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過于,他近在身旁,卻猶如遠在天邊。
——瑪格麗特·米切爾《飄》
1
11月5日,洪都市公安局東江區(qū)分局將周奮勵故意殺人案移送同級的洪都市東江區(qū)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東江區(qū)人民檢察院初步審查認為該案系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的重刑案件,依據(jù)刑事訴訟法關(guān)于級別管轄的規(guī)定,報洪都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11月6日,洪都市人民檢察院受理該案后,根據(jù)捕訴合一的輪案規(guī)則,仍然由負責審查批準逮捕該案的第二檢察部檢察官向淵承辦,檢察官助理沈冰鴻協(xié)助。
向淵是全國優(yōu)秀公訴人,也是江東省赫赫有名的王牌公訴人,有豐富的辦案經(jīng)驗和扎實的理論功底,對公訴工作達到了審美的境界。
向淵出版了多部公訴實務(wù)和理論專著,成為檢察官提升技藝和升華理念的“紅寶書”,同時還是全國檢察系統(tǒng)的檢察教育培訓(xùn)名師,是檢察官學(xué)院的兼職教師,并擔任了多所高校法學(xué)院的碩士導(dǎo)師、兼職教授。
向淵從事公訴十余年間,主辦職務(wù)犯罪大案、搶劫銀行驚天大案、重大涉黑專案、特大金融詐騙窩案、特大滅門慘案等大要案十余年,多次榮立個人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
向淵不僅是公訴領(lǐng)域的業(yè)務(wù)專家和領(lǐng)軍人才,水平高超,才華橫溢,而且還擁有完美身材,長得英俊瀟灑,特別是傳承了鋼琴家母親的音樂細胞,鋼琴通過了專業(yè)十級,氣質(zhì)上也展現(xiàn)了法律理性和音樂感性的完美融合。
負責協(xié)助向淵辦案的檢察官助理沈冰鴻是政法大學(xué)法學(xué)碩士研究生,也是向淵晚兩界的師妹。
向淵在大學(xué)期間,是校學(xué)生會文體部部長,策劃過幾次大型文體活動,每年的元旦晚會都要表演彈奏鋼琴,邊彈邊唱,風(fēng)采迷倒了一大片女生,沈冰鴻也對這位師兄傾慕有加,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相識。
向淵本科畢業(yè)后考入洪都市人民檢察院公訴處工作,沈冰鴻打聽到后,特意選擇到洪都市人民檢察院公訴處開展本科畢業(yè)實習(xí),終于認識了這位仰慕已久的師兄。
沈冰鴻本科畢業(yè)后,考取了外校碩士研究生,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后,也考入了洪都市人民檢察院第二檢察部工作。
沈冰鴻雖是碩士研究生畢業(yè),但因工作年限和年齡限制,暫時未能入額。
沈冰鴻在校期間就發(fā)表了多篇法學(xué)論文,是政法大學(xué)優(yōu)秀畢業(yè)生,同樣擁有迷人的身姿,長得楚楚動人,氣質(zhì)高雅脫俗,可謂傾國傾城。
向淵與沈冰鴻都是才貌俱全,而且都熱愛公訴工作,執(zhí)著追求公平正義,成為一對耀眼的公訴“黃金拍檔”。
2
11月8日,沈冰鴻帶著書記員來到看守所,向周奮勵告知了訴訟權(quán)利,周奮勵依然表示放棄委托辯護人權(quán)利。
回到檢察院后,沈冰鴻向向淵報告了權(quán)利告知的情況。
沈冰鴻說:“周奮勵不請律師,完全認罪服法,看來這個案子輕松了。”
向淵聽完,倒沒覺得輕松,反而皺緊了眉頭,一臉疑惑。
沈冰鴻見狀,問道:“師兄,有什么疑問嗎?”
向淵說:“這個周奮勵不請律師讓我很意外。”
沈冰鴻問:“意外什么?”
向淵說:“你想啊,周奮勵作為一名領(lǐng)導(dǎo)干部,完全有經(jīng)濟能力委托一名不錯的刑辯律師為自己辯護,而且周奮勵也應(yīng)當清楚刑事辯護的意義,是什么原因讓他放棄這項重要的訴訟權(quán)利呢?”
向淵這么一說,沈冰鴻也覺得是有道理,但又覺得向淵是不是多慮了,說:“這倒也正常,或許周奮勵對自己的犯罪非常悔恨,以這種姿態(tài)表示自己深刻懺悔,完全服從法院裁判,博得法院同情。”
向淵說:“算了,不管他怎么想的了,對于這種不請律師的,你千萬不能疏忽大意,我也要親自閱卷。有的時候,越是看上去簡單的案件,越是復(fù)雜呀。”
經(jīng)過半個月的審查案卷,沈冰鴻形成了閱卷筆錄,制作了初步審查報告,將審查情況向向淵作了報告,向淵決定提審周奮勵。
11月26日,向淵帶著沈冰鴻來到看守所,提審周奮勵。
周奮勵戴著腳鐐走進審訊室,向淵看著眼前這位領(lǐng)導(dǎo),頭發(fā)有些凌亂,而且華發(fā)早生,胡子拉碴,神情落寞,看上去經(jīng)歷了一番人生的滄桑巨變和心理的沉痛打擊。
沈冰鴻說:“周奮勵,這是承辦你這個案件的檢察官向淵,今天我們來對你進行提審。”
周奮勵禮貌地點了點,有氣無力地說:“好。”
沈冰鴻問:“周奮勵,你在偵查階段的供述屬實嗎?”
周奮勵沉默了一會兒,說:“屬實。”
沈冰鴻接著問道:“偵查人員對你是否有刑訊逼供或者指供、誘供、騙供等非法審訊行為?”
周奮勵說:“沒有,是我自愿說的。”
沈冰鴻說:“那就請你把犯罪經(jīng)過再說一遍。”
周奮勵顯得有點不耐煩,說:“在公安都說了很多遍了,還要再重復(fù)嗎?”
沈冰鴻說:“這是必經(jīng)程序,請你配合一下。”
周奮勵點了點頭,又簡要地把在偵查階段的供述重復(fù)了一遍。
周奮勵說完,向淵問道:“周奮勵,我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務(wù)必如實回答。”
周奮勵轉(zhuǎn)而看著向淵,周奮勵與向淵的眼神相對,感覺到了向淵強大的氣場,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很不一般的檢察官。
周奮勵說:“好,你問吧。”
向淵問:“你作案用的奶酪蛋糕是在哪家店買的?”
周奮勵說:“河?xùn)|路上的‘麥戀’西點店買的。”
向淵問:“多少錢一個?”
周奮勵被問得一怔,想了想,說:“這真不記得了。”
向淵問:“大概多少?總記得吧。”
周奮勵想了想,說:“大概七八塊錢吧。”
向淵問:“你怎么知道馬雯欣喜歡吃這種蛋糕?”
周奮勵有點猶豫地說:“這……我記得聽她說過。”
向淵問:“你為什么沒有用完的喪命散沒有扔掉,而是放在家里?”
周奮勵再次感到有些一怔,想了想,說:“我不是特意留在家里的,是一時沒想好怎么處理,這畢竟是巨毒的毒藥,不能亂扔,加上也沒想到會這么快被公安抓住,原本是等我想好了處理的辦法,再去處理掉的。”
沈冰鴻在一旁再次按捺不住,說:“這有什么好想的,很簡單,往馬桶里一倒,不就沖掉了?”
向淵的反應(yīng)都沒有這么快,給了沈冰鴻一個贊許的眼神,對著周奮勵說:“對呀,你不會想不到吧?”
周奮勵這次被問得有些啞然了,用袖子擦了擦臉頰,向淵很清楚,周奮勵的這個動作是為了掩飾他的窘迫。
周奮勵想了想,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殺人這種事情……我當時太緊張了,根本沒想到往馬桶里倒。”
向淵接著問道:“你怎么會想到要殺害馬雯欣呢?”
周奮勵有點不耐煩地說:“我已經(jīng)交代得很清楚了。”
向淵說:“我指的是,你是一名領(lǐng)導(dǎo)干部,文化素養(yǎng)也很高,怎么會想到去殺人呢?”
周奮勵對這個問題更加不耐煩了,有點憤然地說:“殺人和領(lǐng)導(dǎo)干部有什么關(guān)系?省級干部也有殺人的,殺人和文化素養(yǎng)有什么關(guān)系?博士、教授也有殺人的!”
向淵干了這么多年公訴,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名犯罪嫌疑人如此“捍衛(wèi)”自己的殺人犯罪事實,看來,這個案件、這個犯罪嫌疑人很特別。
向淵見有點激怒了周奮勵,以安撫的口吻說:“好了,今天就問這些,最后我問一下,你為什么不請律師呢?”
周奮勵說:“我已經(jīng)向朱檢察官解釋過了,我認為沒有必要,也不想麻煩家人。”
向淵說:“你要想清楚了,這個案件可能會判死刑的。”
周奮勵說:“死刑?未必吧,按照當前‘少殺、慎殺’的死刑政策,這種因為感情糾葛而殺人的案件,加上被害人也有一定責任,一般應(yīng)該判死緩吧?”
沈冰鴻在一旁說:“呵,你是個通才啊,連死刑怎么判都知道。”
周奮勵沒有理會沈冰鴻,向淵接著說:“你說的是一般,但如果被害人家屬和你達不成民事諒解,強烈要求判死刑,法院判死刑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周奮勵說:“那我也認了,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馬雯欣因我而死,我是罪魁禍首,償命也應(yīng)該。”
向淵說:“好,今天的提審就到這里,你有什么想對我們說的,隨時跟駐所檢察官說,我們會再來的。”
提審結(jié)束后,向淵和沈冰鴻開車回檢察院,向淵一邊開車,一邊和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沈冰鴻聊天。
向淵說:“怎么樣,有什么感受?”
沈冰鴻有點茫然,說:“什么?沒什么特別的感受,就是覺得這個周奮勵太可惜了,為情所困,竟然喪失理智。
看來呀,這男人還是挺危險的,平常人品再好的男人,也可能一時智昏,殺了身邊的女人。”
向淵說:“行了,別亂發(fā)感慨了,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對周奮勵的口供怎么看?你覺得可信嗎?”
沈冰鴻被問得還是一臉茫然,說:“口供?我沒覺得有什么疑問呀,怎么,您覺得有什么可疑嗎?”
向淵說:“當我問他蛋糕多少錢一個時,你有沒有注意他的面部表情?明顯感到一怔,說明他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也沒想好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是他買的,這根本不用去想呀。”
沈冰鴻想了想,說:“要么,是他故意不說?”
向淵說:“不可能,他一到案就交代了犯罪事實,口供也一直穩(wěn)定,連律師都不請,沒必要在這些細節(jié)上狡辯。”
沈冰鴻說:“對呀,是挺矛盾的。”
向淵接著說:“還有,更關(guān)鍵的一個問題,他既然這么心思縝密,小心冀冀,怎么會想不到將剩下的毒藥處理掉呢?為什么會留下這么重要的物證呢?”
沈冰鴻說:“嗯,這一點也匪夷所思。”
向淵又接著說:“而且,以我對他的觀察,直覺告訴我,他不是那種能夠下狠心殺人的人。”
沈冰鴻有點驚訝地說:“這您也看得出來?我只知道讀瞳,您還會讀心術(shù)?”
向淵說:“什么讀瞳、讀心的,沒那么玄乎,讀瞳就是通過觀察人的微表情、小動作,推測他的內(nèi)心變化,讀心就是通過觀察人的面相、氣質(zhì)、言行,結(jié)合他的履歷、家庭、一貫品行,判斷他的內(nèi)心思想。
讀心主要靠人的閱歷、經(jīng)驗,靠人的洞察力,當然,也需要一些心理學(xué)知識,最后形成一種直覺,你要說我為什么覺得周奮勵不會殺人,我也說不清楚。
總之呢,干公訴人這行,絕不是精通理論或者會考試就能辦好案的,對人性人情的體察也很重要。”
沈冰鴻說:“喲,您好象多老似的,不就比我多參加幾年工作嘛。”
向淵笑著說:“別誤會呵,我可不是擺譜,是分析案子。”
沈冰鴻說:“直覺嘛,是會誤導(dǎo)人的,靠直覺辦案那太危險了,辦案還靠證據(jù)。”
向淵說:“那倒是,最終還得靠證據(jù)定案。對了,說到證據(jù),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去核實一個證據(jù)。”
沈冰鴻驚訝地說:“現(xiàn)在?核實什么證據(jù)?”
向淵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麥戀’西點店,問下那款蛋糕多少錢一個。”
沈冰鴻頓悟,說:“對呀。”
向淵開車繞道到了河?xùn)|路這家“麥戀”西點店,詢問奶酪蛋糕的價格。
沈冰鴻指著奶酪問服務(wù)員:“奶酪蛋糕多少錢一個?”
服務(wù)員說:“15塊。”
一旁的向淵有點驚訝地說:“這么小一蛋糕,15塊錢一個?”
服務(wù)員有點不屑地問:“要嗎,您?”
沈冰鴻說:“不用了,謝謝。”
向淵趕緊說:“來兩個。”說完,搶先付了錢。
向淵和沈冰鴻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往車上走。
向淵問:“你覺得怎么樣,好吃嗎?”
沈冰鴻說:“好吃是好吃,不過確實有點貴了。”
向淵兩口把蛋糕吞下,接著開車。
向淵說:“貴就對了!難怪周奮勵說不準價格。”
沈冰鴻說:“你們大男人哪會買這個吃呀,這種蛋糕是我們女生的專利。”
向淵說:“所以周奮勵這一猜,就猜得很離譜呀。”
沈冰鴻說:“一猜?您的意思是,周奮勵沒有到這買蛋糕?”
向淵說:“完全有可能。”
沈冰鴻充滿疑惑地說:“那他是叫誰來買的呢?投毒這種事情,他還會再找個幫兇嗎?”
向淵說:“買蛋糕又不是買槍、買毒藥,他沒必要找別人。”
沈冰鴻說:“對呀。”
向淵說:“你再大膽假設(shè)一下。”
沈冰鴻想了想,說:“難不成馬雯欣根本就不是他殺的?”
向淵說:“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
沈冰鴻一臉疑惑地說:“那……那么多指證他的有罪證據(jù)怎么解釋呢?”
向淵嘆了口氣,說:“所以說啊,冰鴻同志,越是完美的罪證,越容易辦成錯案呀。”
3
對案件的討論可以暫告一段落了,沈冰鴻尋思著,是不是可以聊點別的。
其實,從看守所出來,沈冰鴻就一直想問向淵,如果他處在周奮勵的那種情境下,他會越軌嗎?沈冰鴻對這個問題很是好奇。
沈冰鴻之所以對這個問題如此好奇,是因為沈冰鴻多年前就已深深愛上了向淵。
沈冰鴻在本科畢業(yè)實習(xí)期間,終于來到早就傾慕已久的師兄向淵身邊工作,而且正好檢察院安排向淵做她的實習(xí)導(dǎo)師,沈冰鴻和自己暗戀的男生成為“師徒”。
短暫的實習(xí)時光轉(zhuǎn)瞬即逝,過兩天實習(xí)期就要結(jié)束了,沈冰鴻決定向向淵表白。
沈冰鴻畫了兩張水彩畫,上面都是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圓點,其中各有一種顏色的圓點,分別組成了“我愿意”和“I LOVE YOU”,這兩句話雖然隱藏在畫中,但只要仔細看一下,是能看出來的。
沈冰鴻把畫偷偷放在向淵辦公桌抽屜里,就回家了,心中充滿忐忑和期待。
向淵回到辦公室,在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這兩張水彩筆畫的圓點圖,不過,當時的向淵剛剛擔任助理檢察員,除了玩命辦案,還要承擔處里各種材料的撰寫,工作負荷很大,他根本沒有心思看這兩幅令他感覺有點莫名其妙的畫,隨手就扔到紙蔞里了。
第二天一上班,沈冰鴻看到向淵正在埋頭打材料,自己的畫被扔進紙蔞里,內(nèi)心頓時感覺一陣冰涼和酸楚。
沈冰鴻提前一天結(jié)束了實習(xí),臨走時也沒有和向淵道別。
沈冰鴻畢業(yè)后考取了外校碩士研究生,沒有再和向淵聯(lián)系,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忘記向淵,反而始終對向淵有著濃濃的思念。
讀研期間,沈冰鴻也開始變得成熟,她開始后悔,為什么當時要用那種小女生的方式向向淵表白呢?向淵的工作壓力那么大,沒時間仔細看,隨時一扔也是很正常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呢?
沈冰鴻研究生畢業(yè),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報考洪都市人民檢察院,順利被錄用,而且順利地被分配到了向淵所在的第二檢察部,更是順利地被分配給了向淵做助理,和自己愛戀的男生成為拍檔。
沈冰鴻感覺恍然如夢,上天對她竟如此眷顧。
但不久以后,沈冰鴻就知道了,她心底一直默默深愛著的人已經(jīng)在兩年前結(jié)婚了,妻子是一名鋼琴師。
知道向淵已婚的那一刻,沈冰鴻感覺從天堂一下子墜入了地獄,原本還在感恩上蒼的眷顧,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上蒼只是跟她開了個玩笑,其實是在捉弄她。
沈冰鴻只能把這份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沈冰鴻擔任向淵的助理一年多來,向淵的睿智、才華和對公訴事業(yè)的摯愛、對公正的執(zhí)著追求,令她深深折服,向淵的司者仁心也常常令她感動,她感覺自己對向淵愛得更加深沉了,幾乎到了迷戀的地步,難以自拔。
沈冰鴻對向淵的癡戀,雖然沒有表白,但向淵是有感知的。
沈冰鴻是一個才貌雙全的佳人,向淵不可能毫不心動,但他從未想過要接受她的感情,想要拒絕,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只能裝作不懂她的心思。
向淵也曾想過,如果當年沒有遇見蔣明琦,他會愛上沈冰鴻嗎?
但即使這樣想一下,向淵都覺得有一種罪惡感。向淵對愛情和婚姻的忠貞不渝,達到一種“潔癖”的程度。
沈冰鴻想讓這個話題輕松一點,以略帶調(diào)皮的口吻問道:“師兄,能斗膽問您一個問題嗎?”
向淵一聽,心里有點緊張,心想這個師妹又想窺探他的心理了,但裝作無所謂地說:“不用斗膽,大膽問吧。”
沈冰鴻略帶遲疑地問道:“我的問題是,假如您處在周奮勵的那種情境,您會不會……?”
向淵一聽,心想,他應(yīng)該猜到沈冰鴻會問這個問題的,但他假裝沒聽懂,問道:“什么會不會,不會什么?”
沈冰鴻眼睛盯著向淵說:“師兄,您懂的。”
向淵不好意思再裝下去了,說:“你是說會不會越軌嗎?我肯定不會。”
沈冰鴻感覺向淵回答得太快了,問道:“您這么肯定?不管遇到誰都不會?”
向淵依然毫不猶豫地說:“就是仙女下凡也不會。”
沈冰鴻這次感覺向淵說的是真心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酸楚,但她沒有絲毫流露,而是繼續(xù)調(diào)皮地說:“佩服,佩服。”
向淵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有什么好佩服的。”
沈冰鴻斜視了向淵一眼,說:“您可別得意,我又沒說佩服您,我佩服的是嫂子,她可真有魅力,能夠讓一個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這么死心塌地。”
沈冰鴻的這句話,令向淵瞬間變得沉默,因為沈冰鴻提到了他最愛的人——蔣明琦,他的心里變得柔軟而略帶一絲苦楚。
向淵是在辦理鐘天崖故意殺人案期間,和蔣明琦在藍森林咖啡廳邂逅的,向淵對這位盲人鋼琴師一見鐘情。
向淵發(fā)現(xiàn)蔣明琦正是鐘天崖案關(guān)鍵證人蔣國根的女兒,而蔣國根涉嫌被人收買作偽證,蔣明琦幫助向淵說服父親同意如實作證。
但蔣國根卻在去檢察院作證的路上被意外撞傷,成為植物人。
蔣國根躺在醫(yī)院的幾個月里,向淵工作之余一直在醫(yī)院照料,同時悉心照顧著蔣明琦。那段日子,成為向淵與蔣明琦患難與共的難忘時光,他們的感情也迅速升華。
在鐘天崖案最后一次庭審調(diào)查時,蔣國根奇跡般地蘇醒,隨即趕赴法庭如實作證,為鐘天崖洗清了冤屈。
向淵向蔣明琦求婚,蔣明琦卻婉拒了,她擔心自己的先天性心臟病會拖累向淵,選擇為愛放手。
蔣明琦的拒絕,更讓向淵認定這是值得他一生去愛的女人,因為蔣明琦懂得愛別人,勝過于愛自己。
但此后,蔣明琦消失了一個多月,令向淵日夜思念,魂牽夢縈。
時間沒有消磨向淵的愛情,反而令他更加確信自己有多愛蔣明琦,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一生選擇。
向淵的愛情經(jīng)受了考驗,也得到了父母的祝福,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四年過去了,向淵對蔣明琦的愛一直沒有變,蔣明琦也同樣一直深愛著向淵。
蔣明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生育會給她的生命帶來風(fēng)險,蔣明琦非常期望她和向淵的愛情有一個愛的結(jié)晶,多次提出想冒險生一個孩子。
但向淵一直沒有同意,雖然他同樣希望和蔣明琦有一個孩子,但這種風(fēng)險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蔣明琦的這種犧牲和付出,會令他愧疚一輩子。所以,向淵一直堅持不要孩子。
雖然沒有孩子有一點缺憾,但向淵覺得,能夠一生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此生就是幸福的,就該知足了。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年前,蔣明琦的心臟病再次復(fù)發(fā),并很快惡化,不得不做了心臟移植手術(shù)。
心臟移植后,人體免疫系統(tǒng)會將新的心臟視為外來入侵物進行抵抗,即產(chǎn)生排斥反應(yīng),所以病人需要在余生中長期服務(wù)免疫抑制藥物。
今年以來,蔣明琦的心臟開始出現(xiàn)較為嚴重的排斥反應(yīng),不得不加量服用免疫抑制藥物,以緩解排斥反應(yīng),而加量服藥的后果,是人體免疫力大大降低,大大增加了感染的風(fēng)險。
一年多來,向淵也看了大量心臟移植方面的書,快成半個心臟病醫(yī)生了。
向淵曾考慮請醫(yī)生為蔣明琦做二次心臟移植,但醫(yī)生答復(fù)目前心源緊缺,要等到匹配的可移植心臟需要時間,更重要的是,做過一次心臟移植手術(shù)的患者會形成組織粘連,二次心臟移植的風(fēng)險非常大,手術(shù)成功率大大降低。
如果二次心臟移植行不通,等待蔣明琦的只有死亡。
向淵不敢問醫(yī)生,蔣明琦還能活多久。他害怕聽到答案。
向淵事業(yè)上順風(fēng)順水,碩果累累,但愛情上卻難逃劫難。也許上天對向淵過于殘忍,但向淵相信,“世間的幸福大抵相同,不幸卻有千萬種”,只要還活著,就是幸運的。
沈冰鴻當然完全不知道這些,她以為能夠讓向淵如此忠貞不渝的女人,一定是個美麗善良、健康聰明、才貌雙全的完美女人。
沈冰鴻沒有看向淵的表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向淵的沉默。
過了幾秒鐘,沈冰鴻才感覺到空氣變得沉默,不過,她仍然沒有看出向淵的內(nèi)心感受,故意打破沉默說:“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嗎?更難一點的?”
向淵以為沈冰鴻要問別的,隨口說:“問吧。”
沈冰鴻說:“我不是說您現(xiàn)在,您現(xiàn)在夫妻恩愛著,和和美美的,我相信您是不會,我說的是處在周奮勵的那種情境中,嗯……也就是……算了,不問了。”
向淵見沈冰鴻欲言又止,說:“哦,為什么不問了?”
沈冰鴻說:“嗯……這個問題有點晦氣,您就當我沒說呵。”
向淵一聽,一下就明白了,沈冰鴻是想問他,假如他的妻子也去世了,他也遇到了一位愛他的、卻已婚的紅顏,他會接受對方的愛嗎?
沈冰鴻問者無心,但卻擊中了向淵內(nèi)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因為沈冰鴻說的“晦氣”,恰恰對于向淵而言,是正要面對的現(xiàn)實不幸。
向淵從不敢想蔣明琦去世了自己會怎么樣,但這次沈冰鴻的問題,觸發(fā)了他去想這個不敢想的問題,而一想到自己的愛人可能撒手人寰,與他永別,他的鼻子一本酸,頓時淚眼模糊。
淚眼妨礙了開車的視線,向淵抽了一張紙擦了擦眼睛,這時,沈冰鴻才發(fā)現(xiàn)向淵流淚了。
沈冰鴻趕緊道歉說:“師兄,您這是……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無聊的問題。”向淵擺了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
沈冰鴻口里這么說著,心里卻又是一陣說不清的酸楚。她心想,肯定是自己的問題觸發(fā)了向淵的聯(lián)想,想到假如妻子不幸離世,情不自禁地落淚了,可見向淵該有多么深受著妻子,能夠被這樣一個優(yōu)秀而忠情的男人深受著,該是多么幸福的女人呀。
沈冰鴻想到這里,心里又不禁多了一分妒嫉。假如當年自己換一種方式表白,把心中的愛勇敢說出來,或許享受這份幸福的女人就是自己呀……但這種假如有什么意義呢?
沈冰鴻禁不住陷入莫名的惆悵和感傷,此刻,她有一種強烈的沖動,很想見一見向淵的妻子,看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讓向淵如此深受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