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的心事沒有出路
- 宿命:榮格的游戲
- 李帕圖
- 3887字
- 2022-11-19 19:28:56
“所以陳束,你現(xiàn)在有什么想法?”面目和藹的男子試探地詢問耷拉著腦袋的陳束。
“明天再想吧,今天太累了,”陳束小聲地說著,“徐乾的審訊時間過了嗎?我想去見見他。”
看著陳束無心討論的蔫樣,余空皺了皺眉,剛想發(fā)作卻被黎長河給攔住。
“或許剛醒來就讓你參加會議不是一個好主意,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咱們再聊細節(jié)。”黎長河點了點頭,陳束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林杰死的時候,念了一句話。”陳束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開。
“什么?”黎長河愣了一下。
“警校學(xué)生對著警徽發(fā)過的誓,”陳束平靜地扭過頭看著在座的眾人,眼神冰冷地像是等待捕殺的雄獅,讓房間里的所有人都了個冷顫,“他是個好警官,他們都是。”
“我知道。”不同于沉默的其他人,或許是因為黎長河是和他們朝夕相處的長官,在陳束說出林杰的名字的時候,他眼睛里充滿了懷念和悲傷。
陳束走了,他的這句話卻停在了眾人耳邊,這個寬敞的房間因為他這句不斷回蕩的話也變得稍微有些擁擠。
陳束扶著墻來到了空無一人的電梯門口,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過了半個小時,魏云聲果然說話算數(shù)。
“媽的,剛剛坐了幾層下來的啊。”陳束有些絕望地來到了一旁的樓道,他順著中間的縫往上看去,望不到頭的樓梯讓他頭皮有些發(fā)麻。
“我不建議你把頭湊在樓道夾縫里,樓上普工部的工作人員經(jīng)常往下丟抽完的煙頭。”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陳束身后傳來,他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椅靠在門框上的樸候。
“你是剛剛坐我旁邊的人。”陳束認出了他。
“樸候,原棋院隊員,現(xiàn)在在新成都的文化宮工作。”樸候朝陳束伸出了手。
“現(xiàn)在還有棋類比賽嗎?”陳束和他握了握手。
“所以我再就業(yè)了,現(xiàn)在在文化宮上班,每天澆澆花,看看書,組織組織市民業(yè)余活動,”樸候聳了聳肩,“你知道,現(xiàn)在人們就缺這個。”
“你比那個什么余空好說話多了。”陳束舒了一口氣說。
“大院長大的孩子,本性不壞,有點迂腐而已,”樸候笑了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工牌,“你要搭電梯嗎,我可以帶你一程。”
“那謝謝老哥了。”陳束想了想,沖著樸候點了點頭,然后扶著墻走到了電梯前。
“普通通行證,樸候,聲紋確認。”樸候刷了一下卡,機械合成音在他們頭頂響起。
“林漷。”樸候?qū)χ溈孙L(fēng)念出了自己的聲紋密碼。
“普通通行證,樸候,授權(quán)通過,傍晚好,樸候先生。”電梯門應(yīng)聲而開,樸候扶著陳束走進了電梯。
“去哪?”樸候問他。
“審訊室在哪層,我去那。”陳束說。
“我只是進來開例會的代表,不算正式的客棧員工,沒有去工作區(qū)的權(quán)限。”樸候沖陳束搖了搖頭。
“那就隨便哪個你能去的區(qū)吧,總之離開這一層。”陳束倚著玻璃輕聲說到。
樸候看了陳束一眼,也沒有再多說話,他摁下了出口所在的頂樓,又替陳束隨便摁了生活區(qū)的一層。電梯微微顫抖了兩下,然后開始運行,兩人都在嗡嗡的電機聲中沉默著,沒有說半句話。
“你會參賽嗎?”望向沒有盡頭的深海,樸候用食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玻璃。
“什么?”陳束倚靠著玻璃,感受到了電機運作帶來的微微震動。
“今年的榮格游戲爭霸賽。”樸候解釋到。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等明天再說吧。”陳束閉上了眼睛,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
“明天你就會知道怎么做嗎?”樸候問他。
“不,有可能明天一顆隕石撞到地球,我們都嗝兒屁了就都不用想問題了。”陳束有些惱怒地回應(yīng)喋喋不休的樸候。
正說著的時候,樸候替陳束按的生活區(qū)樓層到了,陳束扶著電梯門走了出去。
“想得美,下一顆靠近地球的彗星還要再等二十年,”電梯門緩緩地關(guān)上,樸候輕輕地笑了笑,“在那之前我們都得好好地解決問題。”
樸候說完的時候,電梯門剛好關(guān)上,陳束看著不斷上升的樓層,沖著關(guān)閉的電梯門比了一個中指。
陳束轉(zhuǎn)頭走進了大廳,空氣里漂浮著速凍食物烹煮的味道,這里應(yīng)該是員工的食堂。他找了個角落坐定,然后緩緩地把頭埋在了臂彎里,陳束用半瞇著的眼睛掃視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這里太陌生了,陳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不知所措。
陳束想起來了那本放在孤兒院書架最頂端的《魯濱遜漂流記》,那本書講述了一個在孤島上自力更生活了很久很久的人的故事,陳束現(xiàn)在就感覺自己呆在一座孤島上,只是和魯濱遜不同的是,他是被強制帶進來的,而且不像主人公遭遇了海難,他在市區(qū)里開飛車,墜湖,然后被人像一個籃球一樣拍了兩下又用一塊鋒利的碎片給釘在了一輛變形的運輸車上。
“開完啦?怎么跑食堂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自己的頭頂響起,陳束抬頭一看,看見了一臉疑惑的魏云聲。
“是不是被領(lǐng)導(dǎo)給訓(xùn)了一頓?”魏云聲看著陳束發(fā)紅的眼眶,捂著嘴笑了起來。
“我剛剛爬樓梯,樓上的煙灰彈我眼睛里了。”陳束揉了揉眼睛繼續(xù)趴在桌子上。
“普工部的傻狗,我遲早有一天要給他們一人打一管氰化物。”魏云聲皺了皺眉。
“你帶我去審訊室好不好,我想見見徐乾。”陳束低聲請求魏云聲。
“先吃飯吧,你想吃點什么?點一份就好,剛醒來的病人不能暴飲暴食。”看著陳束像條濕漉漉的流浪狗一樣耷拉著肩膀,魏云聲嘆了口氣,然后用工牌刷了一下桌子上的終端。
“傍晚好,魏醫(yī)生,請問您想吃些什么?”合成音的指示從餐桌旁的揚聲器放了出來。
“我不餓。”陳束搖了搖頭,可是肚子卻響了起來。
魏云聲并沒有理他,她點了一杯石榴汁后把點菜板遞到了陳束面前,陳束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一份雞肉套餐,不一會兒他的餐點就被傳菜的裝置從后臺送到了他們面前。
“您的餐點已經(jīng)齊了,請慢用。”傳菜裝置的機械手有些笨拙地翻了兩番,然后慢慢地朝后開去
“你們管這個叫雞肉套餐嗎?”陳束看著自己面前簡陋的錫紙盒,左邊盛著米飯,右邊則是一團油綠的糊狀物,隨餐附送的還有一小盒蘋果汁。
“航空食材便于儲存,快吃吧。”魏云聲有些不耐煩地喝了一口石榴汁。
陳束一口一口地吃著賣相一般的食物,不只賣相一般,口感和味道也相當?shù)毓训愂賱由鬃拥姆仍絹碓酱螅詈笊踔琳麄€人的臉都埋在了飯盒里,不一會兒整個飯盒就空了。
“走吧。”陳束把空飯盒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準備去電梯那里,魏云聲卻沒有動彈,而是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巾替他擦了擦嘴。
“現(xiàn)在走吧,餓死鬼。”魏云聲滿意地拍了拍手,攙扶著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陳束站了起來,走向了電梯。
兩人乘坐電梯來到了審訊室的樓層,這里并沒有太多的人在走廊上奔走,氛圍比之前的幾個樓層都要壓抑。
“進去吧。”魏云聲領(lǐng)著陳束來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你這次會等我嗎?”進去之前陳束問她。
“還是等你半個小時,你要是能蹭到樸候的通行證的話我相信你也能再蹭到其他阿貓阿狗的卡。”魏云聲很惡趣味地擰了擰陳束的臉頰,然后轉(zhuǎn)身朝著電梯走去。
魏云聲離開之后,陳束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答,他輕輕地扭動了把手,門并沒有上鎖,他走進了審訊室。審訊室并不大,沒有窗戶沒有盆栽,正中間擺放了一張桌子,桌子的兩邊放著兩張金屬椅,一個年輕人正被拷在桌子的另一頭,他低著頭,臉被埋在有些凌亂的頭發(fā)里。
陳束走到徐乾的對面坐下,他本來預(yù)想了好多話想要對徐乾說,可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只能張張嘴,輕輕地嘆出一口氣。
“來了?”徐乾突然開口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埋著頭,聲音聽起來憔悴又沙啞。
“嗯。”
兩人之間長久的沉默。
“太糟糕了。”陳束好不容易繃起來的身體又癱軟了下來,他仰著頭又嘆了口氣。
“他們說是我做的。”徐乾說。
“不是你。”陳述搖了搖頭。
“就是我。”徐乾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陳束看向徐乾,他此刻已經(jīng)把頭抬了起來,臉色蒼白,眼窩凹陷,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個好覺,陳束沒有再繼續(xù)和他爭論下去,他面色復(fù)雜地看著徐乾,還是什么都說不出來,兩個人就這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林師兄和我關(guān)系最好,以前在學(xué)校里他就罩著我,”好像組織語句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徐乾的聲音越來越小,“后來進警隊也是他點名要的我,他說我不會做人,得一直有人罩著才行。”
陳束不敢相信一臉正經(jīng)的徐乾居然會說出“罩”這樣江湖氣的動詞,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地端詳沒有穿著威風(fēng)凜凜的外勤服的徐乾,他發(fā)現(xiàn)在那裁剪得體,光鮮亮麗的警服下面,裹著的只是一個纖瘦少年的身體。
就在陳束以為徐乾會接著講他的故事的時候,徐乾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會救你出來的,好好休息吧。”過了很久以后,陳束起身走到門前,輕聲地對徐乾說到。
“陳束。”就在陳束準備開門離開的時候,徐乾喊住了他。
“嗯。”陳束轉(zhuǎn)動門把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說,他會在你奪冠的那晚再次找到你對嗎?”徐乾嗓音沙啞地詢問著。
“嗯。”
“帶我參加比賽,”徐乾的聲音已經(jīng)不再顫抖,出口的聲音平靜地像是一片沒有波瀾的湖泊,然而陳束卻仿佛能感受到靜謐的湖面下洶涌的暗流,“我?guī)湍銑Z冠,你幫我審判他。”
“…嗯。”陳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
陳束離開審訊室后來到了電梯口,看見了百無聊賴的魏云聲。
“這么快啊,我以為你們好哥們兒都得徹夜長談呢?”魏云聲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陳束。
陳束沒有理會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刷開電梯。
“去哪層啊?”走進電梯后,魏云聲詢問陳束。
“去黎長河辦公室。”陳束說。
“先回療養(yǎng)區(qū)吧,你剛醒過來,還需要做進一步的體檢。”魏云聲提出了建議。
“去黎長河的辦公室。”陳束看著玻璃外的海洋,又平靜地重復(fù)了一遍。
“如你所愿。”魏云聲聳了聳肩,然后摁下了最底層的一個按鈕,電梯在接到指令后,飛快地向下落去。
“話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在哪里讀的拜仁的詩?你是個拾荒者嗎?”魏云聲看著眼前這個默不作聲的少年,繼續(xù)問到。然而不出乎魏云聲的意料,陳束仍然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他還是像剛剛第一次乘坐這部觀光電梯一樣安靜地看著玻璃外的景象。
“這片海里有魚嗎?”陳束突然詢問魏云聲。
“應(yīng)該有吧,我也不太清楚,干嘛突然問這個?”魏云聲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
“你說魚游進這些人類房子以后,還找得到出路嗎?”陳束自言自語地喃喃到。
“你說什么?”魏云聲沒有聽清楚。
“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