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們到了集市的外邊時，新星的兩個太陽已經升到中天，小鎮現在也變得很熱鬧。

薩沙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鎮子周圍的商隊，一種恐懼夾雜著無力感涌上心頭。

再過不久，這里就會成為地獄，而她沒辦法救下所有人，她只能像之前一樣逃走。

薩沙扶了扶自己的棕色鐘形帽，“也沒什么好看的嘛。”她的腿有些發抖了。

“我覺得還挺熱鬧的，你要不要去那邊看看獺族人的特產。”

特產其實是獺族人的旗子、服裝和小雕塑一類的東西。還有一些據說可以增強感官能力的藥和食物，雖然這些東西對普通人沒有用就是了。

這里人很多，但不是在這里發生的。

“額，看來你對這些不感興趣么……那么那邊那個怎么樣？那個酒館，今天應該有很多‘吟游詩人’或者樂隊在那邊。”

從大酒館的窗外看進去，里邊正有一個老的人類樂手在彈著詩琴唱著詩。

也不是這里。

可是……可是災難就要開始了，那些東西就要出現了，我該怎么救他們……

她多想直接大喊，滿街亂跑地大喊，沖街上每一個臉上洋溢著笑容的人大喊：

快逃，“蜂群”來了！再不逃就死在這里了！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她一轉頭，正好與阿杜的棕色眼睛對上了。

“我還想去請人調一下我的弓來著，到時候去靶場借你玩玩這把弓。”她指著背上的弓說道。

要怎么救他們啊？！我該怎么救他們？！

“薩沙你怎么了，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杜克拉特—杜姆，可以信任她嗎？阿杜是哈莫尼長老器重的人，可是哈莫尼長老……可以信任他們嗎？

極遠處的地方，有一座橫亙大地的雪山，直入云霄，山頂隱藏在迷霧。浮著冰的河流，自冰川末端流出，待它蜿蜒流到小鎮這里時已變成一條寬闊的河。

她默默地看著前方的河流與橋，努力回憶起事發時的變異的人的樣子。

高高的天空中，兩艘艦船在緩慢飛行，像白色的鳥，向大地投射下兩條長長的陰影。

“薩沙，那兩艘巡洋艦，不會是星區使團的戰艦吧？”阿杜指著天上的那兩艘船。

“你怎么回事……你的眼睛都發紫了……”阿杜使勁晃了晃她的肩膀。

河岸邊，幾個人踉踉蹌蹌地四處走，其中一個朝她們走來。

“這幾個酒鬼不對勁，我們離他們遠點。”

話音未落，薩沙一把扯出她背上的弓和箭，一箭射穿了走來的人的頭，那男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這個舉動嚇壞了周圍的人，周圍的人開始四處逃竄。

“薩沙你在做什么？！”

“快跑！蜂群來了！快跑！”

她一邊跑著，一邊在人群中搜尋目標，人群被她驅趕著逃走。她的速度之快，甚至連高個子的阿杜都追不上。

剛剛被射倒的男人的頭部和腹部裂開，長長的觸須從中伸出，尸體迅速站起來。正在逃竄人群之中，有另外兩人也忽然變成這種渾身是觸須可怖模樣。

“快跑！”

她兩箭射倒了一只怪物，但還是遲了，那兩只怪物已經感染了另外幾個居民。

被觸須將異蟲刺入脊椎的居民們，背上長出一個肉瘤，那團肉瘤中伸出了蟲的觸須，那些蟲子正控制著居民們攻擊其他人。

剛反應過來的小鎮警察手足無措，也不敢對被控制住的民眾使用實彈，那些被控住的人正在痛苦地哀嚎、求饒。

薩沙在小鎮的街道上狂奔著，像瘋了一般地射殺砍殺那些已經完全變異的家伙，直到一整袋的弓箭都用光了，手里的刀都砍得卷刃了才停下。

“結束了嗎……”看著一地都變異者尸體，她滿意地坐在地上，甩了甩滿是血的手。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阿杜的手里攥著一把銀色短刀，那把刀比她的好，“你剛剛表現得跟超人似的。”

她釋懷了，靠在一家飲品店的墻邊，說：“我……我什么都知道了……四十五天之內，蜂群，也就是這群畜生的軍隊，就會完全摧毀新星的防御。我就是從那時候回來的，那個我們完全戰敗的時候……”

阿杜說：“嗯，我猜到了。”

“怎么可能。”薩沙笑了，“哈莫尼長老今天對我使用了靈能……額，可能是讀心術還是什么其他的法術……反正肯定是他告訴你的……”

天空中傳來連續的那兩艘戰艦發射出數十艘降落艙，降落艙朝著草原上各個城鎮飛去，如同流星一般。

“你讓我帶你的‘獵槍’過來，也是因為這個吧。”她指了指那兩艘船。

說完，她拉起薩沙。

“走吧，改變這一切。”

“哈，你看你，眼睛都變成紫色了。”薩沙笑了，“我知道為什么長老這么器重你了。”

阿杜忽然說：“你照照鏡子。”

薩沙起身，看著店的玻璃門。

她的棕色騎手衣上、棕色頭發上沾滿了血，那頂棕色帽子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掉了……還有，她的眼睛正照射出紫色的光。

“這、這怎么可能……”

我、我是靈能者？

阿杜似乎料到了她的反應，聳聳肩，“正因為你是靈能者，這一切才說得通。我指的不僅僅是你剛才那像超人一樣的行為。”

天空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戰艦發射的降落艙有幾個即將到達小鎮了，正在減速。

“別看了，上車。”阿杜的摩托車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動開到了這里，“你不想讓災難擴大吧？”

她一下跳上車，打開座位底下的箱子，從中扛出一把槍管很粗的黑色大槍，架在摩托車上，隨后裝上兩個銀色的罐子。

“起飛。”

裝有反重力裝置的摩托車飛了起來，飛躍了小鎮的低矮樓層，以超過交警設置的限速程序的速度飛馳而去。

“那兩個空降艙朝這邊來了，用那把‘離子重錘’把他們打下來。”

黑色的核銃內的加速器低聲轟鳴著，冷卻液體在罐子里沸騰了似的翻涌。

兩陣閃光過后，兩個空降艙被炮彈擊中，又是兩陣閃光，空中形成了兩個迅速擴散的火球，被解除了約束的高溫等離子體徹底吞噬了空降艙。

爆炸產生的水、燃燒的殘骸落下來，砸到冰溪鎮外的草原上。

這個巨大的威力甚至把薩沙和阿杜兩人嚇著了。

阿杜說：“都說過不要叫它獵槍了……有點后悔給你拿來這東西了，這可是單兵核武器……”

不知為何，法拉在離開新星前將這個危險的東西——單兵核武器“離子重錘”，交給了薩沙。

那兩艘白色巡洋艦發現了什么異常，開始朝地面派出護衛艦，并且向大氣層外飛。

“情況越來越遭了。”薩沙感覺自己的一時興起把事情搞砸了，開始猶豫起來。

“你不是那個時候來的嗎？連地獄都見過了，還在怕什么？！你剛才在鎮上殺了那么多變異者，現在就打退堂鼓了？”

阿杜把摩托的飛行高度降了下來，以避免被護衛艦發現。

“快啊，用那把重錘，在一切變得更糟之前。”阿杜此時正在敲著操縱桿。

薩沙感覺到莫名的勇氣涌上心頭，就跟剛剛在小鎮上果斷殺人時的感覺一樣。

很快，摩托車再次朝天空飛去，但是由于高度不夠，似乎重錘目前無法射中那兩艘巡洋艦。

“很難鎖定啊，根本不可能射中。”

“不對不對，這種武器的射程很長，但是在進行超視距打擊時，需要配合其他裝備比如無人機……或者，可以用意識連接來引導它的軌跡。”

這種武器原本是給軍團或鐵衛使用的，只有那些經過極端改造的戰士，才有足夠快的反應速度對武器的彈藥進行引導。而且他們也只能在短時間內保持這種反應速度。

“我……我真的可以嗎？你為什么認為我可以？”

“因為你能穿越時間。好了，你把你們人類用的身份認證裝置與這把槍連接起來……法拉肯定為你把槍特化過了。連接了之后，你把彈藥引導方式改成意識連接。”

“好了，然后呢？”

“感受你自己的力量。”

啥也沒感覺到。

但她還是扣動扳機了。

四次閃光過后，炮彈擊中了那兩艘戰艦，還擊碎了兩艘沒有防備的護衛艦。

由于戰艦有偏導護盾，所以攻擊沒起什么作用。

這次攻擊并沒有引起敵方護衛艦的注意，因為它們要應付趕來的新星政府軍的艦隊。

“我們注意一下其他地方。”

薩沙指著天空，“那邊，有幾個空降艙朝城市飛去了。”

“看來那幾個很重要。”

摩托車在空中飛馳，呼嘯而過的風幾乎要把人掀翻。

“你可注意點，要是炮彈射到城里，或者炮彈在城市上空爆炸，我們就成了涉嫌使用核武器轟炸城市的人。”阿杜扯著嗓子喊道。

“要是你會靈能溝通的話，我就不用這樣喊叫了。”

她不懂什么靈能溝通，只是大喊了一聲“好”。

之前她聽說，那幾個空降艙在城市上空拋灑病毒和寄生蟲，并且在落地之后釋放出了蜂群的精英士兵“魔蜂”。

由于當時她和阿茲瑞爾待在巨樹遺跡森林，并且在危機發生之后很快逃到了雪山的“圣山遺址”，所以逃過一劫。

那些襲擊裝置的第一個目標是城市塔樓下方那一圈聚集著政府機關的地區。

“快點，它們要飛到城市的空中區域了。”阿杜加快了飛行速度，“用鎖定吧，感覺你的能力還很不可靠。”

薩沙用重錘瞄準了那六個高速移動的空降艙。

摩托車距離城郊還很遠，能看見城郊的獺族人營地很混亂，但是此時那里沒有任何人。

這時，城中的各個角落突然伸出數十個炮臺，朝天空中的空降艙發射追蹤炮彈，將其盡數摧毀，連一點渣都不剩。

這次政府的反應非常迅速。

在薩沙的影響之外的地方，有人讓“時間線”再一次改變了。

她再次想起那個奇怪的夢。

“這里是鐵衛，在上面的那個飛行載具，立刻降落！”

一輛裝甲車朝她們飛來。

阿杜懊惱地撓著她的毛腦袋，讓飛行摩托自動降落了，“可惡啊，我們被發現了！可惡啊。”

“還有人在影響時間線……但是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

“你突然自言自語什么，薩沙？你看到了什么嗎。”

忽然，兩把槍抵著她們的頭。

“放下武器，雙手舉起來，下車，趴下。”

她們照做了，然后被銬起來，押上了裝甲車，分別關進兩個透明的隔離艙中。

……

天空中，那兩艘白色的入侵戰艦在被新星軍隊擊毀之后，緩緩向下墜落。

大型反重力裝置的光束射中了墜落的飛船，引導其緩緩降落，避免了一場生態災難。

“這……這什么情況，是叛亂軍？”

阿茲瑞爾在森林中的高塔上，看著墜落的戰艦，覺得十分不安。

哈莫尼說：“這里不安全，去圣山遺址。這次可比叛亂嚴重得多。”

圣山遺址是隱藏在地下的古代建筑，內部曾經藏有先前的文明留下的機器，目前那些古董都被博物館和研究所搬走了，只剩下類似建筑的巨大金屬架構。

現在這里是獺族人的宗教圣地之一，是獺族人的自治區域，也是獺族人部落大會召開的地點之一。

哈莫尼站在一座不起眼的石像下，說：“新費曼星區的代表團來到這里，想提供軍事和科技援助……還有，大叛徒傲客·白發現了你和薩沙希爾的所在地。”

“傲客·白，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和希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他走。”

實際上，阿茲瑞爾很清楚那個機器人要做什么：

它想找到皇帝克萊翁的下落。即使克萊翁死了，也要找到他的信息盒。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信息盒在哪，只知道信息盒跟薩沙希爾有聯系。

他擔任過希爾的護衛，而且曾經從刺客手中救了她一命，所以現在他扮演她的“父親”。

“不知道它有什么目的，是嗎……”

哈莫尼低著頭，遺跡石壁上的燈光打下來，阿茲瑞爾看不見他的臉。

“幾年前，法拉離開的時候說，你們有辦法讓傲客·白或者其他人的計劃失效。”

哈莫尼點點頭，說：“的確有，而且已經在執行了。”

“什么方法？”

“方法就是，讓薩沙希爾覺醒靈能。但現在情況失控了。”

他知道她是靈能者，但是這和克萊翁皇帝有什么關系？情況失控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普通的靈能者嗎？”他說這話時，臉部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有點痛苦。

（她是超越了一般時空的“先知”，或者說“全知全能者”，那是克萊翁和他背后的圣殿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哈莫尼的聲音直接傳入了他的腦海。

（先知……就像圣殿里的那些意識體嗎？）他直接在腦海里與哈莫尼對話，雖然是通過哈莫尼建立起的連接。

（圣殿里的那些意識體只是計算機的產物，它們只會按照算法和數據來進行演算，但是，她的靈體卻是觸及了人類無法理解的神秘領域。）

（人類需要一個像幽靈一樣的先知嗎？這位“先知”對我們來說重要嗎？）他心里光是想著這件事，就有種心悸的感覺。

阿茲瑞爾想起來，當時被選為希爾的保護者時，圣殿的工程師把他的認知篡改了，以防他泄露他們的計劃，但是又能讓他盡力地保護希爾，而他卻不知道也不想了解任何關于她的事情。

（非常重要。）

哈莫尼摸了摸自己多毛的臉，補充一句：

（因為她是維持時空穩定的關鍵因素之一。說得更詳細點，她是維持我們所處的世界的穩定存在的關鍵之一。）

（之一？所以還有其他幾個？）

（是時候告訴你一些事情了。)哈莫尼點點頭，在心里說，（還有另外兩個關鍵因素。可以告訴你的是，有一個在科里姆世界。）

“看來法拉非常信任你們。”他直接說話了，切斷了靈能連接。

“希望你不要因此把我和法拉的關系理解錯了。”

這時，哈莫尼收到了一條消息。

“城市那邊的族人發消息來了，他們看到薩沙和杜姆被鐵衛抓了。”哈莫尼關掉了手環，“你最近總是讓她單獨行動，這算不算你的失職。”

阿茲瑞爾現在還穿著正裝，他似乎待會要見誰。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的行動受法拉影響。”

他想了想，又說：“我原本想著，如果你們的方法不靠譜，我就帶著她去見一個人，讓他把我們送走。”

“那個帶你們來這的行商嗎？”說著，哈莫尼的手環投影出一個穿著長袍的外貌清癯的老人。

“不，是他以前的手下。他早就離開安伯世界了，現在是他以前的手下在打理這里的事情。我有辦法讓他們把我們偷偷運出新星。”

阿茲瑞爾抬頭，看著神殿中央矗立的星球雕像。那是獺族人的神話中的母星。

“但是，今天突然開戰了……應該不用去找那些商人了……今天真是聽到了驚人的事情。”在接受并理解了關于薩沙是“先知”的消息時，他的心臟開始一陣一陣地疼。

“還會遇到更驚人的事情的。”哈莫尼笑著說道，“你可準備好了，阿茲瑞爾。”

他點點頭，默默走開，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扶著墻，使勁地按住胸口。

科里姆世界嗎……他想，似乎薩沙也常常提起過……她的這種思想也是圣殿的人引導的嗎……

她到底還藏著什么秘密。

他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他走到自己的休息室，躺在床上，一下子就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