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怪物騎士。”羅阿肯停下了懸浮車，他摘下了駕駛盔，戴著墨鏡的臉從車窗里探出來和徐乾打著招呼。

徐乾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遠處蒙蒙亮的天光和羅阿肯那兩道搶眼的遠光燈光柱以外，世界一片昏暗，他不是很理解為什么羅阿肯要戴墨鏡。

“我哥就是這樣，裝酷耍帥，習慣了就好了。”似乎是從徐乾的臉上看出了費解，從后座被黃芷玲抱下車安置在輪椅上的羅小麥理了理身上T恤的褶皺，轉動著輪椅的轉輪到房車門口拍了拍徐乾的肩膀。

徐乾看著眼前下車后站在他面前的四人，這是CN西南賽區決賽后的第三天，他們在游戲里約定好的最后一天。

“陳束呢？”羅阿肯也走到房車門口，探頭進去張望著，在聽到陳束的鼾聲后又有些無奈地把頭縮了回來，“客人站在外面干等，主人在睡大覺，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從車到座椅到鍋碗瓢盆食材冰箱都不是他的，他算個雞毛主人，”徐乾將手中的涼茶一飲而盡，扭頭上了房車，“三天前我們還是對手呢，你們應該也不完全算是客人。”

羅小麥和林朝恩黃芷玲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幾人跟著徐乾進了車門，路過被嗆吃癟的羅阿肯的時候，每個人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眾人走進了昏暗的房車里，出乎羅小麥預料的，這里并不算太過擁擠，尤其是自己臃腫的輪椅裝置和身材像一頭大猩猩一樣的羅阿肯進來后也沒有那種狹窄的感覺。

“車兩壁可以擴張收縮。”徐乾看出了四人打量四周的目光，抬手指了指兩邊向外凸出的壁櫥和休息區沙發。

車里有些亂，但是不算臟，休息區的桌子上放是一臺手動架在棚頂的老式曲面液晶顯示屏，一些黑色的HDMI和Type-C電線纏繞著，蜷曲著鏈接一個接受藍牙信號的轉接小盒子，一個圓柱體的袖珍藍牙音響，還有一臺放在桌子上，被明顯改裝過的PlayStation4 Pro，隔三岔五就去找老狗拿些獵奇貨的羅小麥輕而易舉地認出了這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這些一百多年前的電子垃圾屬于房車尾部仍然半蓋著毯子閉眼流口水的陳束了。

羅小麥并沒有去催促仍在熟睡的陳束，她像其他幾個人一樣坐在了休息區，伸手輕輕在PS4上摸索了一下，隨著一聲清脆短促的電子提示音，主機的邊緣開始冒出藍色的光。

“你們，喝點什么？”徐乾轉身走到了便攜式冰箱旁打開了柜門。

“三杯白水，一罐果汁，”羅阿肯仍然在不停打量著這里，從內飾到他們擁有的電器設備，羅明重工的大公子當然沒有坐過這種已經快要被淘汰了的機動陸行房車，他也不是羅小麥那樣的拾荒者，也不了解那些繁雜的電纜線和厚重的主機，“你們，條件有些落后啊。”

“本質上我們算在逃亡，”徐乾抱著三瓶純凈水和一罐果汁走到了休息區，“你見過哪個逃犯是每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的。”

羅阿肯撇了撇嘴，接過徐乾手中的水分發給了坐在內側的三人。

羅小麥沒有管那罐放在自己面前的果汁，此刻她已經拿起了桌上的手柄，操作有些生澀地選擇著游戲，她不會用手柄，不理解那些各式各樣的按鍵和遙桿都代表著什么。是的，自稱是資深拾荒者的羅小麥，其實并沒有玩過PS4，一直想著讓老狗拼一臺來著，但是一百多年前的電子元件幾乎沒有辦法保存到今天，所以也就一直沒有下文。

羅阿肯看著絲毫沒有交談欲望的羅小麥嘆了口氣，三人和徐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等待陳束醒來。羅小麥鼓搗來鼓搗去的，屏幕上終于出現了游戲的啟動界面，她不知道那是一款什么樣的游戲，她控制的那個角色留著胡子，穿著夸張華麗的禮服，站在末日漆黑的王都前庭，巨大的燃燒怪物卷起赤紅色的火霧，滿屏的傷害，羅小麥慌張地左右跑，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死亡，每一次死前，旁邊的伙伴們總會大聲地念叨她控制的角色的名字。

“上推右搖桿，看到遠處旗桿亮起長按三角形。”就在羅小麥焦頭爛額躲避傷害的時候，眾人停止了交談，一個惺忪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

羅小麥照做了之后，才發現主角居然可以瞬移，有些興奮地繼續摸索著游戲。

“你再晚點醒我都準備朝你臉上潑水了。”徐乾看著邋里邋遢的陳束說。

“大哥，不正常的是你們好不好，哪有人早上六點半來家訪的。”陳束繞過了休息區，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罐碳酸飲料。

“你們倆真的是同伙嗎？”林朝恩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表情各異的年輕人，“感覺你們完全不活在一個世界里啊。”

陳束看了看穿著整齊，頭發一絲不茍地打理好，似乎隨時準備體面逃亡的徐乾，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破舊的人字拖，寬大的白色T恤直接當睡衣，上面還有不明的深紅色污漬，陳束歪著頭想了半天，覺得有可能是幾天前自己吃熱狗面包的時候沾上的番茄醬。

“當然是了，”陳束笑嘻嘻地擠在徐乾身邊坐下，“我要是被抓住了，徐sir肯定是第一個來救我的。”

徐乾有些不耐煩地把陳束推開，陳束又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坐了回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難啊。”在一旁半天不出聲的羅小麥突然泄氣了一般撇了撇嘴，有些生氣地把手柄擱在了桌子上。

“難就別玩了，聊正事。”羅阿肯輕輕敲了敲羅小麥面前的桌面提醒了她一下。

“這個根本就不是人可以玩過的游戲嘛，被碰一下就死了。”

陳束看著吃癟狡辯的羅小麥，聳了聳肩膀拿起了手柄，按下了重新嘗試的按鍵。角色再次重生，站在前殿的廣場前，陳束在羅小麥目瞪口呆下嫻熟的連續操作著手柄，躲閃，瞬移，重擊，切換武器，和伙伴的合體技，按鍵的聲音激烈地響起，他面不改色地盯著屏幕上通天的火焰，似乎了熟于心火焰怪物每一次的攻擊，游刃有余地行走在戰場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過場動畫。一只和火焰怪物同樣龐大的怪物沖天而過，在云層之上，對準那只怪物捏緊了拳頭，無數的巨劍組成了光芒耀眼的劍陣，像暴雨一樣傾瀉而落，火焰怪物來回躲閃著，持劍的怪物一劍落下牽制住了它，主角在一陣光芒中召喚出了武器，一柄終結火焰怪物生命的劍。

“巴哈姆特的巨劍，結束了。”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以后，陳束長出了一口氣，他關閉了仍然在播放過場動畫的屏幕和主機。

“你，是什么物種啊。”屏幕熄滅后羅小麥瞠目結舌的臉被倒映在了黑屏上，她回想著剛剛陳束快要把手柄按起火的速度和反應，咂舌地扭頭看向陳束。

“你不熟悉操作和敵人的技能，手熟了之后你也可以。”

“這得是多熟才向你這樣？”

“來回通了十多遍劇情吧。”陳束想了想。

羅小麥搖了搖頭，不再吱聲。

“行了，游戲也過了，酷也裝了，把你前兩天和我說的話和他們說吧。”看著十分滿意羅小麥崇拜語氣的陳束，徐乾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行，”陳束點了點頭，“讓我想想啊，該從哪里開始講呢？”

“勘測地塔。”徐乾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沉聲提醒到。

“對，勘測地塔。”出乎徐乾意料的，那段他擔心是陳束最不愿意啟齒的經歷正在被陳束輕輕松松地說出來，從在餐車那里買到參賽資格開始，到和勞安成的矛盾，到破譯王界給的坐標，到在勘測地塔碰到勞安成的暗算，再到殿后犧牲的金剛兄弟，一五一十地全部講明了。

“小董和小小董，可惜了。”陳束講了很久，林朝恩聽完后有些唏噓。

“你認識他們？”陳束愣了一下。

“以前在黑市打過幾次交道，那兩個孩子本性一點也不壞，也算是為生活所迫吧。”

“是吧，”陳束輕輕地笑了笑，“超帥的，他們倆。”

“然后呢然后呢？”不知道是不是陳束天生就有講故事的節奏感，羅小麥迫不及待地想聽接下來的事。

“后來那段時間，我就一直處于恍惚的狀態，”陳束聳了聳肩膀，“直到和你們比賽前，作為守擂方，我并沒有在規定時間內登入游戲構筑好戰場，然后意識就被拉進了一個，嗯，很熟悉的地方，外在表現應該就是徐乾說的，睡著了。”

“很熟悉的地方？”羅小麥有些不解。

“你還記得多少，當初意識下潛的感覺？”陳束問到。

“記得最深刻的，是感覺一層一層地被剝離吧，”羅小麥愣了一下，托著腮開始回想，“先是無法張嘴，然后聽不見……”

“…看不見，碰不到，最后失去意識，對嗎？”

“嗯，然后上浮的時候順序反過來，等等，你是說…”羅小麥點了點頭，她看向陳束，在看到了他的表情后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意義是什么。

“沒錯，”陳束看到羅小麥如此激動的反應，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我覺得，我可能又一次意識下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