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了。
是的,我在初中熬了三年,高中又盼了三年的高考僅僅用了三天就結束了。每次我坐在門前的木樁上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都會這么想。
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了,自從放假開始,我的心里總覺得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它像一種解脫,像是一種束縛,更像是沒有目標的一種空洞。這種感覺,像極了六年級的暑假和九年級的暑假。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概是因為這次是真的沒有目標了吧。
九月是個繁忙的月份,每次我走出家門,總能聽見拖拉機收玉米的轟鳴聲,這聲音和每天都有的雞鳴狗吠聲穿在一起,共同構成了人們黝黑的面龐和充實的糧倉。
這一切,我們統稱為收秋。
我們家也開始忙起來了,父母每天早出晚歸,只留下一個我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家。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比較多余的人。每天將近晌午起來,半夜將近凌晨睡覺,一天只吃一頓飯,過著一種醉生夢死的生活。我不知道這種生活對我有什么意義,但它是過去幾年來所有人都阻止我做的。
這一天,我睡醒之后只覺得一陣茫然,心里越發的堵得慌。我穿上拖鞋,扒拉扒拉亂成一團麻的頭發,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大門。農忙還在繼續,我瞇起眼睛,斗大的紅日已經西去,看來已經接近夜晚了。我向東西張望了一下。東邊的玉米已經收完,西邊的地上種的是花生,也收的差不多了,處理完的花生秧全部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個很大的花生垛。今天的活已經干的差不多了,人們都去休息了,我趿拉著拖鞋,走向了這個巨大的花生垛。
這個大東西是今天才弄出來的,卻是每年都有的。冬天柴火不夠的時候,就可以用它燒火。一陣微風刮來,吹起了我糟糕的頭發,也將天上的一塊紅色的云朵,擋在了太陽前面。我看著擋住太陽的云,想起了很久之前聽的一句話。
“若云,是個好女孩。”
我晃了晃腦袋,盡量讓這些記憶消失。我坐在花生垛的下面看著夕陽,這時傳來了一聲狗吠。我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條老態龍鐘的斑點狗吐著舌頭向我走過來。它太老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終于,它在我身邊臥了下來,也不看我,只是靜靜地臥著。
我看著它,心中五味雜陳。我從花生垛上扯出一顆花生,剝開后送到它的嘴前。他用舌頭將花生收進去,慢慢的咀嚼。我現在看著它,就像我多年前看著它一樣,雖然它現在已經不是我家的狗了。
我也給自己剝了一顆花生。剛出土的花生,帶著許多大地的味道。這種味道,像是我多年前在這里吃的花生的味道,我不禁閉上了眼睛。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身旁的我已經帶著兩條狗走了。這是一個晴朗的周日,下周也是期末考試的最后一周。只要這周結束了,我就算是小學畢業了。在周一的早上,我目視著我上了校車。接著我就開始注視著那兩只小狗。青色的狗已經到了我的膝蓋,而旁邊那條斑點狗比青色的狗矮了一頭。兩條狗親昵的蹭著我,沒有一絲戒備。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我嘀咕著。
我的父親拿著一根繩子拴住了斑點狗的脖子。這條斑點狗有什么用呢,它又不能放牛,又不能看家護院。所以這條狗將會被送到隔壁村子的親戚家。兩條狗都嗷嗷的叫著。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處。最終斑點狗被送走,青狗因為不聽管教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鞭子。
一周過去了,我放了暑假,離開了那個度過了六年的小學。我以為應該可以過得很輕松的暑假并不輕松。青狗挨了一頓鞭子之后一蹶不振,竟開始招了蒼蠅。它不吃我們給它放進狗盆的食物,只吃幾粒我從花生垛上帶下來的花生。那是我帶著兩條狗呆的最多的地方。
青狗走了,它是餓死的。它走的那天我哭了好長時間,父親也自責下手重了些,竟把這條會放牛的狗打死了。最終在我的要求下,把它埋在了花生垛下面。而它死后不久,父親又去要了兩只狗崽,都是純種的牧羊犬。而我也醉心于新的狗崽上,便把青狗和斑點狗一起封鎖在了那個夏天。而不知從何時起,這條斑點狗又出現了。它也不回我的家里,只是在那個花生垛下曬太陽,我幾乎每個夏天都能看到它。但是也頂多看一下,絕不會去理會它。
我睜開眼睛,那條老狗閉著眼睛趴在我身邊曬著太陽。我不禁感嘆,一切都變了,一切又沒有變。
微風還在繼續,吹沒了擋在太陽前面的云彩。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想起了我在高考作文上寫的一句自創的詩:若如云而流逝兮,惟余空存清風。
我拍了拍狗,站起身來,拿了顆花生,說了聲“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