懼和警戒心。

“也許是吧?!鼻販剞D過身去就要下樓。突然間他感覺到自己身上衣服的邊角被輕輕拽了一下。秦溫迅速回過頭,看見是那個蜷縮在角落中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時候跟了上來。秦溫將拽住他衣服的手輕輕撥開。

“你跟上來干什么?不怕我不小心把你殺了嗎?”秦溫問道。

小女孩一頭黑色的卷發顯然有一點被弄亂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她這次是用希臘語說的,不過遠沒有拉丁語流利。

“先跟上來吧?!鼻販卣f道?!皹翘莺?,走路容易摔,灰塵會落到眼睛里,外面也不太安寧。我會抱你起來,但是你要捂著眼睛,一直到我叫你睜開眼睛為止。好嗎?”

“好,好的。”小女孩說道,任憑秦溫將她單手抱起,她也不做任何反抗。她乖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比特阿麗斯?!?

秦溫一手抱著比特阿麗斯,一手拿著雁翎刀,走出了宅邸。路過被秦溫殺死的老人時,那老人的血已經漫得地板上都是了。秦溫一步步踩在血上,黏黏的,發出空洞而單調的聲響。比特阿麗斯在秦溫肩上動了動。

秦溫將手環開啟,采用的是心靈傳輸模式。

“米安?!?

“什么事?快要結束了。”

“我這里有點東西,是一個小女孩,說是叫比特阿麗斯,她說想跟著我們。”

“大概幾歲?”

“五六歲的樣子。”

“帶她過來?!?

秦溫切斷了心靈傳送,用拿著雁翎刀的手打開了宅邸大門。

一瞬間,各種雜亂的聲音直擊耳膜——人們倒地的聲音,兵器戳穿胸膛的聲音,孩子們和婦女們的尖叫聲和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們的嘶吼聲雜亂在一起,毫無章法,毫無邏輯。

此刻,在路西法號的甲板上,米安正在看著顯示圖上的光點。藍色的點明顯減少了,顯示秦溫的紅點和一個藍點重合在一起,她知道那是他口中的“比特阿麗斯”。她看了看圖上秦溫剛剛掠奪過的大宅,里面的光點都消失了。剛剛沒有注意看,米安不知道秦溫是從哪里找到那個小女孩的。也許是她看到門后的那個藍點,也許不是。

小海鷗現在停在米安的肩上。她很安靜,也不容易被嚇到。

幾分鐘前,已經有幾人發現了停泊在港口的“路西法號”,幾個壯碩的男人朝這邊沖了過來,被米安瞬間解決了。他們的尸體躺在地上米安看著也煩,便干脆用一陣風將尸體刮進了海里,很快被魚吞食。

“權限挺好用的,但是也少了很多樂趣?!泵装卜砰_自己握著腰間匕首的手,撫摸著自己肩膀上的小海鷗。

“是不是啊,西戈?!毙『zt蹭了蹭米安的臉。

“真乖?!泵装怖^續看著紅藍交織的光點。

“卡倫,你背后有人,兩個?!泵装蚕蚩▊惏l出了警報。說罷,米安看著路西法號上的生命顯示。有幾個船員受了傷,暫時無法行動,回船療傷。目前,無論是在斯洛音港上,還是在路西法號上,船員無一死亡。

米安從甲板上看見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了,她下意識去抓她的匕首,卻感覺一陣暈眩,她趕緊放開了匕首。

米安定睛一看,原來是秦溫背著一個小女孩。若不是秦溫手中的雁翎刀,她還真的可能會認錯。

秦溫上到路西法號的甲板上,把比特阿麗斯放到地板上:“好了,比特阿麗斯,現在你可以睜眼了?!?

比特阿麗斯放開了捂住眼睛的雙手,抬起頭來。

她看見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十四五歲的女生,扎著高高的馬尾,頭發長長的,有著雪一樣蒼白的皮膚和狼一樣金黃色的瞳孔。兜帽被無視了它原本隱藏面容的作用,放在了后背,兜住了一部分黑色的頭發。女生的耳朵是尖的,比人的要長一些,和平常人有著顯著的區別。她的肩上停著一只小海鷗。斗篷被海風稍稍吹起,比特阿麗斯看見她的腰上別著一把銀白色的匕首。

“精......精靈?”比特阿麗斯目光無法移開。她忘記了害怕。

“這孩子說拉丁語?”米安問秦溫。

“是的,下一個語言包吧?!鼻販芈柭柤纭?

“我下過了?!泵装舱f著,朝比特阿麗斯蹲了下來:“嘿,小家伙,你是叫比特阿麗斯對吧?”

“是的?!?

“好長的名字,我叫你麗斯好嗎?”

“好,好的......”

米安扯過徽章:“莉迪亞,你那邊傷員的狀態還好嗎?”

“還好,船長。不過林賽更擅長處理傷員,我只是個半吊子啊!”

“別抱怨,你戰斗力不行,那孩子砍十幾二十個人不帶喘的那一種,我能放棄這么好的戰斗力?趕緊過來,這里有個新成員?!泵装矑鞌嗔送ㄔ挕?

“秦溫,給這個孩子打上生命標識吧,顯示圖上我旁邊一個藍點看著都慌?!泵装矓[了擺手。

“好的。”

“話說,麗斯她穿得像一個貴族,她真的只是來加入我們的?”米安打開了心靈通訊。

“她家就倆人,我把那個老的給殺了,可能還有她媽,跳窗了,傭人也都跑了,就剩她一個了。這么小的孩子......”

“行吧??磥淼米尶▊愖鲆稽c小孩子的衣服了。不過語言是個問題,她只會說拉丁語嗎?”

“可能會一點希臘語。但是她得學。”

“這么小的孩子,學習能力很強的,這個我倒不擔心。算了,先留下來再說。”米安掛斷了通訊。

此刻莉迪亞正在趕上來,她的裙子上有著星星點點的血漬。

“‘那孩子’......船長她的年齡得有多大啊?不過,她是路西法,有很長的壽命也不奇怪?!鲁蓡T’又指的是誰?。俊彼粥止竟局?,很快沖到了甲板上。

“??!船長!還有大副!我來了!”莉迪亞跑到了米安的身邊。“誒,這里怎么有個孩子?”

“撿的。”米安言簡意賅,“你負責照顧她吧,順便教她希臘語。”

“她不會說希臘語嗎?”

“她說拉丁語。我知道船員的語言魚龍混雜的,說不定也有會說拉丁語的,但是你先照顧她吧,她叫比特阿麗斯,我暫時叫她麗斯。麗斯,這是莉迪亞?!泵装脖瘥愃梗瑢⑺搅死虻蟻啈阎小?

“好,好吧。”莉迪亞抱穩麗斯,心里想:“這倒是個好活,訓練好了還可以幫我做事,這樣廚房就不至于只有我和洛林在忙了。我可以教她很多東西,這樣子我自己也不會那么累了?!崩虻蟻喡冻隽私圃p的微笑。

“想啥呢,干活去!”米安在莉迪亞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莉迪亞趕緊抱著麗斯進去了船艙。

“真夠不負責任啊,船長大人。”秦溫咧咧嘴。

“我又不會帶孩子!”米安有點急:“讓這些人類帶人類的孩子不應該是最正確的嗎?而且,我在光族內部也沒有見過孩子,況且我們三個這樣的混血假體,本身就是光族最年輕的人了。從來都是你和秦淵照顧的我,我也......不怎么會照顧人啊?!?

“但是你今天還不錯啊,感覺和你通訊的時候你還挺盡責的?!?

“那可不是!這可是我的船員,能保住一個是一個!”米安驕傲地抬起頭來。但是一會兒后,她又想起了什么事來,湊到秦溫耳邊,說道:“對了,秦溫,去船長室,我有件事要跟你說,關于權限的?!?

“走吧?!鼻販嘏牧伺拿装驳募?。

米安和秦溫走進了船長室,后者順手帶上了門。

“掠奪估計還有多久?”米安問道。

“根據模型化的數據推演,應該會在一刻鐘內結束?!?

“那好,還有時間用來解決問題?!泵装渤哆^衣服上的徽章,吩咐莉迪亞盡快準備午餐,隨后從斗篷里掏出匕首,放在船長室的桌上。“就在剛剛,我使用權限的時候,感覺到有點眩暈?!?

秦溫拿過匕首,翻來覆去地看著,隨后將視線投向米安。

“你最近,都拿權限做了什么?我指的是,在我視線范圍之外的?!?

“我都說一說吧。在你視線范圍之內的,就是買船的時候幫遠海的海盜打劫,以及殺了安東尼,應該就這些,在你視線范圍之外的,就是維持路西法號周圍的海域穩定,為莉迪亞和洛林提供食材,威脅安東尼,殺了跑向路西法號的人以及將他們的尸體沖下水。我就記得這一些了?!?

秦溫捂了捂臉:“這明顯是使用太多次導致的因子透支吧......詳細的情況我晚上聯系一下艾爾默和普克。這一段時間內你盡量不要再使用權限了。你知道,雖然有因子濃縮顆粒,但是畢竟現在也是宇夜時期,光族的因子儲備再充足也不是無限量的?,F在還得過大概兩千個地球年才能夠迎來下一個日出?!?

“我對宇晝的唯一記憶就是剛被創造出來的那會,在月球那里實驗室的窗看見的日落。日一落,宇宙就變得黑暗了。這是我習慣的宇宙,一個黑暗,廣袤的空間,空曠而寧靜?!?

“你要是活在宇晝時期的話你可能不會意識到宇宙中到底有多大數量的生命和文明。那個時候星際站可熱鬧了。”秦溫站了起來。

“該去做收尾工作了,米安?!彼πΓ檬謸荛_黏在額上的一縷黑發。他注意到了他手環在微微震動。

米安也推開桌子站了起來,將匕首別在腰間:“是該結束了。我要去甲板上了,西戈還在那等我呢。”

“西戈是那只小海鷗的名字嗎?真可愛?!?

“是啊~”米安哼著歌,走上了甲板。

秦溫沒有跟著去。他回到了自己的船艙,坐在床上。

“喂,哥。”

“溫,米安精神狀態怎么樣?”秦淵的聲音略顯焦急。

“哥!你都沒有關心我!”秦溫氣呼呼地朝通訊手環喊道。

“不過你為什么會擔心嫂子的精神狀態?她現在很快樂啊,海盜團的第一次掠奪快要結束了,她正忙著呢?!?

“那個,我剛剛和艾爾默了解到米安被送回地球的原因,我記得是薇拉的消散對她產生了不可磨滅的精神沖擊吧?然后她的精神狀態堪憂,被送回地球后就被卡在了空間和時間的裂縫里,過了一萬多年,但是她在那邊只有一個小時對吧?”

“這個,過了一萬三千多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嫂子好像有事忙就沒有精神狀態上的異常?!?

“呼,這樣就好。”

“哥你啥時候過來?”

“剛剛在預期時間之內提前解決了一個棘手的戰略問題,應該在這幾天內可以過來?!?

“過來后多久走?我并不覺得嫂子能夠忍受得而復失的感受?!?

“這個,我問一下艾爾默吧。晚上給你答復?!?

“好的,順便告訴艾爾默和普克,我晚上要和他們探討一個問題?!?

“好的,溫,再見。”

“哥,再見?!?

米安站在甲板上,看見滿目瘡痍的斯洛音港和滿載而歸的船員,長舒一口氣:

“大收獲啊——”

“是啊,真的是很大的收獲呢。話說米安,搶來的東西放哪里?”

米安被嚇了一跳,往邊上踉蹌了一步:“秦溫!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突然出現啊!”不過她過了幾秒又恢復了鎮定:“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早有準備。我找到了一個區域,里面沒有人,連土著居民也沒有。旁邊的大陸好像也還沒有什么文明層次的人。我們把財寶埋在那里肯定沒問題的!”

“哦?”秦溫饒有興趣地湊了過來。

“是哪里呢?”

米安眨了眨眼。

“離這里有一點遠,那個地方啊,按照光族人對地球區域的命名,叫做百慕大呢?!?

拉丁語,意為“不要殺我!”。

拉丁語,意為“不要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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