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狐貍之窗
- 偏天
- 黑月幻想szs
- 7005字
- 2025-07-06 12:00:00
“師弟,你忘了,我們是家人啊,我們都是被月瀆那個嫖子坑害的”
“我不會再相信你”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人能夠復雜到獨自撐起一部影視劇或者是文學作品。
雨絲在霓虹燈下織成金色的網,將街角那間名為“琥珀時光“的咖啡館籠得影影綽綽。我蜷在臨窗的卡座里,看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將街景切割成碎片,像極了那些在稿紙上反復涂改的句子。攪拌棒在杯中劃出漩渦時,她推門帶進的風掀動了我的筆記本,紙張翻飛間露出扉頁上未完成的標題——《困獸手札??》。
她總在周三傍晚出現。墨綠色絲絨大衣裹著單薄的身形,發間銀蝶發卡閃著幽藍的光,像是把某個雨夜的磷火別在了鬢角。此刻她正用銀匙攪動濃縮咖啡,手腕翻轉的弧度讓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纏滿繃帶的手腕。我數過那些繃帶,七道,從腕骨到肘彎,像某種神秘的圖騰。
“您的藍山。“服務生放下骨瓷杯時,她忽然抬頭。霓虹燈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屑,我看見那里棲息著兩團永不熄滅的霧靄。這個瞬間讓我想起在東京見過的能劇面具,那些被朱砂與金粉勾勒出的悲喜,此刻正在她嘴角微微顫動。
三個月前我開始在深夜遇見她。有時她蜷在消防通道的陰影里讀《神曲??》,羊皮手套撫過但丁的詩句時會在紙頁留下淡紅壓痕;有時倚著消防栓給流浪貓喂食,指尖沾著魚腥味和止痛片的苦澀。直到某個雪夜,她突然開口問我:“知道困獸為什么不吃同類嗎?“睫毛上凝著未化的雪粒,聲音輕得像要融進呼嘯的北風。
此刻她正用小刀削蘋果,果皮連成長長的嘆息墜入垃圾桶。刀鋒突然轉向自己的手腕,卻在觸及皮膚時被我抓住手腕。繃帶下滲出的血珠染紅了蘋果肉,她卻笑得像只找到新玩具的貓:“你聞到了嗎?鐵銹味比咖啡香多了。“
我想起上周在圖書館發現的舊報紙。1946年的社會版頭條印著燙金標題:滬上名媛水靈小姐香消玉殞,疑似情殺。配圖里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女人,左腕系著銀蝶結。而眼前人的耳后,正藏著枚褪色的蝶形胎記。
“他們說我是災星。“她突然說,指尖撫過咖啡杯沿凝結的水珠,“父親是銀行家,母親是蘇州評彈名角,可十二歲那年...“話音被突然響起的《夜來香??》切斷,老式留聲機在角落里沙啞地旋轉。她起身跟著旋律輕輕搖晃,繃帶在暗紅燈光下泛著血色的柔光。
我鬼使神差地摸向大衣口袋。父親臨終前塞給我的懷表正在發燙,表蓋內側嵌著張泛黃照片——穿洋裝的少女在百樂門門前回眸,腕間的銀蝶結與她發間的發卡如出一轍。記憶突然如漲潮漫過堤岸,我想起七歲那年躲在衣櫥里,透過縫隙看見母親將裁紙刀插進自己咽喉時,飛濺的血珠也像這樣在月光下泛著藍。
“要聽故事嗎?“她不知何時回到座位,指尖捻著片染血的蝶翼,“關于困在時間琥珀里的青鯉。“玻璃窗外的雨忽然變得粘稠,霓虹燈在水洼里扭曲成掙扎的蛇形。她開始講述某個被遺忘的雨季,說蘇州河上的擺渡船如何載著尸體沉入河底,說百樂門的舞女如何在午夜變成青鳥,說父親書房的保險箱里鎖著半本《推背圖??》...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描述的場景與父親日記里的殘頁逐漸重合:1943年秋,收到匿名威脅信;1945年春,銀行金庫失竊;1946年元月,妻子失蹤...而所有線索的終點,都指向那個穿墨綠大衣的背影。
“他們叫我水靈的時候,其實早該知道。“她忽然抓住我的手,冰涼的指尖按在脈搏處,“困獸從不畏懼牢籠,它只是饑餓。“懷表在此刻發出刺耳鳴響,表盤上的羅馬數字開始瘋狂倒轉。我想看清她的眼睛,卻只看見兩團燃燒的霧靄,霧中隱約有無數張面孔在哀嚎——穿陰丹士林旗袍的母親,戴金絲眼鏡的父親,還有無數個在雨夜狂奔的自己。
消防通道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她的身影在煙霧中變得透明,墨綠大衣化作流螢四散。我沖出去時只抓住半片銀蝶發卡,金屬邊緣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柏油路上,竟開出妖異的紅玫瑰。
此刻我坐在堆滿剪報的書桌前,臺燈將《困獸手札?》的標題映在墻上,像道滲血的傷疤。樓下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與三十年前那夜的警笛漸漸重疊。我摸著懷表內側新增的裂痕,終于明白有些故事從不需要結局——就像困獸永遠在追逐自己的尾巴,而我們這些記錄者,不過是困在文字迷宮里的觀察者,用墨水喂養著永不饜足的真相。
玄霄帝君變成了百丈高的怪物,六扇門的眾人不得不出手了,遲遇航召喚了大量的靈獸,又吃了許多的糖豆來保持精神力,可以將奴道發揮到極致。
三界第6位仙尊,玄胎仙尊是第一位召喚師,他發明了御獸之法,同時掌握了英靈進化的奧秘。
【玄胎秘聞錄】
青冥崖頂的千年玄冰突然開裂時,崖下傳來金石相擊的清鳴。玄胎仙尊站在冰窟邊緣,左手撫過腰間三枚刻滿符文的青玉鈴,右手按在凝結著血色冰霜的劍柄上。他腳下躺著七具冰棺,那些本該在百年前渡劫成功的弟子此刻保持著修煉的姿勢,眉心插著的天機釘還在微微發亮。
這是他第九百九十九次召喚試驗。洞窟深處懸浮的魂火海翻涌著詭異波紋,數百個凝聚著修士神識的魂珠在碧落泉中沉浮。當玄胎仙尊將本命精血灑向泉眼的瞬間,所有魂珠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共振。最中央那顆漆黑的魂珠突然睜開十二只復眼,瞳孔里浮現出與仙尊一模一樣的面容。
“終于...“他撫摸著冰棺上凍結的“道“字,唇角滲出冰晶。三百年前太上老君扔給他的《黃庭經》還藏在袖中,羊皮卷上被朱砂標記的段落正在滲血。那些血珠滴落在青玉鈴上,發出類似編鐘的嗡鳴,驚醒了沉睡在冰層下的上古兇獸。
洞窟四壁的青銅鎖鏈突然繃直,八十一根刻滿符咒的鐵鏈從虛空垂下。玄胎仙尊踏著鐵鏈走向祭壇中央的混沌漩渦,每走一步,腳下就綻開一朵燃燒的業火蓮。當他將左手按在漩渦邊緣時,整個三界突然響起萬物哀鳴——花草樹木在急速枯萎,江河湖海泛起血色漣漪,就連九天玄女梳妝的瑤池都結出了蛛網般的裂紋。
這是御獸之法的第一次覺醒。混沌漩渦中浮現出無數獸影,有身披鱗甲的麒麟在噴吐星河,有長著翅膀的朱雀在焚燒天劫云,還有通體漆黑的玄龜正在吞噬時空裂縫。玄胎仙尊摘下三枚青玉鈴拋向獸群,鈴聲所至之處,那些狂暴的靈獸突然溫順地伏在他腳邊,眼中閃爍著馴服的光芒。
最強大的存在藏在最后那層迷霧里。當玄胎仙尊的指尖觸及黑霧時,整個洞窟的溫度驟然上升。那個生著鱗片的巨爪探出迷霧,卻在觸碰到青玉鈴的瞬間化為齏粉。無數碎屑在空中重組,最終凝成一頭生著九只眼睛的貔貅,每只眼睛里都跳動著不同的道韻。
這是英靈進化的真相。玄胎仙尊看著貔貅額間浮現的金紋,終于明白為何歷代仙尊都懼怕觸及魂器。那些被剝離的修士神識不是簡單的法力容器,而是承載著整個修仙文明的基因圖譜。當他將貔貅按進弟子天靈蓋時,七具冰棺同時炸裂,冰渣在空中凝結成七十二盞魂燈。
祭壇突然劇烈震動,混沌漩渦深處伸出無數觸須。玄胎仙尊將青玉鈴系在貔貅脖子上,鈴聲化作鎖鏈纏住觸須。那些觸須上密密麻麻的吸盤里,竟封印著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克隆體。最中央那根觸須突然刺穿他的胸口,將半枚仙骨抽離體外。
血色符文順著傷口蔓延全身,玄胎仙尊在劇痛中看到了真相——所謂的仙尊不過是天道棋盤上的棋子。當他捏碎最后一枚青玉鈴時,七十二盞魂燈同時熄滅。洞窟深處傳來新生兒的啼哭,那個被貔貅吞噬的弟子睜開了第三只豎瞳,瞳孔里跳動著與仙尊完全相同的青色火焰。
暮色如血浸染天穹時,玄霄帝君的脊柱正發出玉石碎裂般的脆響。他仰天倒懸在鎮魔淵裂隙中央,銀白發絲被罡風撕扯成雪瀑,玄鐵鎖鏈貫穿琵琶骨沒入巖漿翻涌的地脈。當第一縷黑霧自他瞳孔滲出時,整座囚牢的鎮魂釘開始熔成赤紅鐵水。
“喀嚓——“
六扇門鎮守使的青銅令牌在罡風中裂作齏粉。遲遇航逆風踏碎三丈青磚,玄鐵重劍在掌心燃起幽藍魂火,身后百名衙役結成的天罡陣泛起水波狀漣漪。他望著百丈高空那道扭曲人形,喉間滾出金屬摩擦般的低笑:“三千年了,你這瘋子連墮魔都要選在六扇門地界。“
玄霄帝君的脊柱已膨脹成赤紅龍骨,脊椎節節爆出雷鳴般的爆響。他雙掌拍向自己胸膛,生生扯出半截仍在跳動的心臟,暗紅血霧在空中凝成饕餮圖騰:“六扇門的狗,也配談鎮守?“聲浪掀飛百里云層,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森白骨刺——那是歷代鎮魔使的殘骸。
遲遇航瞳孔驟縮。他咬破舌尖噴出精血,重劍插入地脈的剎那,九霄云外傳來龍吟。七十二道金光自云層墜落,化作銜燭蒼龍、畢方火鳳、窮奇兇獸,獸群掠過之處空間泛起蛛網般的裂痕。最前方的玄龜背上,三百名衙役結出繁復法印,六扇門秘傳的“鎖天鏈“已化作金色洪流纏向魔物。
“吼!“
玄霄帝君的右臂暴漲三倍,五指化作利刃刺入蒼龍逆鱗。龍血潑灑間,他左掌拍碎畢方火鳳的羽翼,暗紅魔氣順著獸群逆流而上。遲遇航猛然扯開衣襟,胸膛浮現北斗七星狀金紋,糖豆在齒間炸開的脆響與獸群嘶鳴交織成戰鼓。
“吞!“
第一顆糖豆在喉間化作金色流光,遲遇航背后浮現出遮天蔽日的虛影——那是上古應龍的全貌。第二顆糖豆讓應龍雙翼展開百丈,第三顆糖豆引動九天雷霆灌注獸群。當第七顆糖豆沒入腹中時,六扇門眾人腳下的青石板已爬滿蛛網狀裂痕,而玄霄帝君的龍骨軀體正在魔氣侵蝕下寸寸崩解。
“不夠!“玄霄帝君突然撕裂胸膛,掏出仍在搏動的心臟狠狠砸向地面。血肉化作黑潮涌向獸群,所過之處連空間都開始腐朽。遲遇航嘴角溢血,強行催動第八顆糖豆,應龍虛影突然凝實——百丈龍軀貫穿天地,龍爪撕開玄霄帝君胸腔的剎那,六扇門眾人看到他心臟里跳動著半塊破碎的玉玨。
“原來如此。“遲遇航低笑,第九顆糖豆在舌尖化作流光沒入眉心。應龍仰天長嘯,龍吟聲中竟傳出萬千冤魂慟哭。玄霄帝君的魔軀開始不受控制地膨脹,百丈高度眨眼突破千丈,卻在即將徹底魔化的瞬間,被六扇門地底沖出的青銅巨鼎鎮壓。
鼎身銘刻的“天憲“二字亮如烈日,遲遇航踏著獸群尸骸走來,手中重劍已刺入玄霄帝君眉心。魔血順著劍身倒流,在他腳下凝成血色蓮臺:“三萬年了,你還沒悟透么?“劍鋒輕顫,玄霄帝君的殘軀化作星光消散,“六扇門的門規第一條——亂世用重典。“
當最后縷黑霧消散時,遲遇航背后的應龍虛影轟然崩塌。他單膝跪地劇烈喘息,掌心殘留的魔氣正被糖豆化作的金光吞噬。六扇門眾人沉默著架起青銅鼎,鼎中傳來細微的玉玨碎裂聲,像是某種古老封印的嘆息。
“愿你魂歸空明界!”
云隱真人趁機化成了一只豬混在了靈獸群里,想要逃脫,黃龍士趁機開著百噸王輾了過去,云隱真人直接被輾成了肉餅。血月當空時,云隱真人袖中飛出一縷青煙。那煙絲在半空凝成豬首模樣,獠牙掛著碎肉,皮毛間還粘著未洗凈的符咒殘屑。他蜷縮在靈獸群中,聽著此起彼伏的哀鳴,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初入道門時,師父用竹枝抽在他手心的刺痛。
“阿彌陀佛。“他低頭念著往生咒,豬鼻卻不受控地抽動。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黃龍士的百噸王碾過滿地枯骨,車轍里滲出的黑水腐蝕著凍土。靈獸們突然躁動起來,玄龜噴出腥臭的墨汁,火麒麟的鬃毛燃起幽藍火焰——它們嗅到了活人氣息。
黃龍士的白袍在風里獵獵作響,腕間佛珠碰撞出清脆聲響。他忽然駐足,望著豬群里那雙躲閃的眼睛輕笑:“云真人,你煉丹時總說萬物有靈,如今怎的怕成這般模樣?“車轅上纏繞的鎖鏈應聲而動,百噸王轟然調轉方向,碾過三只試圖阻攔的靈狐。
云隱真人發狠咬破舌尖,精血噴在豬耳上。那畜生突然發出凄厲嚎叫,獠牙暴漲三寸,卻在即將咬住車駕時被鎖鏈纏住四蹄。黃龍士俯身撫摸車轅上的裂痕,那里還嵌著去年青要山大戰時,某位劍修的半截斷劍。
“去吧。“他彈指震碎符咒,百噸王的車輪泛起血色光芒。云隱真人化作流光想要遁入虛空,卻見天穹裂開一道縫隙,無數金色梵文如鎖鏈垂下。他最后看見的是自己映在車窗上的臉——那張屬于真人的面孔正迅速腐爛,露出皮下蠕動的妖魔筋脈。
碎肉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黃龍士撒了把往生花。靈獸群低伏在地,風卷著血腥氣掠過荒原,遠處傳來守墓人搖鈴引魂的調子,混著云隱真人支離破碎的嘶吼:“...我不服!“
“師弟,我也是傀儡啊,你怎么不明白!”
玄霄帝君要吞食最后一個月亮,遲遇航也不是對手,直到這時玄霄的妻子碧落仙姬出現了,她開啟了“狐貍之窗”,玄霄終于冷靜了下來。
永夜之境的玄冰穹頂下,玄霄帝君的銀發如瀑垂落三千丈,發梢凝結的冰晶折射著破碎的月光。他足尖輕點懸浮的玄冰鎖鏈,那些被囚禁的月魄在腳下發出瀕死的嗚咽,九重天外最后那枚銀盤正從云翳裂隙中墜下,鎏金紋路里流淌著遲遇航破碎的劍氣。
“你終究要吞盡人間最后的光。“遲遇航的劍鋒割裂冰川,血珠墜入虛空時竟化作赤色蓮焰。他看見玄霄袖口翻涌的星屑如垂死蝶翼,那些被天道剝離的情愫在銀甲縫隙里灼燒,將永凍的星河燒出蜿蜒裂痕。
恰在此時,碧落仙姬自月蝕漩渦中踏出。月白色狐裘掃過之處,凍結的時光開始逆流,九條狐尾在身后舒展成星河倒卷的圖騰。她指尖點在玄霄眉心時,整片永夜之境突然泛起碧色漣漪——那是狐族禁術“千面鏡“開啟的征兆,萬千時空碎片里浮出他們瑤池邊的初遇:彼時玄霄還是青衫落拓的少年劍客,而她不過是倚在桂樹下剝蓮子的碧衣小狐。
“阿霄,你忘了吞月時要先飲忘川水么?“她輕笑時耳畔金鈴輕響,玄霄掌中那柄飲血無數的玄冰劍突然發出清越龍吟。鎖住他靈臺的冰藍火焰開始熄滅,遲遇航看見那些被狐火映亮的記憶殘片里,有碧落仙姬在月華里梳理他沾血的銀發,有她將狐尾化作軟枕哄他入睡時睫毛上的星屑。
當最后一道月魄沒入玄霄口中,碧落仙姬的九尾突然纏住他咽喉。那些本該被吞噬的月光此刻化作萬千流螢,從她尾尖簌簌墜落,在永夜之境鋪就一條銀河般的光帶。“吞下去的是月,吐出來的該是執念。“她指尖凝出碧色狐火,將玄霄掌中染血的劍鋒淬成半透明的琉璃,“你看,連月光都比你更懂慈悲。“
遲遇航的劍尖停在玄霄喉前三寸,看見帝君銀發間生出第一根白發。那些被狐火灼燒的記憶正在重組,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某個雪夜,碧落仙姬曾指著漫天星子說:“吞月者終將被月蝕,就像執念太深的人會變成自己最憎惡的模樣。“此刻玄霄帝君垂首望著掌心融化的冰劍,眼底鎏金碎芒里,竟映出半輪溫柔的弦月。
“透過狐貍之窗不能讓你看到任何人,但你可以知道你在借此思念誰”
暮色漫過第七片楓葉時,我望見了那扇窗。
它懸在生銹的鐵藝圍欄上,像被海風蝕刻的琥珀。窗框是半透明的藍,像被揉碎的桔梗花瓣浸泡在月光里,邊緣凝結著細小的冰晶。我蹲下來摩挲圍欄上的青苔,咸澀的海風卷著銹屑撲在臉上,遠處燈塔的光柱掃過時,那些冰晶便折射出細碎的藍。
“要染手指嗎?“
少女的聲音從鐵藝花架后傳來。她赤腳踩在覆滿枯葉的臺階上,白棉布裙擺沾著星屑般的鹽粒。我數到第三十二片楓葉飄落時,她才敢直起腰,發梢垂落的弧度像被月光澆鑄的銀絲。
她攤開掌心,四枚貝殼在暮色中泛著幽藍的光。當第一枚貝殼貼上我的食指時,海潮聲突然變得粘稠,仿佛有無數透明的水母在血管里游動。第二枚貝殼扣住中指的瞬間,我聽見珊瑚在深海中碎裂的脆響。
“藍火焰要燒到第七根肋骨才算完成。“她踮起腳尖湊近我的耳畔,呼吸間帶著咸腥的涼意。我們頭頂的鐵藝圍欄開始滲出細密的水珠,在暮色中織成半透明的簾幕。我數著她睫毛上凝結的鹽粒,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年在東京塔頂,有人曾用冰棱在我掌心刻過相似的菱形印記。
當四枚貝殼同時泛起微光,鐵藝窗框突然變得透明。不是玻璃的澄澈,倒像是被海水泡軟的舊信紙,邊緣洇著藍墨水般的霧氣。少女的指尖劃過我染藍的指節,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解剖課上掀開的青蛙胸腔。
“看。“她將我的手掌貼在窗框上。
霧氣深處有螢火般的藍光浮動。我數到第七次心跳時,終于看清那些光斑的形狀——是母親臨終前攥著的念珠,是大學宿舍樓下永遠亮著24小時自習室的窗,是地鐵站臺錯過三次的米色風衣衣角。它們像被海浪沖散的漂流瓶,在幽藍的霧氣里明明滅滅。
少女的裙擺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忽然說:“要聽故事嗎?“沒等我回答,鐵藝圍欄上的水珠突然墜落,在水泥地上砸出星芒般的裂痕。
她講起漁村被臺風抹去的那個清晨。說漁網里打撈上來的玻璃瓶,里面裝著寫給不存在的人的信。說她總在月圓之夜聽見貝殼里的潮聲,像有人隔著海水在敲打漂流瓶。當她說到“思念是種會發光的寄生蟲“時,窗外的海平面突然泛起磷火般的幽藍。
我染藍的指尖開始發燙。霧氣中的光斑突然聚合成模糊的人形,我看清他白襯衫第二顆紐扣的裂痕,看清他左耳垂被我咬出的月牙形傷疤,看清他站在圖書館落地窗前轉筆時小指顫抖的弧度。但當我伸手想觸碰那片光暈,整片海面突然翻涌起銀色的泡沫。
“他們都在等某個永遠不會亮起的燈塔。“少女的聲音混在浪濤里。她扯斷脖頸上掛著的貝殼項鏈,那些藍瑩瑩的碎片在空中拼成破碎的菱形。我聽見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聲,像是千萬個漂流瓶同時撞上礁石。
鐵藝窗框開始滲出咸澀的液體。少女的皮膚在月光下變得透明,我看見她心臟位置嵌著枚小小的海螺,螺殼里蜷縮著發絲般細藍的光。當第一滴液體落在我手背時,所有霧氣中的光斑突然熄滅,只剩她指尖殘留的冰涼。
“該走了。“她轉身時發梢揚起細碎的鹽粒,白棉布裙擺掠過鐵藝圍欄上干涸的血跡——那些暗紅色的斑點,像極了母親臨終前打翻的止咳糖漿。
我追到防波堤盡頭時,潮水正漫過她方才站立的臺階。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足以穿過整片被月光鍍銀的海面。在影子即將消散的剎那,我看見她回頭望來,瞳孔里閃爍著與我染藍指尖相同的幽光。
第二天清晨,我在退潮的沙灘上撿到枚染血的貝殼。內側用藍墨水寫著:致永遠收不到信的人。潮水涌來時,貝殼內側突然浮現出細小的字跡,像被海水沖刷出的年輪——那是我在解剖課筆記上隨手寫下的詩句:“我們終將在月光里溺斃,成為彼此永不沉沒的島嶼。“
此刻我坐在閣樓的飄窗前,染藍的指尖在玻璃上描畫菱形。遠處燈塔的光柱掃過時,那些藍霧又幽幽浮現。我數到第七次潮起潮落,終于看清霧氣深處的真相:所有光斑都來自我胸腔里那枚小小的海螺,它正隨著心跳,將二十年光陰碾成細碎的藍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