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多！！！”陳束的視線模糊了，他還記得這個話癆老哥一路上和自己的聊天打屁，他抱怨從警生活枯燥無聊，抱怨有的時候遇到無理取鬧的民事糾紛，可在那時，他還是一個活著的人。

陳束喘著粗氣掙扎著，他現在完全不在乎斐多的膝蓋可以碾碎他的脊椎，他只想翻個面，然后用力咬掉斐多的臉皮。

“這就對了！陳束先生，你是上浮的人，是神明的寵兒，你有資格反抗和你平起平坐的我，而不是被我像騎著野狗一樣坐在身下！”眼前的狀況絲毫沒有波動到斐多的情緒，他滿意地笑著，然后抓起陳束的腦袋把他扔了出去，陳束像一顆炮彈一樣撞在了那兩輛報廢的車上，一片鋒利的車身碎片穿透了陳束的左肩把他釘在了車上。

“As for now，陳束先生，您第一次加入黑蒂斯的機會，我需要您給我一個答復。”斐多拍了拍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給...你媽…”劇烈的疼痛讓陳束睜不開眼睛，他有些虛弱地瞇著眼睛，低聲咒罵著斐多。

“那我就當作您拒絕了第一次機會了，嘖嘖嘖，真是可惜，但不要過于遺憾，您還有兩次機會，那抹叫做命運的烏云還暫時沒有把你拒之門外，”說著，斐多從他那輛嵌在陳束運輸車里面的后座上掏出了一個旅行包背在了背上，“Nora托我轉告你，我們的下一次見面將會是你奪得榮格的游戲中國賽區總冠軍的那天夜晚，期待和您的再次相逢，‘Buen Camino’，my dear friend。”說完，他輕輕拍了拍陳束狼狽的臉頰，轉身準備離開。

斐多離開時路過了還呆立在原地的徐乾，徐乾仍然站在那里，他的手無力地垂在大腿兩側，那把刀正插在林杰的胸口，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而是直愣愣地盯著林杰，像是一具站立的尸體。

“哦！對了，還有你，小山鷹。”斐多拍了拍腦門，上前摟住了徐乾的肩膀，“理論上來說，神父要求我們在招募上浮的人時除掉所有周圍目擊的凡人，所以，感謝你漂亮的眼睛吧，山鷹，它們讓我記住了你，我不會殺掉我記住的人，哪怕是凡人。”

徐乾的嘴唇顫抖著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他的眼眶已經紅到發紫，可或許是因為斐多對他身體的控制包括了淚腺，他無法產出眼淚。

“至于那把刀，那是把很棒的刀，據說是災厄世代前就失傳的冷鍛工藝，我在新西班牙一個失落的教堂里拿到的，送給你了，山鷹，以防你以后想對命運揮刀時，手邊什么武器都沒有。”這句話是斐多趴在徐乾的耳朵邊上輕聲說的，整個世界上沒有第三個人聽到。

說完，斐多就斜挎著包，緩緩地朝著他們來時的路走去。

“拔劍！揮刀！命運在金屬的碰撞里誕生！犧牲的將變成枯骨！活下來的就變成詩人！”斐多高聲哼唱著沒人知道出處的句子，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天上的太陽正式被烏云遮住，在兩聲悶雷過后，一場沖刷一切的暴雨如約而至。徐乾腳邊狼藉的血跡接觸了雨水后變得越來越淡，但是卻像一張地毯一樣緩緩地鋪張開來，它慢慢地朝著路的兩邊蔓延，最后包住了這段路上的一切。

雨下了不一會兒后，徐乾終于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他恍惚地環視著自己的周圍，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他特別想哭，但或許是被控制了太久，淚腺還是麻痹的狀態，他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啊！！！！！！！！！！！！！”徐乾開始嘶吼，他用咆哮代替了眼淚，他絕望地吼叫著，密集的雨幕順著他張到最大的嘴巴流進了他的口腔，那里的雨水越來越多，不一會兒他就被嗆得無法呼吸，就像是掉進了海里一樣。他劇烈地咳嗽著，喉嚨和口腔的聯合震動似乎提前喚醒了休眠的淚腺，他的眼淚也奪眶而出。他就這樣嘶吼著，哭喊著，他狼狽地趴在被淡紅色的血與雨水鋪滿的公路上，就像一條茍延殘喘的野狗。

很久之后，雨聲還在暴虐地襲擊著耳朵，但是徐乾慢慢地安靜了，他有些吃力地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火已經被澆熄了的運輸車。徐乾路過了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陳束，一點一點艱難地爬上了側翻的車，他在變形的車艙里伸手夠到了還沒有進水的通訊儀。

“‘運鈔車隊’呼叫西南分部。”徐乾的聲音有些沙啞。

“西南分部收到。”過了一小會兒，通訊儀傳來了聲音。

“我是新成都人民規劃一區實習警察徐乾，警號S73188，我們在護送重要人證陳束的路上遭遇了神秘組織伏擊，傷亡慘重，請求醫療支援。”

短暫的沉默后，通訊儀再次發出了聲音：“請簡述目前的情況，同志。”

“七人小隊，生還一人，人證陳束重傷昏迷，請求醫療支援。”徐乾也沉默了一會兒，過后他簡單地匯報了情況。

“收到，已經定位你們的車輛，請在原地等待救援。”隨著一聲“嘟”的聲音后，通訊儀的指示燈也熄滅了。

徐乾脫力地坐在車艙里，他坐下的位置正好對著剛剛斐多撕開的那個大洞，雨水全都打在了徐乾的臉上，他失神地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已經死去了很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