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林生握著江畔留下的折扇,穿行在珍樓錯(cuò)綜復(fù)雜的回廊間。晨光里,珍樓仿若一座微縮城池,八百米長(zhǎng)的主樓朝南而立,三百米寬的兩翼舒展,四座小門樓如明珠鑲嵌四角,每一處都藏著不同風(fēng)味的酒樓與廚房。
轉(zhuǎn)過一道月洞門,他撞見一位身形豐腴的女子正提著木桶走來,腕間油亮的銅勺隨著步伐叮當(dāng)作響。“姑娘,請(qǐng)問這里是主樓的內(nèi)部食堂嗎?我找雷大壯。”
女子抬頭,圓臉上綻開爽朗的笑,露出兩顆虎牙:“我就是。瞧你拿著二爺?shù)纳茸印贿^我更喜歡大伙叫我雷胖胖。”她接過葉林生遞來的字條掃了一眼,玉墜在扇柄上輕輕搖晃,“既是二爺?shù)呐笥眩闶亲约喝耍∽撸忍疃亲尤ァ!?
與此同時(shí),江畔的汽車已停在穹窿山腳下。這座因“天形穹窿,其色蒼蒼”得名的山巒,此刻被晨霧籠罩,宛如一幅水墨長(zhǎng)卷。山腰處,寧邦禪寺的飛檐若隱若現(xiàn),這座始建于梁代的古剎,承載著千年禪意。
石階上苔痕斑駁,江畔拾級(jí)而上,忽聞一陣孩童的嘟囔聲。只見一個(gè)小和尚正蹲在門檻邊,用樹枝在地上劃著算式,圓臉蛋皺成一團(tuán):“施主留步!我若帶你見住持,可得幫我解開這道難題——一百饅頭一百僧,大僧三個(gè)更無爭(zhēng),三名小僧分一個(gè),大小僧人有幾丁?”
江畔目光微亮,這正是兒時(shí)熟稔的算題。“大僧二十五,小僧七十五。”他蹲下身,指尖在青石板上輕點(diǎn),“你看,以四人為一組,一組恰分四個(gè)饅頭。一百除以四得二十五,便是大僧人數(shù)。”
小和尚豁然開朗,蹦跳著引路。穿過香火繚繞的佛堂,終于見到了緣業(yè)法師。這位白發(fā)如雪的高僧靜靜聽完江畔的講述,從檀木匣中取出一串佛珠與幾枚朱砂符:“此佛珠需取其一,與靈藥一同碾碎。一半供小狐服用,一半裹入符袋。每四十九日需更換一次,方能瞞過伏妖師的靈識(shí)。”
暮色漸濃時(shí),江畔帶著葉林生來到大唐寶齋。雕花木門推開,唐嬌嬌正踮腳擦拭博古架上的乾隆釉彩瓶,湖藍(lán)色的旗袍襯得她眉眼如畫。“二爺可算來了!這位是……”
“我兄弟葉林生。”江畔的目光早已被釉彩瓶吸引,修長(zhǎng)手指輕輕撫過洗口與夔龍耳,“這小瓶倒是難得。對(duì)了,前些日子的玉虎符,聽聞還有青銅器一同出土?”
唐嬌嬌的指尖微微一頓,垂下睫毛:“青銅器剛到手便被老主顧收走了。那人出手闊綽,爹爹實(shí)在不好推脫……”她忽然抬頭,眼波流轉(zhuǎn),“不過二爺放心,下次若有好物,定先給您留著。”
夜深,太真別院的紗帳隨風(fēng)輕擺。狐小七蜷縮在江畔枕邊,望著月光下泛著微光的內(nèi)丹,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母親最后的笑容、靈狐島的火海,都化作眼中閃爍的淚光。恍惚間,內(nèi)丹突然化作流光沒入她口中。
晨光初現(xiàn)時(shí),江畔被一聲輕呼驚醒。床榻上,一位身著素白紗衣的女子正慌亂地系著衣帶,青絲如瀑垂落,肌膚勝雪,眉眼間卻還帶著幾分狐的靈動(dòng)。她舉起頸間的符袋,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江……江畔,是我,小七。”
江畔怔怔地望著眼前人,那熟悉的眼波流轉(zhuǎn),恍然還是記憶中那只倔強(qiáng)的小狐貍。他喉頭微動(dòng),從錦盒中取出金簪,簪頭的狐形紋飾在晨光中泛著溫潤(rùn)的光:“你母親說,等你化形……便把這個(gè)交給你。”
小七接過金簪,指尖輕輕摩挲著簪身,忽然展顏一笑。晨光落在她頰邊的梨渦里,仿佛靈狐島的春天,終于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