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勞先生，陳束難道不是潛在的半神嗎？黑蒂斯的人都如此重視他，我們對他不會讓他們生氣嗎？”在命令下達以后，楊里有些猶豫地問勞安成。

“你不清楚這個重視的意思，楊里，黑蒂斯的人巴不得他死，說的給他加入的機會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如果他識大體同意加入黑蒂斯，那我或許真的沒有什么好日子過了，”勞安成站在沙發旁面無表情地盯著一旁置物架上的一些小擺件，“可他只是條自視清高的蠢狗，既然他還沒有，那就讓他永遠不能吧。”

“可是……”楊里想起了忒修斯塔里陳束和自己的對話，仍然想說些什么。

“你不愿意？”勞安成挑了挑眉，楊里冒著冷汗噤聲。

看著楊里順從的樣子，勞安成滿意地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著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你知道為什么我的手下那么多，你明明來的最晚，卻是我最喜歡用的心腹嗎？”勞安成提起一只精致的茶壺，往一個小巧漂亮的茶杯里斟滿了茶。

他示意楊里走過去，楊里硬著頭皮來到他面前，勞安成遞給他那杯茶。

“我的其他手下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這些人隨便扔到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自立門戶占山為王，他們跟著我只是因為我暫時比他們更狠，賺的比他們更多而已，但你和他們不一樣，”勞安成在楊里的衣服上蹭了蹭站上茶水的手，“你惜命，只要我還有能力殺掉你，你就遠遠比他們要有價值。”

勞安成講完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楊里，楊里望向那杯滾燙的茶水，皺著眉頭一飲而盡，望向表情有些痛苦的楊里，勞安成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背。

……

呼嘯而過的風不斷拍打著楊里的駕駛盔，他挽起袖口的薄外套像是一個威風的斗篷一樣被托起不斷變換著形狀。

楊里并沒有老老實實地跟著陳束他們的車子，而是會故意在每一個岔路口走和他們相反的路，繞一圈，丟下勞安成為他準備的信標然后再接著去追他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陳束在那個飲品店里和他講了他們的目的，和米格爾公司有千絲萬縷聯系的“餐車”老板王界給了他一個U盤，那個U盤里可能會有一些關于米格爾公司，關于意識下潛，關于現在這個被迷霧籠罩的世界的線索，而從今天在天臺上竊聽到的信息來看，大概是他們破譯了U盤，拿到了一個坐標，現在他們在朝著那個坐標走去。

勞安成已經按照約定好的那樣穩住陳束成功地和黑蒂斯的干部搭上了線，他靠著向黑蒂斯提供巨額的活動經費以及出賣陳束的具體位置獲得了成為黑蒂斯第一批使徒的資格，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再忍受這個毀掉他整個地下賭場的小屁孩了，在勞安成面見黑蒂斯神使的那一天開始，原本作為陳束的監視者加保姆的楊里就在勞安成的命令下搖身一變成為了陳束最頭號的追殺者。再加上如果真的如楊里所匯報的那樣，和米格爾公司相關的信息相信一定可以和黑蒂斯要個好價錢，即使無法賣出去，提前給未來的神明獻個殷勤拍個馬屁也未嘗不可。

但是那些又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自己要和勞安成撒謊呢？為什么想要去和勞安成對著干救他們呢？那可是勞安成欸，輕輕松松剁掉自己膝蓋的勞安成欸，不要命了嗎？楊里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為自己就是一個膽小但是貪心的懦夫，又不敢忤逆勞安成，又有點想要給陳束爭取一些時間。他這種人其實活的最麻煩啦，無論放在哪一個時代都只會是被歷史巨輪用來碾壓填路的水泥灰罷了，在做好人的時候沒法克服恐懼，在做壞事的時候又因為良知猶豫，最后就像個四不像的野鬼一樣在每一座山，每一汪泉眼上空游蕩。

……

“能給我講講嗎？”楊里喝了一口面前的特調飲品，這是陳束給他點的，據說是他大學的時候最喜歡喝的口味，楊里在喝完之后被酸地皺緊了五官。

“講什么？”陳束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么放著普通人不當非得拼命作妖，東晃西晃地等著那些牛鬼蛇神來找你麻煩？”楊里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終于從那個惡心的飲料里緩了過來，“別和我說什么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以你的智商裝個普通人活著綽綽有余了。”

“啊，這個啊，”陳束撓了撓頭，“你不都知道我所有的事兒了嘛，情況就是這么一個情況，一開始是想耍耍小聰明來著，打打比賽掙點錢混個日子，但是后來好多事情就超出我的計劃了，這些千奇百怪的人就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每一個人都在逼著我做選擇，我選著選著，莫名其妙就走到這一步。”

“你至少有的選，”楊里搖了搖頭，“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要面對些什么事情，你不應該把那三個普通人牽扯進去。”

陳束愣了一下，隨即沉默地低下了頭。

喂喂喂，大哥你屬皮試針頭的吧？怎么一扎一個準？這個陳束一直在自我安慰著逃避的問題，此刻又一次被楊里這么赤裸裸地拋在了桌面上。

“你有想過的吧？如果不是你突然冒頭，那些護送你的外勤警員就不會死，徐乾也不會這么咬牙切齒地想要拼命去殺掉斐多，董金董剛現在還會住在他們的那個小公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著你朝不保夕地藏在某一個垃圾賓館里，”楊里看著不說話的陳束，“你說你看不慣滿嘴掛著命運的那些人裝神弄鬼，可是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啊，你也在莫名其妙地改變別人的人生。”

陳束張了張嘴好像想要說些什么，可是最后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還告訴我要自己斗爭，要自己反抗，可是輪到你的時候，你又像個打輸了架的高中生一樣，被欺負了就嚷嚷著找人打群架找回場面，”楊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讓我怎么相信你的話？”

陳束仍然沒有回答他的質疑，他只是低垂著眼眸，埋頭咬著水杯里的吸管。

“看來勞安成說的沒錯。”楊里看著陳束現在窘迫的樣子，輕聲笑了笑。

“什么？”陳束抬起頭看著楊里。

“你剛到這里打的那幾場比賽，笑里藏刀，算計包括你隊友在內每一個靠近你的玩家，為了勞安成定下的輸贏不擇手段，很讓我惡心，”楊里喝了一口手中的飲品，這一次他仿佛適應了杯中液體酸澀的口感，很自然地放下了杯子接著說，“但是不可否認，那個時候你很厲害，甚至用勞安成的話來說，你就像是他年輕時候的翻版，只是更有侵略性，眼睛里面藏著比他更多的兇獸，這也算是你離開后勞安成老是想除掉你的原因吧。”

“所以我才會選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陳束長長地嘆了口氣，面色復雜地望向天花板上吊著的一盆綠植，“誰要和那種滿腦子想著做土皇帝的傻狗一樣啊。”

……

“陳哥，你太玩兒賴了，說好了‘水都篇’得我倆一起打的！”幾人坐在疾馳的車里閑聊著，董金在聽到徐乾隨口說陳束真的在家打了一下午游戲以后有些不滿地抱怨著。

“哎呀，大不了我給你講講水都的故事梗概嘛，這樣下次我們一起玩的時候你就接的上劇情了。”陳束自知理虧，有些心虛地擺了擺手。

“那你說，水都劇情是啥？”董金有些生氣地抄著手看向一旁的陳束。

“就是打個水神，打不過，露娜芙蕾雅犧牲，然后把老國王讓她保管的戒指交還給了諾克提斯王子……”陳束只好硬著頭皮講述，越說聲音越小，徐乾沒有玩過前面的游戲理解不了，但是這段劇情可以說是整個故事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了，陳束知道董金聽了以后會是怎樣的表情。

“啊啊啊啊陳哥，你賠我我的完整劇情體驗！“果然，董金聽完后表情像是吃了大便一樣難看，他在后座上張牙舞爪和陳束打鬧成了一團，坐在前座的董剛和徐乾有些無奈地對視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地重新平視前方正在飛速倒退而去的路標。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后座兩個幼稚的人也早已消停地靠著玻璃睡著了，幾人目前已經來到了正在開發規劃的郊區，前面的路邊有一個小休息站，慘白的燈牌在黑夜里顯地尤為刺眼。

“前面應該沒有檢查口了，后半段你來開吧，我休息一下。”董剛將車子停好后坐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徐乾說到。

“好。”徐乾點了點頭，解開了安全帶準備和董剛換位置。

“欸，到站了到站了！”董剛示意徐乾先等等，正在徐乾納悶的時候，他突然粗暴地敲打著車框，后座上的兩個人像是被嚇到的兔子一樣直接繃直了背坐了起來，陳束隨手抄起一個空瓶子在手里當作武器，董金更是睡眼惺忪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就在陳束一個勁兒地肩膀聳動下敷衍地架起拳頭警戒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兩個軍訓了一周匆匆趕鴨子上架匯報表演的學生。

看著他們倆滑稽的樣子，徐乾用力抿住了嘴巴抬頭看天窗，董剛則是毫無遮攔地扶著車框哈哈大笑起來，陳束比董金先反應過來，他氣急敗壞地把手里的空瓶丟向董剛，董金反應過來了之后也煩躁地踹了一腳駕駛位。

“下次我在你床上拉屎。”陳束驚魂未定地看了看眾人所在的休息站，惡狠狠地沖董剛詛咒了一番以后打開車門準備去廁所。

“阿金，你去上廁所嗎？或者吃點東西？”徐乾和董剛也下了車，他詢問還坐在車上迷迷瞪瞪揉著眼睛的董金。

“讓我哥幫我買個雞肉罐頭，加個鹵蛋。”董金搖了搖頭，點完餐以后翻身重新閉上了眼睛。

董剛和徐乾看著不再動彈的董金，面面相覷地聳了聳肩，然后轉頭關上了車門朝著便利店慘白燈牌指著的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