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跟著羅平走在走廊里，羅平扶著墻的手也越來越濕潤。

“尖木天天都得打掃衛生嗎？”徐乾低頭看了看腳下零零散散沒有擦干的水灘。

“每個人在三天內都得清掃一遍整個監獄，這樣的話監獄的每個角落就永遠都有人打掃，永遠都是干凈的，”羅平點了點墻壁，“但這里的水漬都不是我們打掃的痕跡，這片區域是陳束負責的，羅安還不知道陳束的死活，所以應該沒有安排其他人過來接手?！?

“所以這里本來就很潮濕？”徐乾接著問。

“應該是吧，或許是季節氣候的原因，全球變暖，溫室效應之類的，這里一年比一年潮濕?！绷_平點了點頭。

徐乾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去觸碰了一下潮濕的墻面，混合著灰塵的污水沾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犯人們好像都很遵守規則，即使是最不可理喻的剔骨刀都不會亂扔垃圾或者破壞建筑，為什么還是要每天掃地拖地？”徐乾有些不理解。

“不知道，只是這里的規矩而已，或許典獄長是個潔癖吧?！绷_平似乎也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他沉吟了片刻之后還是搖了搖頭。

典獄長？徐乾從進來到現在也沒有聽人說起過典獄長，這里似乎大家只會畏懼守衛，陳束的初步判斷守衛他們的辦公室就是王界的守擂方老巢，徐乾原本以為塔加監獄里最高的階層就是那些看似巨人的武裝守衛，但如果這里還有典獄長的話，王界他們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典獄長了。

“典獄長是誰？”徐乾追問羅平。

“是啊，典獄長是誰？”羅平也停下腳步思索了起來，他似乎也不記得這個自己剛剛提到的稱號，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語到，“或許也在我們被刪除的記憶里面吧。”

“你說的這個刪除記憶，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乾覺得羅平有些奇怪，但也只是留了一個心眼沒有繼續追問，他轉移了話題，也跟著羅平停下了腳步。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等你看了就知道了。”羅平回過神來接著往前走去。

徐乾跟隨著羅平的腳步，兩人終于來到了羅平的囚房。

“隨便坐吧?！绷_平喘著氣，如釋重負地躺在了下鋪的床上，徐乾看著除了一張上下鋪一個馬桶一個洗漱臺以外什么都沒有的房間，他還是選擇站在原地。在四處環視的時候，徐乾注意到這件囚房的攝像頭被一只襪子給套住了。

“這樣守衛沒找過你麻煩？”徐乾指著那個攝像頭問到。

“守衛只會在三定則違反之后出來，其他一切事情都不會管的，”羅平說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沒有足夠的襪子捂住外面所有的攝像頭?！?

羅平看起來是真的累壞了，他本身的傷就沒好，還一個人扶著墻走了挺長的一段路，此刻他癱在下鋪的床板上蠕動著尋找最舒適的姿勢，最終蜷縮在疊好的被子和墻面之間的角落里。

“你說要給我看一個東西，”徐乾盯著縮進陰影里的羅平，“拿出來吧?！?

“你還記得，你來到監獄的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嗎？”羅平并沒有答復徐乾，而是有些答非所問地問他另一個問題。

“當然記得，進來，體檢，領衣服被褥日常用具，吃飯…”徐乾回憶著以前在監獄工作的師哥講的事，面不改色地編著。

“或許是我的問法有些歧義，”羅平擺了擺手打斷了徐乾，“你還記得你跨進監獄大門之前發生的事情嗎？哪怕一秒鐘？”

“什么？”徐乾看著在角落里盯著他的羅平，隱隱感到有些不對。

“字面意思，你還記得外面的世界嗎？哪怕是那扇鐵閘門外的一株野花或者雜草，在這所找不到窗戶的監獄外，是什么樣子的？”羅平用雙手比劃了一個方形的窗口，他瞇著一只眼睛從窗口中間看著徐乾。

徐乾在聽到羅平的話之后才意識到這個監獄里那種莫名的壓抑感從哪里來，他來這里三天，路過了不計其數的囚房和公共區域，可是沒有找到一扇能看見外面景色的窗戶，這里就像是一個密封的潮濕混凝土棺材，里面的人只有慢慢腐爛，然后總有一天變成尸體。

“我…不記得了。”羅平看他的眼神有些期待，徐乾沉吟了一會兒說。

“還有呢？還有什么一直困擾著你的事嗎？”羅平放下了比劃的雙手，他看起來很滿意徐乾的答案，可是好像還不夠。

“食物供給，”徐乾想了想，說出了他一直在思索的疑點，“后廚的罐裝食物堆積如山，可是按照每天做飯的消耗量來看，不出兩年所有的食物就會被消耗一空，我問過剔骨刀的其他自稱來了一兩年的人，他們都說不記得有食物供給的人出現過，而且整個監獄里除了扮演獄卒的守衛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工作人員，這里的一切日常消耗運作都交給了囚徒們自己，比起監獄，這里更像是一個……”

“封閉的社區?！绷_平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可是你還是沒有給我看你說的東西。”徐乾在獲得了和羅平一樣的推測之后還是搖了搖頭。

羅平聽了有些費力地坐了起來，他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褥子底下，摸索了一陣后拿出來朝徐乾拋去，徐乾抬手一接，握著那個物件的手心卻傳來了一陣刺痛，他低頭看去，發現是一條銹跡斑斑的項鏈，項鏈的主體是一個圓環，看起來是一條吞食著自己尾巴的蛇，穿著它的牛皮繩已經被磨損地不成樣子，好像戴上它的下一秒就會繃斷，可從那些銹斑間還是不難看出它原本的精致，栩栩如生的銹蛇甚至雕有細致的鱗片，剛剛徐乾就是被這些細小的鱗片給刺痛的。

“銜尾蛇，很古老的圖騰了，象征著自我吞食和創造，是我大學拓撲學的教授送給我的，”羅平也盯著那根項鏈，眼神陷入了柔和的回憶里，“他說我學數學很有天賦，希望我以后可以留校做學術?！?

“你是想借這個項鏈給我講寓言故事嗎？”徐乾皺了皺眉。

“你很聰明，不需要我給你講道理，”羅平重新縮回了那個小角落，“這不是我想跟你講的事情。”

“你到底想講什么？”徐乾看著似乎并不著急的羅平。

“我只想跟你說，我的教授癡迷于打銅器，這個銅環就是他自己親自打做的，這個世界上本來只應該有一個教授和一個我，”羅平說著，解開了自己胸口的紐扣，然后從衣服里掏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銅環，“但是在這里出現了兩條銜尾蛇銅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