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束，該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是明啊，”陳束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扭頭看去，“不去參加社團活動，來這里干嘛？”

“你說干嘛？都要放學了，你還要在這睡到多久？”叫做明的少年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手腕上的表。

這里？這里是？

陳束坐起身來，晚夏的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里看起來是某個天臺，今天的天氣無比明媚，沒有云層遮蓋的天空藍得發白，陳束朝著邊緣的欄桿走去，遠處是一個望不到邊的二手車停車場，在目力所及的天地交界處是一條鐵軌，運送煤礦的綠皮車呼嘯著開過，聲音隱隱聽上去像是鯨魚的嗚咽。

“快點，她還等著你呢，”明有些咬牙切齒地看向陳束，“真不知道你這德性是怎么被?；瓷系??！?

?；?？那又是誰？

陳束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跟著明一起朝著校門口走去。

“你月考多少分來著？這次我英語可以考過你了吧，我這一個季度都在狠攻英語，你等著排在我名字之后就完事兒了?！泵饕宦飞蠂\嘰喳喳說個不停，陳束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

陳束突然走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明。

“明仔，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标愂穆曇粼絹碓叫?，可是手臂卻越來越用力。

明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兩句，他感受到了自己肩膀的濕潤，但是依照陳束的尿性，他不確定那是他的口水還是他的眼淚。

……

羅阿肯在拉上窗簾前，一刀捅穿了那個妄想順著窗臺和外機爬進破爛公寓里的暴徒。

“他們這戰場什么審美水平?。颗K死了。”羅小麥捏著鼻子直搖頭。

“我們的設定應該是一家人?！秉S芷玲從床頭的柜臺上拾起了一張相片，照片上的四人衣著破爛，笑容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剛剛看了一下方位，公寓外窗在一個偏僻的巷子里，那里看出去街上全是燃燒的鐵皮和斗毆的人群。”羅阿肯走到床前，他看著被穢物染得花花綠綠的床單，最終還是有些猶豫地坐下。

“混亂無序的城市……”羅小麥點了點頭。

幾人又討論了一會兒當下處境以后，公寓外響起了敲門聲。羅阿肯和黃芷玲下意識地提刀俯身在門框兩邊，兩人警惕地數著敲門的節奏和次數。

兩短，一長，停頓，三短。

羅阿肯站在門側拉開了門，風塵仆仆的林朝恩順著門縫擠了進來，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把懷里的東西扔到了床上。

那是一塊破碎的巧克力蛋糕，臟兮兮的，一顆黑了一半的櫻桃被奶油糊在頂上。

“隔壁住著一個小姑娘，回來的時候送我的，”林朝恩拉開書桌旁的椅子坐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說她想讓家人一起登上方舟。”

“方舟？”

“大概就是什么救命的飛船之類的吧，這個世界在設定上已經快要毀滅了，”林朝恩點了點頭，“救生飛船的錢，一家得二十八億當地貨幣，這些人給不起，所現在外面都亂套了，大家都在搶錢，能搶多少是多少，但大多數應該都湊不齊，所以大家又都開始及時行樂，想干嘛就干嘛，沒人管了?！?

“無政府主義的末日題材嘛……”羅阿肯沉吟了一會兒，在和其余三人交換眼神了以后，他將手放在了太陽穴上。

“判定核。”

“簡述核?！?

“登上飛船，逃離末日?！?

“偏差值+0.367，判定成功，完成你的目標?！?

“對了?！甭犞X海里的聲音，羅小麥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陳束他們沒有怎么刻意去隱藏核，”黃芷玲分析到，“這應該不是劇情型的戰場，偏重點應該是武力，或者智力的較量?！?

“我個人比較偏向于是武力型，從林叔找到的線索來看，湊錢應該是我們登上飛船的唯一方法，”羅阿肯把剛剛拉上的窗簾掀開了一個小縫，“我們得和他們一樣?！?

黃芷玲和林朝恩微微沉默，他們倆都是歷史的見證者，親歷了災厄世代的余波和意識下潛的全程，兩個人的年齡加起來快一百歲了，他們那個時代都講究為了“修復世界創口”而疲于奔命，對游戲這類文化產物接觸的并沒有那么多，也沒有羅阿肯和羅小麥那么接受在虛擬世界作惡這件事，這個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同樣真實，每次受傷，每次死亡，每次把武器刺入敵人的胸口，噴灑在自己臉上溫熱的鮮血，用游戲開發者，罄竹難書的羅素米格爾先生的話來說，所有玩過這個游戲的人都是從冥河爬回現實世界的亡者，沒人能夠拒絕戰勝死亡的愉悅感，那是世界上最龐大，最不可戰勝的東西。

“放心，我們只搶該搶之人?！绷_阿肯看出了兩位的顧慮，父親派來保護二人的守衛在替羅明集團做事之前都是光明正大的大人物，做什么事情也得有名正言順的由頭，在過往的比賽里，這也一直是羅阿肯有些頭疼的一個原因，因為榮格游戲被禁止至今，仍然在參賽的選手全都是米格爾窮兇極惡的狂熱信徒，他們為了爭搶那唯一一個升入天國的名額，什么招數都用的出來，有的時候你必須得承認，不是所有人都正大光明的，陰招可恥，但是有用。

“我們倒不是擔心這個，少爺，”林朝恩有些猶豫地和黃芷玲對視了一眼，“我剛剛大概摸清了外面的地形路線，所有出行的人都背著一只大小不一的包，里面裝的應該就是他們的錢，從我對那些背包容量的觀察來看，我并不認為這個街區可以湊夠二十八億貨幣送我們離開。”

“你做路圖了嗎？”黃芷玲問。

“呃……”林朝恩愣了一下，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頭，“搞忘了?！?

“…林朝恩，這輩子能指上你點啥？”黃芷玲皺著眉看向他。

“我本身又不是找手，漏點步驟很正常嘛?！币姏]法被糊弄過去了，林朝恩索性理直氣壯地挺直了腰桿。

“沒有路圖的話，無論如何還是得出去探探情況，如果幸運的話，先籌點原始資金吧，這個戰場的構筑等級在3.5級，近現代熱武器可以構筑，”羅阿肯搖了搖頭，他把手中那柄鋼刀卡合在了自己衣服自帶的皮質刀鞘里，“如果有熱武器的話，就需要注意守擂方的遠程打擊，盡量制造混亂，和人群靠在一起。”

“真要是中門對槍就好了，”羅小麥狗仗人勢地哼哼了兩聲，“有玲姨在，還有人能對得過玲姨？”

幾人又商量了一下，羅阿肯和羅小麥配合著為四人構筑武器和彈藥，三把方便拆卸打理的AKM突擊步槍和一柄為黃芷玲專門構筑的巴雷特。羅阿肯和羅小麥的構筑速度遠遠快過尋常構筑者，不一會兒幾人就武裝起來。

“走吧，我都等不及了，昨晚練習賽是個純智力型，都不用怎么挪窩的，沒啥意思，”羅小麥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摩拳擦掌地朝門口走去。

羅阿肯看著妹妹意氣風發的樣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羅小麥是出車禍的那一年開始迷戀上榮格游戲的，由于意識數據存檔在車禍之前，只有在這款游戲里她才能像個健全的人一樣奔跑。

“階段一的三個目的，摸清戰場大小地形，掠奪初始資本，探查有價值的有效信息，”羅阿肯照例部署著目標，“不影響和通關流程無關的NPC，不私自行動……”

“……公開所有搜尋到的信息，行了哥，太啰嗦了?！绷_小麥不耐煩地接上了羅阿肯的最后一句話，推開門朝外走去。

幾人走在破敗不堪的木制走廊上，整棟樓都因為哭喊和槍響聲搖搖欲墜，羅小麥路過了林朝恩所說的那個小姑娘家門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她叫住了羅阿肯，讓羅阿肯構筑出了一塊水果硬糖，荔枝味的，她的最愛。

羅小麥接過了糖，把那塊硬糖的包裝紙卡在了門把手的縫隙里，這樣屋里的人一打開門就會看見掉落在地的糖果。

“生日快樂?！绷_小麥輕輕說到，然后重新掛上了興奮的表情朝樓下跑去。

林朝恩和黃芷玲跟在兩人身后，這些小動作都被他倆看在了眼里。

“二小姐，和夫人真的很像?！秉S芷玲少有地沒有和林朝恩拌嘴。

“一樣的矛盾嗎？好像是的，”林朝恩懷念地看著前方羅小麥蹦跶的身影，“前腳和別人兇神惡煞打完架，后腳就掛著彩，帶著糖和玩具進孤兒院的那種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