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不可能……”羅小麥喝了一口果汁，不敢相信這件事情。

對啊，怎么可能，那個接觸自己，揚言會預言的米諾說，這個世界只會出現(xiàn)九個上浮的人，黑蒂斯除了首領，像她這樣的干部還有四個，交給他們的任務是每個人負責接觸一名上浮的人，這單次闖回鬼門關的九個人已經(jīng)是人類的奇跡了，怎么可能會有人能兩次從如此令人恐懼的未知里全身而退？

“‘意識下潛是原因未知的類腦死亡狀態(tài)，經(jīng)過前幾代人的實驗和論證，意識歸來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科普文上都是這么講的，我也一直這樣相信著，意識下潛的那一年時間在我看來就像是正常睡了一覺一樣，我上浮以后就總覺得我忘了些什么，翻遍了我寫的日記也想不起來，我想你也會有類似的感覺吧，”陳束沒有理會震驚的眾人，繼續(xù)講了起來，“我猜，我們因為意識下潛忘掉了什么東西。”

黃芷玲整個人還沒有從陳束之前描述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故事里走出來，整個人仍舊處于宕機的狀態(tài)。

“記得人類之環(huán)嗎？那個失敗了的拯救計劃？”陳束點了點頭，“那些學者們的推測有沒有可能是對的，所有意識下潛的人，他們的意識都去往了一個地方，榮格的游戲，人類之環(huán)，會不會都和那個地方有著聯(lián)系。”

“人類之環(huán)……”羅小麥喃喃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她有些激動地拍了拍手，“對的，對的，都對上了！”

“什么又對上了？”黃芷玲又轉(zhuǎn)頭滿臉疑惑地看向羅小麥。

“黑蒂斯的計劃，黑蒂斯的計劃！米諾在試著拉我入伙的時候告訴過我，她們來到新成都不僅僅是為了接觸我，還有她們在籌備的一件事情，”羅小麥低頭翻動著自己的小挎包，“她告訴我，如果我不打算加入她們的話，就讓我做好要救人的準備。”

說著，羅小麥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像是匆忙間寫下的，她展開了紙張，陳束和徐乾探頭望去。

我們啟動人類之環(huán)，找到‘諾克提斯’，準備救人。

“我不知道諾克提斯是誰，問她，她又搖了搖頭說當他看到這張紙條以后就明白是他了。”羅小麥嘟囔著。

“我知道諾克提斯是誰，”陳束聽后，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諾克提斯就是你剛剛玩的那個游戲的主角，你控制著死了無數(shù)次的亡國王子。”

“別鬧了，我還得跑到游戲里去求一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救救我的世界嗎？”羅小麥翻了個白眼。

陳束望著那張紙條怔怔出神。

“也就是說，黑蒂斯也知道這件事情，也知道人類意識所在的那個，世界…邊緣，他們想要啟動人類之環(huán)，想把人的意識給再次拉回來？”黃芷玲捏了捏鼻骨，有些費力地總結到。

“要真是這個目的他們完全可以公開自己上浮的信息和情報，正大光明地和聯(lián)合國申請重新啟動人類之環(huán)，用得著偷偷摸摸的嗎？”林朝恩搖了搖頭。

“那個米諾，也是黑蒂斯的人吧，”徐乾接過了話茬，“她為什么要給你遞這個紙條？”

“不知道，神賦力不能對神賦力持有者釋放，我看不了她的記憶，”羅小麥搖了搖頭，“不過我感覺，她不像是壞人。”

“憑什么？”

“憑她的眼睛，警官先生，憑她看著我時，焦慮乞求的眼睛。”羅小麥認真地盯著徐乾，一字一句地說到。

“你這種話，就是再誠懇十倍也連基本證據(jù)都算不上。”徐乾看著這個有些脫線的姑娘，又看了看羅阿肯，莫名其妙地覺得有沒有可能她不是他們父母親生的，而是陳束失散多年的妹妹。

“徐乾是對的，對于陳束，你還可以通過徐乾的記憶來側(cè)面印證很多事情和身份，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米諾，你怎么確定？”羅阿肯立刻附和陳束的觀點。

羅小麥一時語塞，憋紅了臉。

“她求了我的。”她弱弱地說了一句。

“先這樣吧，林叔玲姨，麻煩你們再跑跑，找找關于人類之環(huán)最近的動靜，還有關于黑蒂斯也繼續(xù)查。”羅阿肯揉了揉羅小麥的腦袋，扭頭對林朝恩和黃芷玲說。

“人類之環(huán)監(jiān)視一下動態(tài)好說，但是這個黑蒂斯，二小姐和米諾接觸后我和芷玲就一直在查，可是直到現(xiàn)在都什么結果沒有。”林朝恩有些犯難地嘆了口氣。

“換些關鍵詞再找找吧，比如許諾普通人擺脫宿命的宗教，慈悲憐憫的半神，高人一等的自由，還有，”陳束頓了頓，眼屎都沒擦干凈的惺忪雙眼突然陰狠，“勞安成的動向之類的。”

“勞安成？”黃芷玲皺了皺眉。

“黑蒂斯的人和勞安成接觸過，他知道我是上浮的人的事，他為黑蒂斯的降臨提供便捷，獎勵是可以做黑蒂斯的狗。”

黃芷玲還想再問些什么，林朝恩卻不動聲色地用手肘輕輕捅了她胳膊一下，黃芷玲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在提到勞安成這個名字后，眼神發(fā)生了如此猛烈的變化，就像是披著溫順綿羊外皮的兇狠野獸露出了代表用餐的獠牙。

“好。”黃芷玲愣了一下，嘆了一口氣。

是啊，該他恨的，那是他的大仇人，放在二小姐畫的那些漫畫里，就是主角的Rival，是在他面前殺了他好友，還迫使他無能為力的渣滓。

“你們接下來什么打算？”在初步交談完畢以后，羅阿肯詢問徐乾。

“繼續(xù)打比賽。”徐乾喝了一口水，不動聲色地說。

“就兩個人了還打？”

“嗯，打。”徐乾點了點頭。

“你們倆出去一下。”羅小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指著陳束和徐乾。

“啊？”陳束回過神來，有些摸不著頭腦。

“快點快點，家庭會議家庭會議。”羅小麥說著，不由分地推了推他們，就這樣，陳束和徐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莫名其妙地被她趕出了房車。

陳束和徐乾站在房車外，此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亮了大半。

“我們下一場比賽，還用這一招嗎？”徐乾開口問到。

“我們的比賽，是有收聽窗口和官方解說的，黑市上那些下注的人肯定已經(jīng)看過了，打破第四面墻，上次戰(zhàn)場本來就是在我無意識下陰差陽錯的選擇，大家現(xiàn)在又知道了我們只有兩個人，應該就不會再上當了。”陳束嘆了口氣。

兩人不再說話，抬頭看著天空，那被太陽光照射得淺到幾乎不藍的厚云層。房車隔音并不是很好，車內(nèi)不斷傳來交談的聲音，在兩人站到腿都要麻掉的時候，門開了。

“恭喜你，陳束，鑒于我們接下來還要繼續(xù)分享情報互幫互助，我和哥哥決定作為代表，加入你們的隊伍，補全人數(shù)。”羅小麥轉(zhuǎn)動著輪椅在黃芷玲的幫助下出了房車，一邊往前走一邊笑嘻嘻地說到。

“啊？”這次陳束和徐乾都一臉懵。

“暫時性的，我們輸?shù)袅私衲甑牡貐^(qū)決賽，之后也沒有什么事了，按照小麥描述的徐乾記憶，你們要是在全國決賽奪冠就可以再次見到你們在黑蒂斯的仇人了吧，”羅阿肯解釋到，“作為現(xiàn)階段的盟友，你們愿意幫助小麥阻止黑蒂斯的計劃，我們就幫你們奪冠。”

徐乾有些猶豫地看向陳束，如果他們真的以奪冠為目標，此刻確實需要可靠的幫助，只是陳束愿意嗎？他的戰(zhàn)隊，原本的三個隊員都已經(jīng)不在了，作為一個可以把老師失蹤掛念十幾年的念舊的人，他真的會接納其他的隊員嗎？

“好啊，”出乎徐乾意料的，陳束欣然同意了，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和為首的羅阿肯握了握手，“歡迎入隊。”

“只是暫時，除開比賽以外，所有的行動，我必須在場，確定二小姐和少爺?shù)陌踩！秉S芷玲明顯有些不同意，急忙強調(diào)到，站在她身旁的林朝恩微微笑了笑，在和陳束對視的時候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過既然我入隊了，我得當隊長。”羅小麥揚起了下巴，趾高氣昂地看著陳束。

“貌似某人上把游戲是輸家吧。”陳束演技浮夸地撓了撓頭，引來羅小麥黑臉的怒罵。

“首先，戰(zhàn)隊名字不能再叫餐車戰(zhàn)隊了，太土了這個名字。”幾番拌嘴之后，羅小麥抿了抿干澀的嘴唇，有些不滿意地說到。

“全國賽戰(zhàn)隊都有一次更改隊員和隊名的機會，”陳束和徐乾對視了一眼，“至于新名字，已經(jīng)有了，就不勞您費心現(xiàn)想了。”

“叫什么？”

“…紅衣社。”

“什么意思？”

“紅色代表傷口和犧牲，”陳束轉(zhuǎn)頭看向遠處細得像是一根絲線一樣的板塊堤壩，“最適合我們這種沒有退路的爛仔幫。”

“阿金的原話是，紅色代表榮耀和勝利。”徐乾糾正陳束。

“是嗎？也無所謂了吧，”陳束對著太陽吸了吸鼻子，“一個意思。”

羅小麥小聲念叨了兩遍這個名字，滿意地拍了拍手。

“就這個了，那我就是紅衣社的隊長了，隊長回去休息了，你們兩個閑散隊員隨意，聯(lián)系方式給徐乾了，事情有進展了再聯(lián)系。”羅小麥沖兩人揮了揮手，便被羅阿肯推著，和黃芷玲一起朝懸浮車走去。

“二小姐就是這個樣子，不好意思。”林朝恩沒有立即跟過去，他站在陳束身邊一起看著離開的三人。

“年輕少女嘛，理解，”陳束笑了笑，“我前幾年像她這么大的時候，比她還夸張。”

“剛剛芷玲對你們的敵意，你們別放在心上，她只是想保護二小姐，對所有的底子不清楚的陌生人都這樣。”

“也理解。”

談話間，那三人已經(jīng)坐上了車，羅小麥從后車窗里露出腦袋大聲地催促著林朝恩。

“董家兄弟的爺爺，你在負責了嗎？”

“嗯，今年的續(xù)艙費已經(jīng)交了。”

“好樣的，好樣的，”林朝恩臨走時有些欣慰地拍了拍陳束的肩膀，“你們都是好樣的。”

說完，他就朝懸浮車小跑而去。

“我去買點物料，順便去趟情報網(wǎng)，你有什么要帶的？”在那四人走后，徐乾從房車尾部的支架上卸下了一輛機動摩托。

“碳酸氣泡水，一打，謝謝大佬。”陳束從眺望中回過神來，笑嘻嘻地沖徐乾比了個大拇指。

“遲早有一天得糖尿病。”徐乾皺著眉頭嘟囔著，擰下油門在轟鳴聲中揚長而去。

在他遠去后，整片平原又只剩下陳束一個人了。

“老是這樣啊。”陳束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有些頭疼地撓了撓頭。

他回到了房車上，打開了電視屏幕和游戲主機，畫面仍然定格在諾克提斯王子準備走進內(nèi)殿處。

接下來的劇情，陳束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了，那個看上去嚇人的龐然大物是這個世界的火神，可是它并不是最終的Boss，最終boss是敵國的宰相，那個害主角被迫流亡的人。

主角的三個伙伴不會和主角一起進入內(nèi)殿，而在臨進入內(nèi)殿之前，他們會要求主角帶上一張他們一起拍攝的照片作為紀念，然后玩家就需要從整個游戲過程中拍攝的照片里選取一張放進包里。陳束通關了十多次這款古老的電子游戲，幾乎每一處地方他都有拍過照，但是每次到這里的時候，他總是會選取同一張，那張照片是艷陽天里，主角四人站在一處懸崖上，每個人要么故意板著臉裝酷要么嬉笑著擠到最前面搶鏡頭，那是開篇第一處可以照相的支線任務，也是在亡國的消息傳到幾人跟前，每天釣魚推車，一路高歌去迎娶圣女殿下最開心的時候。

……

“陳哥，你說，咱們是不是很像這個游戲里的人啊，”在某一天深夜，徐乾和董剛都睡下后，董金和陳束仍然鬼鬼祟祟地在客廳插著耳機打游戲，“那個肌肉男是我哥，冷靜的眼鏡男是徐哥，這個金發(fā)大帥哥是我，諾克提斯王子就是陳哥，命運之子嘛你們倆不都是。”

……

如果米諾真的如羅小麥所說，可以預知未來的話，那她或許就可以看見羅小麥和自己的碰面，那她或許也知道，“諾克提斯王子”，一直是董金對自己調(diào)侃的戲稱，她傳遞紙條，會不會就是給自己看的呢，她傳遞紙條這件事情本身，會不會也被包括在了她看到的命運中了呢？

陳束用力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以后他退出了游戲，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董金同款魔改過的運行硬盤，插上機子之后陳束在海量的文件中用手柄艱難地檢索著，找到了一部片子，那部董剛說，是這款游戲前傳的片子。

那部，陳束這段時間，反復看了無數(shù)遍的片子。

“Nyx真的太遜了啊，剛子。”陳束喃喃到，聲音很快被片子開頭激烈的打斗聲蓋了過去。

陳束一直沒有明白，董剛在臨別前和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看了這部片子后才明白他說的是一句發(fā)音蹩腳的英文，在故事的最后，向先王支付“日出之時，獻上生命”的代價，沒有皇室血脈的Nyx成功借助皇室先王的力量打敗了強大的將軍，他顫顫巍巍地走到了陽光下，身體開始出現(xiàn)裂痕，他坐了下來，手臂無力地耷拉在膝蓋上，對著遠處的黎明，向自己老是從每個人的嘴里聽到，但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王子喊話。

“愿你賢明治國，年輕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