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冒失勇者的墳墓
- 宿命:榮格的游戲
- 李帕圖
- 4624字
- 2022-12-01 10:00:00
“英雄留手!請聽我一言!”那個畫布上的老人明顯能夠看得見他們,在看到朝著畫布直直戳來的寒芒,老人原本高深莫測的聲線變得驚慌了起來,他渾身那股神秘的氣質也瞬間坍縮成了一個在中學門口被城管吆喝走的流動攤販。
陳束及時伸手握住了董金的槍柄,在眾人警戒的注視目光中,陳束扭頭看了看正在畫布上擦汗的老頭,示意他繼續說。
“勇士們,宿命的勇士們,你們可真是倒霉,被十惡不赦的忒修斯關到了他的惡塔中,”老人在整理了一下自己驚慌失措的儀容之后又重新在眾人無語的注視下恢復了之前那種神秘的蒼老聲音,“我是海因斯,科洛姆爾提斯之子,遙遠的北國皇侄,繆斯的使徒,世間最浪漫的吟游詩人……”
陳束面無表情地放開了緊握著長槍的手,董金會意,重新蓄力朝著畫布扎了過去。
“等等等等大人們,我還有故事要講!”老人又一次害怕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擋在身前胡亂揮舞著。
“多新鮮啊,吟游詩人不講故事難道講高等數學嗎?”陳束被眼前這個老頭給逗樂了。
“總之,我要向你們講述忒修斯暴君的罪行……”老人雙眼微瞇,發現董金的槍已經收住了,于是絲毫不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又恢復了那股正派的模樣,只是比剛剛要好了一點,他一邊講著一邊有些畏懼地看著董金舉在空中的槍頭。
“等等,”陳束打斷了他,“你這樣掛在墻上講我們仰著脖子聽好累啊,你能出來嗎?”
老人愣了一下,隨即有些警惕地左右張望著。
“我如果走出畫布的話,會被高塔里的其他怪物追殺。”老人有些為難地告訴陳束。
“我們會保護你的,放心吧。”陳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是一番好說歹勸老人才同意離開亞麻畫布。
那是一個很詭異的過程,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二維的生物緩緩地在三維世界舒展開來,陳束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容蒼老的老人已經活生生地站在了眾人面前。
“那就重新來過吧,”老人頷首將一只手掌輕放在另一端肩頭處,“諸位勇士,你們午安,我的名字叫做海因斯,是一名吟游詩人,這里,是暴君忒修斯關押囚禁忤逆他的人的高塔。”
“陳哥,我剛剛就想問了,忒修斯是誰啊?”董金輕輕拉了拉陳束上衣的下擺,輕輕地詢問。
“一個古希臘神話里的雅典君王,懲奸除惡,打敗怪物,建立雅典衛城的英雄,”陳束雙眼微瞇,“不過在這個故事里,事實好像不是這樣的,對嗎?”
“是的,你們都被他騙了,”海因斯扶著畫框坐在了地上,嘆了一口氣,“忒修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他殺掉所有膽敢反抗他的人,然后把他們污蔑成為人人敬而遠之的怪物,在他成功成為國王以后,就用向神靈許愿交換來的財富買通了世界上所有擁有聽眾的吟游詩人為他歌功頌德,我因為不愿意幫他就被詛咒變成了一幅油畫,只有在這座塔里才能從畫布上爬下來變回人。”
“你不愿意寫謊話,所以被他關在這里?”陳束已經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嗯。“海因斯捋了捋垂在下巴上雜亂的灰白胡須。
“剛剛,在我要打開那扇黑門的時候,你說的‘罪門’是什么?”陳束接著問海因斯。
“這座塔是關押所有忒修斯判定有罪的人的地方,那扇門就是我們進來的地方,”海因斯解釋到,“要想出去,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等著忒修斯消除我們的罪孽,如果沒有除干凈罪孽的話觸碰到那扇門的一瞬間就會被地獄火燒成粉末。”
陳束回想著鐵門前那些黑色的粉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第二種方法呢?”徐乾接著問到。
“塔頂,”海因斯說,“高塔的塔頂是可以出去的,可是每一層都有把守的罪人和兇險的機關,在你們之前所有被關押進來的勇士都失敗了,他們的尸骨被重新丟回了地牢,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
陳束和眾人聽完以后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將手指按壓在太陽穴處,閉上了眼睛。
“判定‘核’。”
“簡述‘核’。”
“從塔頂離開高塔。”
“偏差值+0.003,判定成功,完成你的目標。”在聽到合成的機械聲音后,幾人都松了口氣。
“這次怎么這么簡單?”徐乾問陳束。
“說明楊里根本就沒想過把規則藏起來,”陳束瞇起了眼睛,“他想光明正大地在他的戰場殺掉我們。”
“看來真是爬塔的劇情,”董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Roguelike的,楊里應該也不會好心給我們讀存檔和通關獎勵裝備之類的東西吧。”
“Roguelike?”陳束和董金點頭表示贊同,可是徐乾卻一頭霧水,他有的時候的確跟不上這三個游戲宅男的對話。
“一種游戲類型,每層出現的場景怪物和機制都是隨即拼接的,最常見的展現方式就是這種很多層的高塔或者地牢。”陳束和徐乾解釋著。
徐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陳束看他一臉迷茫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并和徐乾說待會兒爬塔的時候一邊爬一邊給他解釋。
“海因斯,你有試過去塔頂嗎?”眼前的吟游詩人明顯是楊里戰隊安排在這里講述戰場設定和規則的NPC,陳束想接著從老人嘴里套出一些線索來。
“我太老了,一個人已經爬不動那命運般盤旋的樓梯,”海因斯擺了擺手,“我已經記不清楚在這里呆了多久,每次有新的勇士被抓進來就嚷嚷著要離開,可是不一會兒尸體就從暗道被丟回了地牢。”
“那你就和我們一起走吧,”陳束向他伸出了手,“你不是也很久沒有吹吹外面世界的風了嗎?”
“勇士,我感激你的好意,可是我無法離開畫布的一定距離,”海因斯擺了擺手,“你們走吧,替我吹吹塔頂迎面的風。”
陳束聽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里繞到了海因斯的身后,他把那只畫框抓在了手中。
“我們沒那么好心,你要吹就得自己去吹,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好嗎?”陳束扛著畫布走出了海因斯的牢房。
海因斯愣住了,金剛兄弟也搖了搖頭,他們知道這是陳束的老毛病,把游戲里玩家構筑出來的NPC也當作活生生的真人伙伴。
“看來,我已經沒有選擇了不是嗎?”過了好一會兒,海因斯才有些無奈地沖著陳束笑了笑,然后朝著牢房外面走去。
眾人朝著走廊另一端的石門走去,董剛和徐乾合力推來了沉重的門身,在地牢外的是一條仍舊漆黑悠長的甬道,董金將地牢里的火把取下分發給了眾人,陳束舉著火把緩慢地往前走著。徐乾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眉頭緊鎖,在他踏入這條甬道的時候就一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感,他說不出來這種不安來自于什么,它就像是一種邏輯上的謬誤一樣,每當他往前踏上一步,這種感覺就加深一點。
“小心點,這條甬道,感覺不太對勁。”徐乾出聲提醒大家。
大家點了點頭,除了海因斯以外,另外三個人都相信徐乾明銳的感知,幾人往前走的步伐變得愈發小心翼翼。
“海因斯。”或許是走了一會兒并沒有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陳束的警惕稍微地放松了一些,他一邊叫住海因斯一邊扶著墻,感受著上面雕刻的五花八門的繁雜符文。
“什么事,年輕的勇士?”
“你說你是個吟游詩人對吧,那你肯定知道很多故事的真相咯?”
“那是當然的。”海因斯有些得意地捋了捋胡須。
“那你有見過海格力斯?”
“力大無窮的大力士,但是本人卻出乎意料的小氣。”
“那帕爾修斯呢?”
“他才是真英雄呢,”海因斯哈哈大笑,“一個被美杜莎嚇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覺的膽小鬼,可是在危難關頭總是可以做出正確的決定。”
“海倫?”
“啊,遠近聞名的大美女,但其實她的美貌只對一部分的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對于其他的…呃,就沒那么美好了。”
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陳束也發現海因斯其實對地牢外的其他區域一無所知,因為從來沒有人會活著回到地牢告訴他情報,回來的都是尸體,沒回來的估計早就爬到塔頂離開了。
不一會兒幾人就來到了甬道的盡頭,盡頭的石門框上雕刻著兩只張牙舞爪的怪物,徐乾輕輕一吹,原本看上去被塵土裹挾,看起來蔫不兮兮的怪獸面龐瞬間變得猙獰可怖了起來,左右兩只怪物的眼珠和眼眶之間都有間隙,看起來是可以活動的,可是從上面積灰的程度來看,應該已經有很久沒有人擰轉過兇獸的眼睛了。
“建筑的構筑原則被對方屏蔽了,沒有辦法解構。”董剛走上前去,閉上眼睛將手觸碰在石門上,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
“那就是說一定有機關了,”陳束點了點頭,“阿金,敲敲甬道兩旁的墻看看有沒有空心的地方,徐乾,你留意一下天花板和地面。”
陳束在囑咐完了之后也學著董剛的樣子將雙手放在了門上,作勢推了推,石門是卡死的,看來不按押怪物的眼珠是不能開門了。
“陳哥,墻兩邊都是實心的,和天花板地面之間也沒有縫隙,”董金有些古怪地說,“這個甬道,好像是一塊無比巨大的石料一體雕刻的。”
陳束看向一旁的徐乾,徐乾也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難道是我想多了?”陳束皺了皺眉頭,“不對啊,如果這扇門沒有構筑連攜的機關只是一扇基礎門的話,為什么楊里要加密解構過程呢?還是說它需要特殊的解開方法?”
“可能楊里知道你特能胡思亂想,在和我們玩空城計吧。”董剛將雙手放在了右邊那扇門的怪物眼珠上,他不愿再在原地如履薄冰地揣測對手的心理,這是他最不擅長的事,他擅長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或許吧。”陳束搖了搖頭,董剛說的對,以楊里對他們的了解程度,這的確是他會做得出來的事情,唯唯諾諾地揣測也許正中了楊里的下懷。
在想清楚之后,陳束叮囑董金和替陳束拿著畫框的徐乾繃緊身體隨時保持警惕后也將雙手放在了左邊門上的兩只眼珠上。
“等一下。”董剛突然叫住了準備按下眼珠的陳束。
“啊?”陳束有些警惕地彈開一米遠,他以為董剛發現了什么異狀,在發現什么都沒有發生之后他才氣急敗壞地打了兩下董剛的肩膀,“你媽的你不要搞這種老土的嚇人的招好不好?”
董剛沖陳束使了使眼色,陳束順著他挑動的眉毛扭頭看去,看見了正在專心觀察走廊墻壁符文的海因斯。陳束明白了董剛的意思,他在游戲里的數據確實是三個人里最抗造的,他應該替隊友們探探路,可是陳束不是,董剛一個人又按不完墻上的四只眼珠,所以他想讓海因斯來替陳束按,如果真的有什么異變的話,他們三個人可以集中注意力救董剛一個人,而不是分散開來救兩個。
“榮格游戲你又不是不知道,多一個人多份力,我們死了還可以在游戲外復活,他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連帶著他們的故事啥的,”陳束搖了搖頭,他少有地用認真的表情看著董剛,“再說了,都答應了別人要帶他逃到塔頂,男人就是要信守承諾好不好。”
董剛面色復雜地看著陳束,眼前這個少年有的時候賤兮兮地笑著放火炸樓毫無底線,有的時候又迂腐呆板地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隨便你吧,”董剛冷冷地扭過頭去,他順手一揮,在掌心的藍色弧光中給陳束套上了一套輕型的甲胄,“你遲早有一天被自己給玩兒死,就像‘異變醫院’那一場一樣。”
“是啊,所以在那之前我可得加快腳步去做我要做的事呢。”陳束輕輕地笑了笑,他拍了拍董剛的肩膀,董剛不想理他,直接在給自己套上同樣的防具以后將手放在了眼珠上開始了倒數。
“三。”
“二。”
“一。”
在董剛話音剛落時,陳束和他就很有默契地同時將兩只手用力地將石頭眼珠按壓進了凹槽內。眾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陳束低聲說完那些話之后,原本站在墻角的海因斯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絲復雜的神色。
在那四顆石頭眼珠都順著眼眶凹槽被推進深處后,除了它們轟隆作勢滾入看不見的暗道以外,什么都沒有發生,石門仍然紋絲不動。
“這就,完了?”陳束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
“小心!”海因斯的聲音突然從眾人身后傳來,陳束扭頭看去,原本通往地牢的光亮處緩緩被一片漆黑遮擋住,那片漆黑重重地砸在了甬道的那頭,整個地板都瘋狂地震顫著。
徐乾的瞳孔急劇地收縮,他看清了那抹黑暗是什么,是一顆幾乎和整條甬道橫切面相當的碩大石球,石球剛好可以在狹長的甬道里移動。這時徐乾才想起來剛剛踏入甬道的時候那股不安的感覺來自于哪里,按照海因斯的描述,地牢是高塔的最底層,他們正在向著上面的第二層走去,可是這條甬道的搭建角度是微微向下傾的,那種感覺十分地細小,以至于如果不用全部精力感受的話,很有可能感覺不出來,同樣的,徐乾也明白了為什么這條甬道要大費周章地用一整塊石料鑿空打造,這根本就不是什么甬道,而是冒失闖入的冒險者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