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避難所的防御工事在二環高架和三環之間，陳束來到閘口處的時候，這里已經陷入了局勢并不明朗的激烈對戰，除了提供火力遠程覆蓋的士兵以外，還有一些灰頭土臉，但是著裝統一的人在不停地沖上前去貼臉和烏云以及兇獸廝殺，他們都穿著清一色的橘色囚服，背上寫著亮眼的幾個大字：新成都第一監獄。

不，他們不是普通市民，他們在從烏云里不停地拔出帶著藍色弧光的武器。

“真有一手啊大師兄，這都給你算到了。”陳束嘖嘖稱贊，頭頂的士兵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在他們愣神的瞬間，燎原的履帶高速轉動，陳束腰部發力，幾乎是在一瞬間就來到了一個被四五只兇獸壓住的中年男人面前，高速移動帶來的巨大沖擊力掀起了狂風，那些兇獸被燎原的長槍貫穿，化作顆粒灑在了中年男人的臉上。

“燎…燎原？！”中年男子在看見居高臨下的機甲的時候，被震驚到結巴，“你是，老狗？”

“喲老庫，好久不見吶，”陳束彈開了面甲，笑嘻嘻地抬手把他拉了起來，他認得這個中年男人，是游戲玩家，也是一個拾荒者，老狗的常客，“聽說你今年還沒報名就被抓了，點兒可夠背的。”

“…你今年可是風頭出盡了，自爆少年，”在認清來者之后，老庫有些無奈地苦笑了兩聲，“不在避難所呆著，就算要跑出來送死也要和我們搶減刑名額？”

“送死？你也太小瞧老狗的手藝了吧，我是來送敵人去死來著，”陳束深吸了一口氣，他把手伸入了烏云，短暫的光芒閃爍之后又抽了出來，把手里新構筑好的鋼刀扔給了武器已經卷刃了的老庫，“還有，注意你的措辭，哥們兒現在是指揮部的二把手，二把手你懂吧，除了那個放你們出來戴罪立功的一把手以外，哥們兒級別最高了。”

老庫的下巴又一次因為震驚而微張，他還想說些什么，掛在耳骨上的通訊儀突然亮起。

“023，什么情況？”

“沒什么，長官，”老庫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陳束，“上邊派援軍來了，很強的援軍。”

“援軍？我怎么沒有收到信息？”那頭的排長還有些狐疑，突然頻道就暫時占線了，排長的聲音再次出現的時候，原本惱怒的語氣蕩然無存，他和老庫說了些什么，老庫對陳束示意了一串數字，讓他接入前線的公共頻道。

“陳先生，感謝您的加入，目前的戰場局勢被我們控制得很好，一隊共計擊敵數……”

連接上通訊頻道后，排長恭敬正式的聲音出現在了陳束耳邊，陳束有些不耐煩地轉身沖排長所在的高處掩體擺了擺手，然后蓄力跳到了前方顯眼的紅綠燈架上，巨大的響聲讓前線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那些虎視眈眈的烏云和兇獸，它們咆哮著朝陳束襲去，陳束合上了面甲，抬手抓著兩只兇獸的頭部用力捏下，原本還在叫囂的怪物就重新化為了顆粒狀的烏云，陳束借著它們解體時的風壓，托著那兩團即將散去和身前的兇獸重新匯合的烏云，反手拍在了燎原的背部，在幽藍色的弧光中，燎原的背后多出了兩掛寬面的炮臺。

“剝奪。”陳束的眼中閃過猩紅色的霧氣，戰場上所有的兇獸在瞬間都癱倒在了地面上，燎原的履帶已經彈出了細小密麻的微型刀片卡住了身姿，在眾人目瞪口呆里，燎原被火光和汽化的燃料包裹，無數的星火像是出鞘的劍一樣，無差別轟炸了所有癱倒的兇獸，燃燒彈落在地面引爆的瞬間就燃起沖天的紅焰，巨量的紅焰在眾人面前組建成了一堵燃燒的氣墻，短暫地逼退了那些不斷向前的烏云。

45秒，眾人纏斗了將近兩三個小時的前線，這個男人用45秒就解決掉了最棘手的麻煩。

“喂喂？聽得到嗎？”在眾人震驚崇拜的目光中，陳束抬起了頭，他調到了公共頻道，他的聲音出現在了每個人的通訊儀里。

“大家下午好呀，我叫陳束，今年22歲，第19屆榮格游戲CN戰區總冠軍戰隊紅衣社的首領，對人類之環臨時戰備組行動二組組長，”陳束清了清嗓子，抬手指向遠處的三頭巨獸，“長話短說就是嘛，那只大怪物，目前就是這些烏云不斷釋放的罪魁禍首，我現在要去宰了它，但是呢……”

周圍除了風聲和火焰燃燒的聲音以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啊，在我身后的避難所里，有幾個對我來說蠻重要的人，”講到這里時，陳束的目光變得柔軟了一些，“如果避難所守不住的話，那我去和誰單挑，輸或者贏都沒有意義了嘛。”

站在地上的眾人面面相覷。

“我想大家也是一樣的吧，別裝了，我也是得過且過的游戲玩家，你們什么樣子我最清楚了，“陳束擺了擺手，“明明嘴上說著是為了減刑為了減刑，明明看起來好像了無牽掛的瀟灑樣子，真要是動了你們在意的東西，你們發起狠來比誰都不要命的。”

“不止我是自爆少年啊，玩這個破游戲的人，哪一個不是自爆型人才啊？”

陳束在眾人的沉默中抬起了頭，他看向天上快要融化的黃昏。

“所以！避難所就拜托大家啦！這個世界！就拜托大家啦！如果烏云想要焚毀這個世界的話，我們就不斷地構筑火焰，先它們一步讓它們燃燒吧，”陳束朝著大家深深地鞠了個躬，“以上。”

陳束沒有給這些人留下反應的時間，話音未落就轉身面向燃燒的火幕，他蹲下蓄力，紅綠燈架在巨力的承受下開始變型，就像一只彈弓一樣，把陳束發射了出去。

“所有小隊！停止構筑直接武器！開始構筑燃料和助燃劑！保持火幕的燃燒，擴大燃燒的范圍！后方火力援助集中掩護！”老庫最先反應了過來，他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腦袋在公共頻道發布了指令，榮格游戲的玩家都不是傻子，他們也陸陸續續明白了陳束那番話的用意，開始慌張行動了起來。

“喂小子，我們是能撐住，你最好也他媽地撐住啊，”老庫面色復雜地望向遠處，燃燒的通天火焰和零碎鋪張的烏云阻擋了他的視野，“老狗就你一個兒子了。”

離開了前線之后，陳束繼續往前飛馳，他已經來到了烏云分布最密集的地方，附著在建筑和路面上的陰云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朝著陳束的方向伸出了觸手，陳束駕駛著燎原靈巧地越過每一處陰云，每當有漏網之魚附著在燎原身上開始蠶食機體的時候，陳束就閉上眼睛，將那些陰云構筑成機體掛件，陳束披荊斬棘地飛速前進，燎原的履帶在地面上被摩擦的火花燒得發燙，當他站在三頭犬巨獸面前的時候，原本空蕩蕩的裸機燎原已經正式變成了攜帶重型火力的兵器。

“娘的，這個兵種單位得占多少人口啊？”陳束打開了面罩，看著比他還要大上兩三圈的利爪尖咽了口口水。

“怪物！我在這！”陳束站在和高樓一樣龐大的夢魘面前怒吼著，可是它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漫無目的地蠶食著現實，所到之處都化作了混沌模糊的光暈。

陳束一咬牙合上了燎原的頭盔，他操縱著燎原朝著離怪物最近的一棟高樓疾馳而去，燎原的履帶咬合住了樓的表面，幾處排氣孔猛地爆發出了耀眼奪目的暗紫色火光，一陣無比強大的推力推送著陳束極速靠近和怪物持平的樓頂。

正對著三頭犬的眼睛。

“我剝奪，你的四肢。”陳束直視著怪物的眼睛，瞳孔中瞬間被猩紅色的霧氣鋪滿，幾乎是同時，怪物行進的四肢幾乎不可察覺地停滯了一下，陳束也像是受到了重創一樣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

陳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三頭犬怪物果然也會被神賦力判定成可以施放的生物，而且怪物終于注意到了眼前的這個少年，在陳束強制解除掉神經加速模式以后，它咆哮著朝陳束揮動起了背上的雙手，陳束顧不得擦拭嘴邊的鮮血，操縱著燎原吃力地在樓頂閃躲著。

“乖狗狗，這才對嘛，”見自己的計劃是正確的，他像是瘋了一樣大笑著，在確定怪物跟著他了以后，扭頭朝著科技館的方向疾馳而去，“爸爸帶你去送死。”

陳束在樓頂邊緣，正準備跳躍的時候，燎原的偵測預警突然像是發瘋了一樣瘋狂地梟叫，陳束皺眉強忍著吵鬧扭轉了身子，一柄造型怪異的尖牙長槍貼著燎原的腹腔而過，像一枚大口徑的迫擊炮一樣砸入了對面的寫字樓幕墻，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浪拍打在陳束身上，在空中耗盡推力的燎原狼狽地墜入了幕墻里。

“你媽的，高空拋物犯法不知道嗎？！”陳束操縱著燎原從廢墟里站起身來，這個街區的所有供電已經被人類之環抽走了，破敗的辦公區無比昏暗，那個被尖牙長槍砸穿的透光缺口，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背光緩緩落下，陳束瞇著眼睛，在看清來者之后有些驚懼地往后退了兩步，男人的背上是一雙羽翼飛揚的翅膀，從肩膀到腹部，是一只肉芽橫生的血盆大口，和剛剛自己斬殺的那些兇獸們如出一轍。

“你好，命運之子，我是，游敘弗倫，黑蒂斯為你在第一階段，安排的最終對手，”男人輕輕活動了一下脖子，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是句末的語氣已經開始微微地顫抖，仿佛在控制著什么，他的臉部和脖頸因為充血開始泛紅，“禁止，靠近，刻耳柏洛斯。”

“我去，迪達拉？！”陳束一臉震驚。

還沒等陳束反應過來，游敘弗倫已經朝著陳束直愣愣地沖了過來，陳束連忙驅動履帶向后退去，可是男人的速度已經加速到了一個令人恐懼的程度，他抬手在空中虛握，那柄和陳束被埋在同一片廢墟里的尖牙長槍即刻飛出，下一秒就出現在了他的手里。

“不要讓我失望，命運之子。”游敘弗倫貼著陳束的面甲輕輕地念叨，然后雙手持槍用力地刺了下去，伴隨著劇烈的沖擊和火星，燎原倒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某一根柱子上，頓時煙塵四起沒了聲響。

游敘弗倫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查看，他收起了尖牙槍，似乎在等待著什么，果然，在數秒之后，原本收聲的塵土中再次出現了聲響，燎原從煙霧里走了出來，步伐僵硬，仿佛一個一瘸一拐的病人，他的臂甲已經被貫穿，閃著電火花的機械破口露出了里面的血肉，血流不止，那只已經碎裂了的合金盾牌被陳束拆卸下來扔到了一邊。

“上來就瞄著心臟打？夠著急的。”陳束咧嘴甩了甩仍然在不斷流血的手臂，他的語氣平靜沒有波瀾，仿佛手臂上那處駭人的貫穿傷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

游敘弗倫看著那只厚重的合金盾牌短暫地分了神，如果沒有那只盾牌和他的手臂，剛剛那一擊絕對可以了結他的生命，那不是他攜帶著的裝備，只有可能是在遭受擊打的時候臨時構筑出來的，可是這里明明沒有烏云……

游敘弗倫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原本處于咬合狀態的巨口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燎原撕碎了將近一半的利齒和肉芽，烏云正在不斷地從不規則的豁口處涌出，混合著像小瀑布一樣汩汩流下的血鋪張在地上。

“可惜啦，我不是堅守榮耀正大光明單挑的薩魯法爾，你也不是一擊必殺，高高在上的奧丁和昆古尼爾，”陳束沒有察覺到游敘弗倫看向自己的眼神正在轉變，從興致勃勃到狂熱，他有些疲憊地活動了一下脖子，“看來，我們會纏斗蠻久的呢，喂，米諾有沒有和你說過這場戰斗的結局？給我劇透一下唄。”

“為什么，不自己去，親眼看看呢？”游敘弗倫哈哈大笑，“知曉結局的戰斗，毫無意義了。”

“那就是沒得談咯？”陳束愣了一下，隨即了然地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燎原的裝甲鱗片紛紛豎起，大量的汽化燃料從鱗片與鱗片之間的縫隙處噴涌，履帶模組上的刀片不斷抓緊，地面開始皸裂，陳束微微地拱起了背，像一只盯著獵物，蓄勢待發的獵豹。

燎原，過載模式。

“先知說過，你是一個，麻煩的對手，但是也會是，我會喜歡的人，她果然沒有騙我，”游敘弗倫胸前的巨口再次張開到了最大，過量的烏云包裹著他的身體，在陳束看不見的烏云內部似乎正在發生著什么異變，幽藍色的弧光不斷地透過厚實的云層閃爍，當烏云消失的時候，游敘弗倫的體型已經膨脹了兩三倍，他的頭頂生出了包裹太陽穴的彎曲獨角，渾身也長出了駭人的劍刺外骨架，他的骨骼刺破下顎包裹住了他的面部，聲音也變得異常的沉悶，“止步于此吧，命運之子。”

游敘弗倫，冥府武裝。

陳束率先沖了過去，兩顆疾馳的流星開始碰撞，擦出的火星和氣浪讓這棟大樓也開始顫抖，震動。

天色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