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保護性的目的，黎長河給陳束簽發了一張臨時通行證，并讓他暫時呆在分部里。陳束并沒有太多的權限，這也直接限制了他的日常生活，除了去生活區的食堂吃飯以及沒有權限要求的資料室看書以外，他每天就只有等魏云聲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死皮賴臉地找她吃飯，然后求她帶自己去找被拘留在禁閉區的徐乾聊天。

徐乾的判決在審訊結束的第七天正式地下來了，最終結果是現在還無法向群眾公開關于意識回歸的人以及他們的超能力，徐乾成為了這場慘案的替罪羊。

他原本被判處了死刑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然而在客棧的內部聽證會上陳束費盡口舌地據理力爭，最終檢察院決定對外宣稱徐乾由于辦案壓力過大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并且將要被關在特殊的療養院里接受終身的治療。外部的輿論和媒體對這種說法并不買賬，當然，這只是對外部的說法，實際上徐乾在被革職以后，他的病例檔案就被黎長河從北郊第四療養院被轉移到了客棧西南分部的療養區。

陳束把判決結果跟徐乾念完之后，他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接著說話。徐乾也正式地入住了客棧生活區，他的照片已經在社交媒體上被瘋狂轉發了，大家在網上不停地咒罵他，出于各種原因，黎長河也不能讓他再繼續在外面活動。令陳束欣慰的是黎長河并沒有沒收徐乾在客棧內部的權限，分部的同事們似乎都是知情者，他們沒有歧視或者詛咒徐乾，只是每次路過他時都會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陳束肩膀上的大傷口過了一周就恢復得差不多了，這種恢復速度也小小地震驚了魏云聲。后來的檢測結果表示，陳束的身體細胞活性要明顯比普通人活躍，于是魏云聲又拉著陳束參與了好幾場關于上浮的人的身體機能測試，可除了這些無關痛癢的小結果以外，大家對意識回歸的人類所知道的事仍然少得可憐，突然間一切好像又像陳束冒出來之前一樣陷入了僵局。

沒人再找陳束做實驗之后，他自己也樂得清閑，然而沒過兩天安生日子，他又被恢復了一部分權限的徐乾拉著天天跑訓練室，陳束雖然不滿，但他也不敢跟一臉冰冷的徐乾抱怨，他每天就跟著這個兇神跑訓練室，然后虛脫到被兇神抗回房間。最要命的是，由于他異于常人的恢復能力，第二天他完全沒有過量運動造成的乳酸堆積的脫力感，他很精神，精神地像是剛入夏時第一批露頭的蟬。

“停！休息了休息了休息了。”此時的陳束剛被徐乾挑飛了手中的武器，他氣喘吁吁地癱倒在訓練室的場地上，任由徐乾用那把竹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休息時間還沒到。”徐乾皺了皺眉。

“但我差不多到了?！标愂M力地朝徐乾伸出手，徐乾無奈地收起了竹刀然后彎腰把陳束拉了起來。

“我聽說榮格游戲的構筑者需要在每局游戲前采集同步真實世界的隊員身體素質，你這么低劣的耐力真的可以左右勞安成的假賽嗎？”徐乾表示有些疑惑。

“要是純拼耐力米格爾不如設立榮格的馬拉松算了，”陳束氣喘吁吁地翻了一個白眼，“這不是一個拼耐力的游戲，也要考慮智慧因素。”

“你也沒有很聰明?！毙烨嵝训?。

“你…”陳束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可在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多余的力氣和他生氣以后便作罷，“這個游戲考察了很多的因素，想象力，計謀，韌性等等?！?

“它的目的是什么？”徐乾打斷了滔滔不絕的陳束。

“啊？”陳束愣了一下。

“目的，這場比賽的目的是什么，”徐乾解釋下著自己的問題，“我前兩天去看了一下關于這場游戲的記錄，每一屆的奪冠隊伍都各不相同，有肌肉男女，也有眼鏡度數乘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的書呆子，他們有的謙卑，有的狂妄，沒有任何的相同點。”

“我要是知道的話我會馬上申請當客棧的總指揮官，然后下令全球各地的分部放假三天，再請朋友們去俱樂部喝酒，還要吃那種沾滿了舞娘身上的小亮片的薯條。”陳束看著天花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到陳束吊兒郎當的樣子，徐乾嘆了口氣，他沒有在繼續問問題，而是把這些疑惑放進了心里，準備等眼前這個煩人精不在的時候再獨自思考。

“行了，休息夠了，該你給我上課了。”徐乾看了看場館的掛鐘，拍了拍癱在椅子上像條死狗一樣伸著舌頭喘氣的陳束。

“所以你一整天費力半天，然后坐著休息半天，我他媽就費力半天再費口舌半天。”陳束有些不滿地撐著扶手站了起來，徐乾則是幫他從一旁拿出了展示用的白板。

徐乾雖然恢復了他在客棧的權限，可之前作為一個客棧候補生，他本身也沒有太多優于陳束的權限可以用，更別提想要租借本來就短缺的全息投影展示的會議室了，為了省事，徐乾在舊倉庫里找到了這塊積灰的白板和一堆已經幾乎寫不出水的馬克筆，看起來都像是剛剛翻修這棟建筑時使用過的臨時用品。

從那天以后，每天的訓練項目就變成了上下兩部分，前半段是徐乾對陳束的身體訓練，耐力，韌性，格斗，怎么痛苦怎么來，而后半段，就是鼻青臉腫的陳束有些憤懣的榮格游戲玩家入門指南?，F在他們身份比較敏感，無法接觸到任何可以連接到米格爾服務器的沉浸裝置，沒法實際上手的話，就只有先講講干貨。

“昨天講到哪里了？”陳束撇了撇嘴拿起了馬克筆蘸了蘸徐乾準備的黑色墨水，開始扭頭在白板上寫字。

“榮格游戲團隊配置。”徐乾認真地翻閱著自己記錄的筆記，抬頭回答陳束。

“行，先講講這四個人吧，常規的榮格游戲準許四人為組展開對抗，玩家們通過長時間的摸索確立了最復合型的隊員結構，”陳束掰著手指頭亮給徐乾看，“構筑者，穩定者，找手和觀察者?！?

“為什么是四個？”徐乾問到。

陳束雙手抱臂地在白板前緩緩踱步：“米格爾公司規定的建議人數，剛問世的時候的確有玩家嘗試過五六個人甚至七八個人一起同步意識然后進入游戲，可是出現在構筑戰場的玩家只有四個，他們打完比賽出來之后發現，剩余沒有進入游戲的同伴在座位上帶著儀器沒有反應，像是睡著了一樣，送到醫院之后才發現…”

“意識下潛?！毙烨Я艘а馈?

陳束點了點頭：“沒錯，米格爾公司從未公開對這些安全事故做出解釋，這也是為什么聯合政府會把榮格的游戲列為反人類的理由之一，事實上除了立法譴責和制約，我們也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因為…”

“米格爾公司并沒有確切的固定辦公地址，所有外勤部在全球范圍查封的米格爾據點都空無一人，榮格游戲的服務器IP接口也都莫名其妙地無法進行反推算和鎖定。”徐乾又一次打斷了陳束的話。

“…沒錯，”陳束的嘴角有些抽搐，“雖然出了事故，但是后來羅素米格爾所創辦的榮格爭霸賽號稱可以實現人愿望的噱頭還是讓不少人趨之若鶩，即使每一屆的冠軍都會失蹤，有些榮格游戲的狂熱粉絲卻把那看作是他們去了實現愿望的天堂的征兆，反而更加執著地參賽?！?

“我在警校的時候就沒有搞懂，為什么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還會有人相信實現愿望這種鬼話?！毙烨⑽櫫税櫭?。

“我的第一場榮格游戲是高中和同學一起玩的，中世紀鬼神類的題材，我那一場是攻擂方，在最后即將勝利的時候我在祭壇旁邊看到了一顆樹，”陳束并沒有直接回答徐乾的問題，“我從那棵樹上搖下來了很多樹葉，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些樹葉細小的脈絡全是各不相同的，就像是真實世界里的樹一樣?！?

“所以？”徐乾不明白陳束的意思。

“所以如果我們要繼續調查米格爾公司的話，就不要把它看成是一款游戲，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款計算機可以做到如此龐大的數據處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米格爾公司的科技水平確實遠超現代人類，他們的種種表現也似乎真的和三零年開始的意識下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一部分人是沖著尋找真相去的，還有一部分人就是真的相信他們的愿望可以被米格爾公司輕輕松松地解決，”陳束踱步走累了就盤腿坐在了地上，“你知道的，今天這個時候，人們已經到了芝麻大小的希望都得去爭地頭破血流的程度了?！?

徐乾沒有再繼續說話，好像默認了陳束所說的原因。

“當然，也有玩家試過兩三個人，甚至是一個人獨自進入游戲，”陳束話鋒一轉，“事實上在四個人以內的情況下，也是可以正常進入游戲的，但是一場游戲所涉及到的職能對于一兩個人來說會異常的繁重，所以之后米格爾公司所建議的四人一組游戲規則就慢慢地被認為是最理想的游戲人數?！?

“一個游戲能涉及到多少職能？“徐乾問到。

“四種，對應著四個參加游戲的玩家，”陳束豎起了四個手指，“構筑者建造戰場副本，散布信息，穩定者協助構筑者，找手收集信息，觀察者匯總，處理所有的線索最后找到勝利的條件。”

“我不明白。”徐乾搖了搖頭。

“每局榮格的游戲分成攻擂方和守擂方，守擂方構筑雙方較量的戰場并制定這場游戲的勝利條件，攻擂方則是要在戰場里尋找身邊所有的信息然后推斷出正確的勝利條件，我們管這個東西叫做‘核’，”陳束開始在白板上寫寫畫畫，“守擂方要確保藏好自己的核，攻擂方則要在給定的三次機會之內正確判定出守擂方的核，并根據核的規則取得勝利，所以，所有勝利的關鍵就在于信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場復雜版本的躲貓貓。”

“要在守擂方給出的所有信息里找到勝利的判定方式？”徐乾面色有些復雜，“如果這個游戲真如你所說的這樣無限趨近于真實的話，從如此海量的信息里獲取守擂方真正的意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嘛，這個游戲不只是靠耐力，還有洞察力，計謀，甚至是…運氣，”陳束聳了聳肩，“當然，你也可以用土方法?！?

“什么土方法？”

“讓對手所有的隊員喪失繼續思考和行動的能力，換句話說，”陳束頓了頓，“在游戲里殺掉所有的對手，也可以判定勝利?！?

徐乾愣了一下，然后就不再繼續說話了。

“這個看似最簡單的方法其實也是最難實現的，”陳束看著閉上嘴巴的徐乾，滿意地接著往下講，“一般的戰場副本都是各種各樣不同的題材，有著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規則限制，什么規定時間段不能殺人，規定時間段不能出門，有的允許構筑者造飛機大炮，有的連小小的匕首都造不了?！?

徐乾面色復雜地合上了筆記本，然后嘆了一口氣。

“但是也不用擔心，”看著有些灰心的徐乾，陳束笑嘻嘻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我們有秘密武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