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狡猾的設計
- 宿命:榮格的游戲
- 李帕圖
- 4567字
- 2022-12-04 10:00:00
“繼續你們的贖罪旅途吧,罪人。”石像從那個打開的穹頂缺口處傾瀉的光影中重新站定,他半蹲下身子,將手中的巨劍平放在了眾人面前。
“所以,每一層的入口是在天花板上嘛。”眾人在石像的示意下上了劍,陳束仍然失神地盯著祭壇上那個站著失去生命的垂暮老人,他的臉上混雜著半風干的汗漬和沒有擦干的鼻血,看上去狼狽極了。
徐乾覺得陳束的狀態很奇怪,但現在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夾著他的胳膊把他扶上了石像的劍,在所有人都登陸了之后,石像緩緩地將手中的巨劍平穩地舉過了頭頂,直到劍鋒的位置輕輕地擦在穹頂打開的缺口處,在光影沒法到達的陰翳處是一段貼著開口處的內嵌臺階,幾人順著巨劍爬上去后,石像就收起了巨劍緩緩地走回尖頭祭壇前,他重新雙手持劍底下頭的時候,下層的穹頂開始緩緩地合上。
“海因斯,其實挺那個啥的……”董金面色復雜地說,他想不出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那種有些憋屈的感覺不是高興,大家都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趁著穹頂還沒有完全閉合的空擋注視著樓下仍然在祭壇上站立,卻死去多時的海因斯。
董剛和徐乾都點了點頭,唯獨陳束沒有動靜,他死死地盯著樓下,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干澀的眼球已經開始重新充血。
“不合邏輯。”陳束突然沒來由地輕輕說。
“什么?”徐乾有些不明白。
“沒什么,等出去了再討論吧,先通關。”徐乾的聲音似乎將陳束從失魂落魄的靈魂出竅中拉回了現實,陳束搖了搖頭,然后扭頭招呼著不明所以的三人順著臺階往上跑去。
底部的缺口伴隨著震動已經完全關閉,四人在漆黑的天井里不斷地奔跑著,一圈又一圈地繞過塔壁,頭頂從出口溢出來的光芒越來越耀眼,陳束在沖出天井的那一刻下意識地用手臂護住了眼睛。眾人適應了眼前的強光后緩緩地睜開半瞇著的雙眼,卻被眼前的景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天井的出口被設置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陳束環視著周圍,或許是因為樹的原因,這一層比剛剛高出了許多,此時穹頂上的太陽已經微微西垂,成片的云被染地殷紅,茂密的林間陰影處緩緩亮起了飄忽不定的螢火。
這里是高塔的第二層,楊里在這一層種了一整片廣袤的森林。
“真漂亮。”董金感嘆。
“那些光點,”徐乾警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刀,“不是螢火。”
“啊,我知道,”陳束從背上抽出了他的劍朝著黃昏照射不到的林間走去,“那就開打吧。”
“我們去哪?”董剛緊跟陳束的腳步,拖拽著的釘頭錘犁開肥沃的土地。
“如果每一層的上界入口都是穹頂的話,”陳束指了指遠處那顆幾乎快要觸碰到紅云的大樹,“只要我們一路打到那里,就可以去下一層了吧。”
林中的幾簇螢火走出了陰影,那些亮點原來都是虎視眈眈的野獸的眼睛,眾人都舉起了武器,出于便捷,陳束和董剛一邊向前走著一邊卸掉了身上的鎧甲,在最后一只腕甲砸向地面的那一刻,陳束陡然提速,他怒吼著,咆哮著向前沖鋒,就像是一只發狠的尖牙豺狼,野獸們也撲向了眾人,他們張開血盆大口吼叫著回應陳束的進攻信號,一時間整座森林仿佛都在震顫,停歇在附近枝頭的鳥全都驚慌失措地扇動翅膀離開,方圓的空地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個只有敵我雙方的斗獸場,陳束卻絲毫沒有在意,楊里的想法他再清楚不過了,在這個戰場里,只有野獸有資格撕扯開野獸的喉嚨。
“楊里!!!”陳束的聲音回蕩在整片森林里。
……
忒修斯罪人塔,頂層。
楊里坐在圓桌旁百無聊賴地敲打著桌子,圓桌的上方是一片白色的云,云的中間打著紫色的雷,上面顯示的畫面正是在森林里跟兇神下凡一樣屠宰來襲野獸的四個人。
“程凡,你沒有過篩構筑的數據嗎?這明顯太扯了,”楊里右邊坐著的男人質問著對面的男人,“我承認他們有點本事,可是哪里會有四個人連續宰殺二十四頭獅鷹還不受傷的?”
“要不是你非要想這么個耍賴的戰場,我們的獅鷹會更強,”程凡撇了他一眼,“從第一層開始,每隔三層強制消除一個攻擂的成員,最后只有一個人可以來到頂樓然后疲勞面對精力充沛的我們,這已經嚴重違反了榮格游戲的構筑公平原則,系統會大幅削弱我們構筑的NPC的能力。”
“可是還是構筑出來了不是嗎?那就說明服務器判定我們雙方在這場戰斗里獲勝的概率是無限接近50%的,”楊里將腳翹到了圓桌上,“不要小看陳束啊,那個陰險狡詐的混球。”
“你NPC的行動閾值沒有設定嗎?海因斯這個角色原本不應該走出地牢的,”坐在程凡對面的男人不滿地抱怨,他的嘴角有一道猙獰的疤痕,說話的時候上下收縮的疤痕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可怖的鯊魚,“現在第一層四人全部存活,我們原本設定的樓層不夠消耗所有人的,最后會有兩個人來到頂層!這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在榮格游戲里設定真正意義上的非智能游戲NPC比直接構筑一個人要復雜多少倍你知道嗎?我當然沒有設定,”程凡有些慍怒地看著男人,“海因斯就只是一個指路的戰場向導,哪里有會管戰場向導死活的玩家?”
“可是就是有不是嗎?所以我就說了不要留人形NPC啊,想要直接挑明核的內容然后明目張膽殺掉他們你用得著靠NPC轉述嗎?你刻一塊石碑效果不是一樣的?”
“夠了。”看著三言兩語整個頂層的氣氛就開始劍拔弩張的兩人,楊里冷喝到,原本爭吵的二人都閉上了嘴,雖然他們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瞪著對方,可是礙于楊里身后的勞安成,他們都不再說話。
“現在你們都相信,陳束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吧。”楊里目不轉睛地盯著圓桌上空云朵里的畫面,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陳束身上,那股怨恨的氣息似乎射穿了轉播下層實時狀況的云,狠狠地抽打在了距離頂層還有十多層的距離的陳束脊背上。
“狡猾,奸詐,鉆空子,用NPC當備用祭品,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刀疤男恨恨地說到,“我知道為什么當初勞安成那么器重他了。”
楊里眼睛微瞇,沒有說話。
“老楊,你之前和這三個人是隊友對吧,”坐在楊里對面的那個人突然問到,“這就是你參加今年比賽的理由?”
“我要親自打碎他的髕骨,讓他止步在我面前,”楊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冰冷,“最好是跪著。”
……
陳束一行人一路上踩踏著那些兇獸的身體連續攀爬了三顆巨樹,他們現在應該在第五層,走到第四顆巨樹面前的時候,幾人渾身已經沾滿了野獸的鮮血,幾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被淘氣小孩捏得奇形怪狀的西紅柿一樣。
“應該就是這里了吧。”董剛將一人高的釘頭錘插在地上倚靠著喘粗氣。
“應該是,”陳束用袖口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可是他的衣服也被鮮血浸泡了好久,臉上反而越抹越臟,“除非楊里給我們埋了支線任務的小彩蛋。”
“這只野獸,看上去和我們之前打的不太一樣啊陳哥。”董金有些遲疑地說。
“野獸就是野獸,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我知道,可是它……好大啊。”
董金看著面前的巨獸,那是一只脊背幾乎貼著身后通天巨樹半身的野豬,尖長發黃的獠牙上面還穿刺著幾具枯骨,它呲牙咧嘴地望著到來的闖關者,粘稠的口水滴落時就像是在眾人面前下了一場腥臭粘稠的暴雨。野豬形態的巨獸仰頭呼嘯,震得天上的云都顫了顫,那是和之前的所有野獸不一樣的尖嘯,如果說之前的野獸都是臣民,那他就是這幾層黃昏森林的王。
在野豬的咆哮聲中,眾人和野豬之間的草地緩緩地拱起,一只像野豬嘴上那樣丑惡的尖牙刺破了地面,跟隨著它的是無數被攏聚在一起的人形尸骨,那些尸骨有的已經沒有一點肉和筋,有的腐爛的臉頰上還保持著生前驚恐的表情,他們的嘴巴都張開著,捧著那只尖牙拔地而起。待到地面震動完全停下以后,陳束才定神看清眼前突然出現的東西是什么,雖然外形看起來有些許的變化,不過是一樣的結構,一樣的上窄下寬,一樣的鋒利尖頂,一樣的參差不齊。
那是一座尖頂祭壇。
其他人顯然也認出了這是什么,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原來是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董剛才低頭笑了笑,“原來這就是楊里打的算盤。”
“一定不是這樣的,”陳束低聲說到,“一定有辦法。”
“我不覺得我們的武器可以對這只怪物造成什么傷害啊。”董剛看了看手中那只幾乎一人高的釘頭錘,這件武器在他們的眼里臃腫又巨大,可是在面前的巨獸眼里,或許連根剔牙齒的牙簽都比不上。
“不試試怎么知道啊混蛋!”陳束不再留在原地躊躇,他慍怒地舉起手中的長劍大叫著沖向了對他們虎視眈眈的野豬。
或許是感知到了陳束對自己的殺心,野豬巨獸仰起粗壯的脖子朝著天空長嘯了一聲,陳束用盡全力地劈砍在它的前蹄上,可是除了震得自己虎口發麻以外,什么都沒有發生,雖然一絲一毫都沒有傷到巨獸,可是陳束的小動作顯然是惹怒了它,陳束就像是在它身邊嗡嗡作響的蚊蟲一樣,巨獸猛地抬起了前蹄,重重地朝陳束踩踏下去。
“躲開!”董剛大吼了一聲,他離陳束離的最近,前蹄龐大的影子像是十里的烏云一樣遮蓋住了兩人所在的大地,陳束被那股強烈的反震力震地跌坐在了地上,董剛沖上前去將陳束拖拽開來,趁著巨獸的注意力在陳束身上時,徐乾和董金從另一側拽著巨獸鋼針一樣硬的鬃爬上了它的身子,徐乾用手中的短劍瘋狂地刺捅著,可是每一次都是像捅在鋼筋上被彈開,巨獸察覺到了背上的動靜,它放下了原本計劃踩踏陳束的前蹄,用力地將背上的兩人抖落了下來。
“我們的武器根本動不了它,能造殺傷力更高的大型設備嗎?”徐乾有些狼狽地從土坑里站了起來,順手拉起了同樣渾身鮮血泥土的董金。
“不行了,最高的構筑限制就是咱們手里的這種。”董金有些無奈地看著徐乾。
“因為這些刀劍不是拿來打守關boss的,是拿來打頂層那四個傻狗的,”董剛和陳束后退到了徐乾和董金所在的位置,“守關的boss沒有辦法打……”
“沒武器就利用場地,”陳束打斷了董剛的話,“上一個祭壇的堅硬程度和守關的巨像差不多,野獸最柔軟的地方應該是腹部,想辦法用尖牙祭壇劃開它的肚皮。”
說完陳束便不再留給眾人反駁他的機會,他提著長劍又一次沖向了巨獸。
“陳束,你還沒有理解嗎?這應該是游戲機制,攻擂方沒有辦法顛覆守擂方的機制,”董剛一邊跟著陳束往前跑去一邊惱怒地朝陳束大喊,“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陳束沒有理會他,而是狼狽地左躲右閃著,他一邊吸引著巨獸一邊朝祭壇跑去。
怎么會沒有理解啊,他可是觀察者,在他看到第二個祭壇升起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可是理解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不想玩這種霸王條款一樣無聊的構筑站場,就是不想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送死,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我在這兒!二師兄!”陳束像個瘋子一樣大聲喊叫著,巨獸咆哮著朝他沖過來,陳束手腳并用地爬上了祭壇,他扶著尖牙看著朝他沖過來的巨獸,心里暗自卡著時間,在巨獸朝他飛撲過來的時候,他猛地往下一跳,巨獸的下顎和尖牙祭壇頂端的尖刺撞了個正著。
“成功了嗎?!”董金看著趴在祭壇上沒有動靜的巨獸,有些激動地說。
可是事實卻還是讓眾人失望了,即使是那只輕松刺穿海因斯手掌的尖刺也沒能傷到巨獸分毫,它似乎還是意識到了眼前的這只蚊蟲和他耍了一個小聰明,它爬下了祭壇,憤怒地注視著身下從高處跳下,還臥在地上沒有緩過勁來的陳束。
陳束在揚起的塵土間直咳嗽,他有些吃力地直視著巨獸,巨獸已經又一次抬起了對準他的前蹄,徐乾和董金想要跑去救他,可是這個距離,等他們跑到的時候就晚了。
“陳束!”徐乾一邊跑去一邊焦急地喊著他的名字,那只蹄子已經猛地踩了下去。
陳束有些不甘地閉上了眼睛,可是過了很久也沒有感受到疼痛和大地的轟鳴,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發現巨獸的前蹄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住了,這種異樣的停頓在他的眼里異常的熟悉,和剛剛那尊手持巨劍的石像一樣。
“不,不,不……”不好的預感涌上了陳束的心頭,徐乾已經到了他的身邊,他有些踉蹌地在徐乾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出了巨獸前蹄覆蓋的范圍之后,他第一時間望向祭壇,祭壇表面覆蓋著一層新鮮的血,頂端的尖牙旁站著一個正在逐漸化為光點消失的人。
董剛,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