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會有事嗎?”鐵蒙嫣走到景煊身邊,擔驚受怕道,“我好擔心??!”
景煊則是故作從容的安撫她的情緒,說實話自己的心里面現在也是七上八下的,“有哥哥在呢,一切都會好的?!?
很快,他的目光就轉移到了這些鄉勇的身上,他那冰冷的眼神倒是讓看到的人不寒而栗。他也終于開口了,語氣涼薄,“你們這五百士卒我要你們聽從調遣,現在立刻跟我去追尋鐵衛?!?
命令下達之后,景煊并沒有得到手下鄉勇的回應,他們仍是站立在原地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這群人不是傻子,才剛剛死里逃生,怎么可能又急著去送死呢?
看到他們沒有任何動靜,景煊屬實有些傷感,“他是你們的知府大人,相當于你們的衣食父母,平日都是以真心待你們,軍中但凡有受傷陣亡將士的撫恤哪個不是他自掏的腰包,他是在拿自己的俸祿換你們的心安啊!”
“你們……”
盡管自己費盡口舌,他們還是無動于衷。
景煊無話可說,這些鄉勇的冷漠出乎他的意料,鐵衛曾經與他們的朝夕相處并沒有讓這些人日久生情,反倒是到了危機關頭,各自爭相保命罷了。身處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人們朝不保夕,貪戀生存已經成了尋常之事。
觀望了下他們,景煊發現這些人的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情,甚至還暗藏著幾分竊喜。見調遣鄉勇無望,便也沒作停留,他轉頭就奔赴到城門口,從守衛那里牽來一匹良駒,策馬奔向了遠處。
江陵城外數十里的一處小山坡上,埋伏著幾個驍騎營的探馬,當他們目睹鐵衛的數萬大軍經過此地時,十分心驚,便連忙派人回營向吳王宋希恒匯報此事,后者則是繼續留下來摸清他們的行蹤。
此時驍騎營軍帳之中,自從收到探馬帶回來的消息,已經是大將云集。
吳王宋希恒站在他們中間,表情嚴肅又沉默不語。鐵衛突然帶兵出城,不知去向這也不禁讓他很是費解,事到如今,他那欲與鐵衛里外夾擊侯炯的計劃也必然會成為所謂的空談。
“鐵衛身負皇命,以數萬散兵游勇鎮守江陵城,這也算是勇氣可嘉,為什么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敢擅離職守呢???”
“我想不明白??!”
此時此刻,宋希恒猶如百爪撓心一般。以自己對鐵衛的了解,他斷然不是那種大奸似忠之人。接著他又對身邊的探馬問道:
“鐵衛所部的行軍路線你可知道?”
“殿下他們走的是官道,看樣子是往帝京的方向去了?!?
他陷入了沉思,自己的神經也不由的緊繃。
“殿下請容末將斗膽進言,鐵衛此舉可見是包藏禍心,侯逆叛軍對江陵防備森嚴,他的人馬又是如何安然無恙出城的呢?”驍騎營統領徐冉突然發問道,他的顧慮也是吳王宋希恒所揪心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出兵緊隨鐵衛的軍隊,好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途中如有異常,徐統領便讓你的驍騎營以逸待勞吧?!?
宋希恒斬釘截鐵道,目光里透著堅決。
就在景煊駕馬前去追趕鐵衛不久,為了以防萬一,吳王宋希恒也決定出動他的驍騎營全程追蹤鐵衛的動向。如果讓他威脅到帝京,這也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山路曲折陡峭,景煊馬不停蹄,他滿心牽掛著鐵衛的安危,可到最終還是沒趕上這場災難的發生,甚至差點連鐵衛的最后一面也見不上。
吳王宋希恒的驍騎營是有著好幾萬人的軍隊,所以只能適合走官道,而景煊抄的是小路,自然比他們更快趕到。
離江陵數十里外一處不為人知的山林上,遍布討逆軍的伏兵,候炯正手持著已裝填完彈藥的火槍與李承林站在了一起。他俯視山腳下的官道,心中十分得意,接著自己又端上了槍,做起了瞄準射擊的姿勢,槍口指向了對面,卻并沒有扣下扳機,因為他還在等待屬于自己的獵物出現。
“你說景煊他是不是太過于天真了,他居然還敢相信我要的只是座空有其表的江陵城?!焙蚓佳哉Z輕浮的恥笑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我要的不止是一座城池,還有鐵衛等人的性命。我還準備將他的人頭砍下來,送給陛下當蹴鞠呢!”
“大人你既然如愿得到了江陵,不應該放鐵衛一命嗎?”
李承林想起了不久侯炯對景煊的承諾,顯得猶豫的反問道,因為他何嘗不知道活人永遠比死人有用多了,如果倉促殺了他,就完全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但對侯炯而言他是錚錚鐵骨,鐵打的漢子,就算是身陷死地他也斷然不會求饒,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斬草除根。
“虧你還是參將,也不動下你的豬腦想想,鐵衛要是有請降之心的話,在江陵的時候早就降了,就算活捉也難以征服他的意志,本帥也絕不能養虎為患?!?
高大的樹木上方筑有一個碩大的鳥巢,許多樹枝剛好支撐它,那巢穴中有幾顆鳥蛋,還有剛覓食回來的母鳥在給雛鳥喂食。侯炯就站在樹下瞻望著,他的眼神空洞,觀察的很是細致入微。待巢穴中的母鳥飛走以后,突然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兇惡,抬起槍便將高處的鳥巢擊了個粉碎。
“雖為畜類,但本帥也必須讓它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
這場兵禍終究是悄無聲息的到來了,鐵衛的人馬以及那些隨行的的老少婦孺都將毫無保留的進入到侯炯的埋伏圈內。當他看見山下的官道出現鐵衛的軍隊時,自己的內心是欣喜若狂的。他連忙下令讓火銃手們進入戰備狀態,而自己的目光則是寸步不離的緊盯鐵衛,擒賊先擒王,侯炯想先發制人,打算利用身在暗處的機會除掉鐵衛,他還拿出了精心準備的鉛彈。
官道(古時,由官府出資開鑿修筑的道路。)很寬敞,鐵衛的隊伍很長人也很多。他們當中卻顯得十分混亂,老弱病殘的百姓相攜而行,有些腿腳不便的老人只能讓士兵背負著前行,亦或是讓軍隊里的戰馬馱著走。鐵衛這樣做,也是為了盡量節省出時間,在路途上耽擱的時日久了,恐生變故。
此時,鐵衛正和自己的師爺駕馬行駛在官道上,他心情煩悶的望了望身后的大隊人馬,便對旁邊的師爺表現出了疑心重重,“我總覺得這里面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細想景煊當時在飯桌上給我的崇武御筆肯定不簡單。”
“難道這里面是隱藏了什么天大的陰謀???”
“崇武御筆是陛下所寫,大人先前也給下官看過,單從字跡上就難辨真偽,作為加急文書,又無加蓋陛下的御璽,這屬實有點說不過去吧。”
師爺言語謹慎的說道。
他們似乎意識到了這整個事件的嚴重性,這里頭的深層原因也是鐵衛至今無法參詳的。要是換做其他人,再加上這么明顯的漏洞,自己也絕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所謂的崇武御筆??汕∏纱巳耸蔷办樱F衛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們感情十分深厚,崇武御筆就算是假的,哪怕是破綻百出,在他看來,景煊是沒有理由加害自己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都已經走到了半路,哪有回去的道理。他的執拗,正合侯炯的心意。這一路上鐵衛的軍隊行走的很艱難,他好像在絕望中看到了點希望,但好像又無數次陷入了絕望。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的官道上刮起了大風,塵土飛揚,兩邊大樹的枝葉開始沙沙作響。突然發生的這些,讓師爺心中有了一種不祥征兆,他坐在馬上心不在焉,不由的拽緊了整根韁繩,使馬匹駐足在原地不停打轉。鐵衛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下同樣也是進退不得,他連忙命令全軍停止了前進。
“這哪來該死的風沙,害的我連鐵衛的人影都看不清!”
侯炯移動著火槍不耐煩道。
“大人要不我們等這風沙的勁頭先過去了再說?!?
李承林刻意地說道。
“貽誤了戰機,信不信我拿你開刀!”
飛沙走石之間,黃土彌漫,鐵衛的整支軍隊已經被風沙吞噬,其中的大部人馬四散奔逃,更何況他們只是些未經戰陣的鄉野村夫。鐵衛瞇著眼睛強行下了馬,不停的拉回了不斷奔逃的軍士與百姓,風沙很大,讓人睜不開眼,人與人之間看不清誰是誰,他只能一邊大聲嘶喊安撫軍心。
此時此刻,只留下了師爺一人坐在馬上。侯炯以為時機到了,風沙之中,他可以依稀的看到里面有個模糊的身影,端坐在那馬上,他便以此斷定這人是鐵衛,沒有絲毫猶豫的開了槍。
聞訊間,師爺突然覺得渾身劇痛了一下,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他帶著強烈的眩暈感看了眼自己的腹部,頓時被嚇得不輕。此時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裳,他不敢相信的用手去碰了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似乎這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他還沒來得及做思考,便全身發軟的重重摔在了馬下。躺在地上的他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勁,掙扎了好幾次也沒能站起來。
侯炯眼見得逞,便連忙出動了所有的火銃手對風沙中的人進行近距離射殺。像火銃這種武器只有近戰才能發揮它的殺傷力,遠戰只能傷其皮毛。很快火銃手們的槍聲就響徹了四周,風沙中的人開始慌不擇路,沒過多久,便接連倒下了一片。鐵衛也算聰明,趴在了地上才幸免于難。
“眾將士快臥倒,我們中了敵人的埋伏了!”
“諸位保命要緊??!”
鐵衛聲嘶力竭的喊著,內心十分痛苦。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喊,也都無濟于事。狗急了還會跳墻,更何況是被逼向絕境的人呢。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忘卻了生死,只要是能看見使火器的士兵就猛撲上去,上演了一場真正的殊死搏斗。持火器的討逆軍哪見過這陣勢,頓時撒丫子就跑,生怕折在這風沙中。但是逃出生天的卻是小部分人,大部分討逆軍已然被那些鄉勇糾纏上了,生死未卜。
“知府大人…”
師爺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體力也漸漸不支。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鐵衛,哪怕用盡全力也要呼喚著他的名字。好似他們真的心有靈犀一般,無意間鐵衛望了望風沙的四周,卻發現已經沒了師爺的任何蹤影,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戰馬的嘶鳴聲,他不禁心頭一震,連忙向那地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