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手，踱步在這條小道上。

小道與一年之前相比，是沒有什么變化的。小道不長，就是緊貼我家房子西側連接前后院的一條很短的路，不過百八十米。它依舊是青石板，上面有些許的裂痕和許多大小不一密集的牛糞。不過在冬天都已經干的定在了路上，有些上面還有整齊的車轍，那是冬天偶爾經過這條小路的轎車車輪壓出來的。可是這條路有什么變化呢？恍惚之間我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仔細回想，似乎沒什么不一樣的。甚至小道東側牛柵欄里的牛都沒有減少一頭。我很快走到了小路的盡頭，又轉過身往回走，可它確實變了。

它的西側多了路燈。

這本是一件小事。是的，確實是一件小事，小到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路燈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可它們確實佇立在那里，就像一直佇立在那里一樣。我在這條小路上行走，感覺像是一個外來者。

冬天是寒冷的，今年的冬天又比去年的冷上許多。我只走了十分鐘就不得不把手塞進衣兜里尋求溫暖，可這并不妨礙我繼續(xù)在這條小路上行走。我在小路的盡頭停下來，回身看去，五盞路燈靜靜的站在那里，并沒有絲毫離去的意思。

在夜晚，它們散發(fā)出無盡的光芒，照亮了這原本屬于黑暗的小路。人們都驚喜于路燈解決了夜晚出門必須帶手電的問題，三三兩兩的議論紛紛。我不去理會他們，徑直走到了離我最近的路燈下。它太高了，大概有四五個我那么高，我得把頭抬的不能再高才能看見它的光源。我看著它的身體，把手從衣兜伸出來，在它身上使勁地劃了一下。瞬間我剛剛有點溫度的手又變得冰涼。這股寒氣直鉆手心，可我卻渾然不顧，只是問路燈“為何要來？”

沉默。

我又重復了一遍。

“為了光明”路燈的聲音和它的身體一樣冷。

光明？我不禁輕笑。何來光明？一年前我曾因貧窮而離開貧窮，現在我又因為貧窮而回到貧窮。想想也確實可笑，我一無家庭背景出身，二無學識學歷證明，若想在旁處扎根立足，恐癡人說夢矣。

“爾僅照道路之明，安知人心之暗乎？”我的手還放在它身上，閉著眼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許久無人應答。我緩緩睜開眼，它和以前一樣，沒有移動分毫。我咧了咧嘴角。這種問題不是它的職責之內，自然也不會回答我。我把已經沒有知覺的手重新放回衣兜里，繼續(xù)在這條小路上走。只是心情比之前沉重了些罷了。

我在這條小路上走著，看見了一年之前我在這條路上奔跑的情形。我停下腳步，恐怕他看見我而害怕逃跑。我看見的他是快樂的，他的手里拿著我在今年七月份之前用的手機，手機開著手電筒，一邊看著手機屏幕的什么東西，一邊不知道和誰打著電話。我看著他因為寒冷而小跑了起來。四周的黑暗無法吞噬這個對將來充滿希望的人。我在黑暗里看著他他不知道，正如一年之前的我不知道黑暗里有人看著我一樣。

“你呀，總是在黑暗之中尋求光明，卻又在光明到來之前隱匿黑暗。”路平靜的對我說，就像人們天天踩它也不動彈的平靜。

是這樣嗎？或許是，或許不是。可路燈照亮的地方，無法被月光所覆蓋。就像被惡念填滿的人心，無法被真善美凈化一樣。

冬天的冷氣侵入我的棉衣了，我的腳開始麻了起來。我知道這里不能呆了。于是我對著路燈敬了個禮，道了句“愿光明與你永在”便轉身離去了。

我不知前途在何方。光明呵，黑暗呵，其實早已無所謂了。若想得到光明的果實，必先經歷黑暗的自己。我縮了縮袖子，朝著更黑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