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信寄出兩天后的傍晚，惠姐打電話問陳晨能不能過去幫忙，送送外賣。

陳晨這才想起來，好久沒有去米線店轉轉了。

見面寒暄了幾句，陳晨便推著電動車出了小店。

總共六份，需要先送B區的四份，C區的一份。因為學校規定，外賣員不得入校，所以只能不走尋常路。 B區的四份挺方便，隔著柵欄就能遞送過去。C區就相對費勁一些，不過陳晨知道一條便道。

陽光從蓊郁的枝葉里漏下來，掉在灰色的落葉上，腳下的土壤松軟濕潤。陳晨靠在一棵粗壯的松樹上仰著臉看，樹冠又高又大，蔓蔓枝枝。

遠處傳來枯枝碎裂的聲音，他緊了緊背包帶，拂開眼前的灌木枝葉，繼續往前走。

有人快速越過他，蹲下身褪了書包，鉆進了小洞里，回手把書包拽了進去。洞口處的藤蔓又折了幾根，淌出白色汁液。

陳晨攀上洞口旁的小楊樹，伸腿踩上鐵柵欄跳了出去。剛站起身要走，肩膀就被人捏住了，他聞見了一股微弱的香水味。

問話的人陰陽怪氣：“今天這是第幾次了？”

“第一次。”

“放屁！只要被抓的都說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

“為啥不鉆洞啊？”問話突然變成了河南方言，接著就是女孩的笑聲，陳晨回頭一看，她正靠在秦凱的肩頭兒笑得花枝亂顫。

秦凱搖搖頭：“三哥，你不適合干外賣這行，人家鉆洞開掛還會躲避，一天掙一百多，你這還不夠功夫兒錢。”

“行了，”覃曉明仍舊在笑，“干嘛老擠兌人家？”

“你……你們這是去哪兒？”陳晨有些窘迫。

“看電影。咋樣？一起去？”

“坐你倆中間當電燈泡嗎？”陳晨擺了擺手要走。

“你可以找你那位一起啊？”覃曉明笑著說，“怎么？還在鴻雁傳書啊？”

陳晨忙要解釋幾句，卻被秦凱擋了回去，“得了，老三，她們整個學院都知道你倆的愛情故事了。”

覃曉明捂著嘴點點頭，“我們老師上課還說過這事兒呢！”

“老三，你說實話，你心里不癢不急？”秦凱滿臉跑眉毛。

陳晨揚了揚手里最后一份米線，“不聊了，不聊了，我得趕緊走了。”

從遇見肖瀟到現在，不多不少一個月。要說他這三十多天里從來沒想過有關男女欲望的事情，那真的是裝假扯淡。他有時會在掛掉電話的時候，會感覺自己掉入了巨大的空洞里。

這空洞像是個胃口極大的活物，一點兒都不知道滿足。先是渴望得到一顆芳心，得到了芳心之后又渴望與有心與心的交流，

盡管這些渴求在一個星期內就實現了，差不多每天他都能看到幾句體貼的問候，每隔一兩天又有煲電話粥的機會。

他當然不會把這樣的感受寫在紙上。但他偶爾會在秦凱夜不歸宿的時候，像摟著一個女性軀體的姿勢摟著手機的聲音，這是唯一可得的快感。

在這樣的夜晚之后，陳晨覺得自己很失敗，也漸漸開始同意秦凱所說的精神戀愛其實就是喪偶式戀愛。

只為肉體的情感是縱欲，但沒有肉體的情感是禁欲。兩者都很極端，因為兩者都抹殺了作為人百分之五十的屬性。

從C區出來，路燈已經點亮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學海大道上的車輛密密麻麻，閃著遠燈，按著喇叭，亂成了一鍋粥。陳晨推著電動車見縫插針，好不容易才從車流中掙脫上岸，兜里的手機響了。

“喂，是老地方嗎？”

“對對……不好意思……”一般打這個電話的，都是來催單的，陳晨習慣性地開始道歉，“這路上太堵了，我馬上就到！”

“沒……沒關系的……”對方是個小女生，說話倒挺客氣，“我就是想問一下，能不能麻煩換一下送貨地址？我這兒有特殊情況……”

反正是最后一份，也不用趕時間，陳晨很爽快地答應了：“您說地址就成，我可以的！”

喇叭聲又大作了起來，陳晨捂著左耳，把右耳緊貼在手里，終于聽清里面說，地址從A區宿舍樓北面柵欄改到了南面，倒是尋常情況。這時候經常有女生從南面的澡堂出來，順路在那面的柵欄縫里接外賣。

“再給我三分鐘時間，我馬上就到！”陳晨準備掛電話的時候，那女生又急忙說：“等等……等一下！”

“怎么了？”陳晨按了急剎車。

“不……不好意思，”那女生應該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就是覺得你這聲音……”

“對對，不好意思，這邊都是車，太吵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謝謝了。”對方掛斷了電話。

三分鐘后，陳晨準時來到了宿舍樓南面的柵欄處。有個外賣員都在那兒等著，里面也圍了三四個女生。

陳晨等了一會兒，女生們都散了。對方還是沒有來。

當他拿出訂單手機準備給那女生打電話的時候，自己的手機又響了。

竟然是肖瀟。

“征，你現在在哪里？”

“雨，我在A區南面柵欄給人送外賣。”

“送的什么啊？”

陳晨覺得有些好笑，“好吃的米線。”

“哈哈，我也想吃。”

“那我待會兒可以加個班，給你送一份，哈哈。”

“不用了。”

陳晨有些失落，還是那三個字，看來還需要再等些時日了。他剛準備再回復的時候，肖瀟又發來了信息，“我就在你面前。”

陳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他緩過神，發現對面柵欄里站著一個女生。

她應該剛從澡堂里出來的，長發有些松散蓬松，在路燈下閃著美麗的發絲光。她穿著一件有些寬大的白色T恤，下身穿著牛仔休閑短褲，胳膊著挎著一只小巧精致的浴筐。

“肖……肖雨，是……是你嗎？”陳晨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生近乎開懷了，“哈哈，這就是不期而遇，我們終于遇見了。”

陳晨狠狠地點了點頭，“你等著，我去找你。”

“不用，這次……”肖瀟把浴筐往地上一放，擼起袖子就抓住了柵欄，“我先來找你吧。”

她利落地攀上柵欄，然后一躍而下。

就是像是做夢似的，伴隨著一股溫熱柔軟的香味，陳晨第一次把她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