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玨暫時收起了應對禍殃的念頭,她撐起白紙傘向城西而去。
她走出祁城,經過一座座點起橙黃色燈光的村莊,跨過一座座披上黑暗的小山,繼續向西而去。
如果王謝在這里,就會發現她經過的地方正是王謝小時候回老家所走的那條山間小道。
晚上七點,一輪彎月高掛穹頂,白玉玨跨過了七十里的丘陵山脈,來到一處山坡。
迎著月光可以看到這處山坡上鋪滿了數以千計的小動物的尸體,有野兔的、有貓頭鷹的、也有山鼠的。
它們的死狀很殘忍,大多肢體不全。
有的只剩下一只兔頭,下面還掛著一攤腸子內臟等物,有的只有一地褐色羽毛,下面卻有一灘血跡。
白玉玨深深的皺緊眉頭。
這時兩只黃鼠狼立在山坡頂,等待著她。
白玉玨撐著白紙傘輕輕的飄到在它們面前,問道:“你們誰是老山的黃仙婆婆?”
兩只黃鼠狼后肢雙腳著地,直立起來有一米多高。
其中一只更年老的雌性黃鼠狼走上前,前肢作揖,臉上帶著人性化的憂愁,躬身說道:
“老山黃仙一脈參見妖王!”
它們這一支生靈將它們久居的這一片山林稱為老山,他們就是老山的黃仙。
其中那位年老的雌性黃鼠狼說道:
“在下就是老山黃仙婆婆,這位是在下的侄兒,也是下一任的老山黃仙族長的繼位人。”
白玉玨點了點頭,然后看向山坡上的景象,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
老山婆婆憂慮的說:
“是阿黑干的!”
老山婆婆繼續說道:
“龜王對燕城地區的影響太大了,它老人家一去世,燕城地區的陰陽冢就失衡了,許多生靈都受到了影響。”
“阿黑首先失控,在近一周內屠殺了老山四周數千生靈,要不是我們發現的早恐怕事態會更嚴重。”
老山婆婆解釋道。
阿黑是一只有著黑色皮毛的黃鼠狼,它生性兇殘,剛出生就把母親的腸子掏了出來。
老山族內視它為異端,本來打算將它處以族刑。
“那為什么它還活著?”白玉玨疑惑道。
老山婆婆似乎猶豫了一下,但看到白玉玨如實質化的目光后,她還是開口道:
“是龜王大人保下的它。”
“龜王!”
“是的!龜王說萬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們不應該僅憑自己的念想就決定一個生靈的生死。”
白玉玨秀眉皺緊,龜王精通占卜術,能預知未來大小事情。
龜王既然知道這只異化的黃鼠狼將來會闖下大禍但還是保下了它,必然有龜王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當初龜王是知道自己將來會取代它的位置成為燕城新晉妖王,才收留的自己。
還是收留了自己后,才決定讓她成為燕城妖王的呢?
白玉玨再次看了看山坡上的殘忍景象,眉頭挑了挑,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發現的早’?”
老山婆婆急忙彎腰道:
“阿黑本來一直是關在我族禁地中的,但龜王去世后,燕城地區的陰陽冢失衡,它的實力突然暴增,打傷了禁地看守逃了出來,這才導致了這場大禍。”
年輕的黃仙也趕忙躬身說道:
“我們族內的長老已經全部出動將它打成重傷。不過它實力大漲,卻還是讓它逃脫了……”
白玉玨皺眉道:“所以你們喚我來的目的……”
老山婆婆急忙說道:
“阿黑自然有我們族內自行追回,不必勞煩妖王大人出手。我們呼喚妖王您來的目的是為了眼前這些死去的生靈,希望妖王大人能將它們的殘魂送去陰陽冢。”
老山婆婆一臉哀傷的看著滿山遍野的殘缺不全的尸體,眼神中流露出悲痛的神情。
上天有好生之德,無端的殺戮只會徒增業火。
龜王剛剛去世,她轄區內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知道會給它們老山一脈帶來什么災難。
白玉玨點了點頭說道:“我身為燕城地區新晉的妖王,這是我自然分內的事。”
還算這黃皮子有點眼色,如果讓她去幫老山一脈追殺族內的異端,那她不介意讓老山一脈自此絕跡。
這種要求不僅是對她妖王身份的不敬,還會給她帶來不可控的因果。
白玉玨現在一切的目的都是化龍渡劫,凡是妨礙她的存在,她都不會留情。
這也正是老山婆婆所擔憂的,老妖王對燕城地區的影響太大了,它一去世燕城各種災禍都有浮出水面的跡象。
但新晉妖王一心想要化龍渡劫,很少會管燕城地區的妖族的矛盾,這讓許多災禍都無法得到很好的控制。
未來未卜,而災厄多舛,老山婆婆心中一片擔憂。
但送如此大量的孤魂野鬼去陰陽冢只有燕城妖王有這樣的本事,所以即使白玉玨再怎么不關心外部的事情她也會來。
因為在白玉玨化龍前維持整個燕城地區的平衡也是她的基本要求。
送如此大量的孤魂野鬼去陰陽冢是一個十分隆重的儀式。
老山婆婆和她侄兒自覺的退到另一座小山,將這座山頭全留給白玉玨。
白玉玨站在山巔,頭頂月光高照。
她揚手一揮,白紙傘旋轉的飛向高空,靜靜的飄在她頭上。
白玉玨雙手結印,口中默念只有她和龜王才知道的通往陰陽冢的咒語。
白紙傘上的白蛇飛出化成一條兩百多米長的巨物盤旋在白玉玨上空。
白蛇鱗片如白玉發出柔和的白光,它的頭頂突然長出一對龍角,全身的鱗片漸漸脫落,長出了一層閃爍著銀光的新鱗片。
它探出五爪,張嘴發出一聲龍吟,氣勢如火焰般在空中燃燒,龍瞳炯炯有神的盯著下方數以千計的尸體。
白玉玨劃破指尖,幾滴鮮血飛出,凝成一條血線通往遠方。
她用她的鮮血為亡靈打開通向陰陽冢的通道。
一個黑白相融的通道在遠方出現,那里面就是陰陽冢。
現在它靠白玉玨的一絲血線與這片土地相連。
無數死去的動物亡靈從殘缺不全的尸體上重現,它們重復著生時的一切,一起結伴沿著白玉玨的血線向陰陽冢走去。
在它們走到通往陰陽冢的通道口時,它們突然恢復了靈智,它們齊齊回頭對著白玉玨作揖表示感謝,然后才走進了陰陽冢。
在送所有亡靈去往陰陽冢后,白玉玨切斷了與陰陽冢連接的血線,天空中各種異象頓時消失。
天空中的白龍重新化蛇鉆進了白紙傘內輕飄飄的回到白玉玨手中。
白玉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卻有一種大道加身的感覺。
白玉玨此舉雖然消耗了部分精血,但卻為她賺的了大量的陰德。
這些陰德既能幫助她對抗龜王的禍殃,也能增加她化龍渡劫的成功率。
站在遠處觀看的老山婆婆和它侄兒看到了白玉玨的手段后,都露出了驚嘆的目光。
超送大量亡靈前往陰陽冢只有燕城妖王才有這樣的手段。
如果這位妖王能一心治理燕城的禍殃就好了!
哎!老山婆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老山婆婆和它侄兒齊齊鞠躬作揖,既是感謝白玉玨超送亡靈平衡陰陽界所作的貢獻,也是感謝她超送這些亡靈也是幫助了它們老山一脈減輕了因果。
陰陽冢就是死者生界,是死去生靈所住的地方。
亡靈枉死是無法自行前往陰陽冢的,這么多的冤魂留在陽界會嚴重破壞老山地區的陰陽平衡,到時候會引發更嚴重的禍患。
白玉玨的此舉既為她賺的了大量的陰德,也幫了老山一脈大忙,所以它們才會如此感激。
而地府早在大晉年間就失去了它本應有的作用。
因為那一役……
后來此界為了容納陽間死去的亡靈,九位大圣建立了陰陽冢。
陰陽冢在各郡各縣都有。
后來朝廷為了不讓陰陽冢獨自收納所有的亡靈,便在各郡縣又設立的城隍廟。
本質上是為了獲取渡送亡靈所賺取的陰德。
燕城地區的陰陽冢是由黑山水庫的龜王掌控的,在幾百年間它一直穩定著燕城陽間與陰間的平衡。
龜王在去世前將陰陽冢交到了白玉玨手中。
只是白玉玨一心思放在化龍渡劫上,所以至今未能完全煉化陰陽冢,她現在只能與陰陽冢溝通,還未成為燕城地區陰陽冢的真正的主人。
渡送完老山周邊死去的亡靈后,白玉玨迫切需要煉化剛才所獲得的陰德。
她又叮囑了老山黃仙一脈要盡快處理那只魔化的黃鼠狼,不要再讓這樣大規模的殺戮發生,然后就快速離開了。
老山婆婆跟她的侄兒齊齊向白玉玨離開的方向作揖,這是它們對燕城妖王的尊敬。
……
萊城西郊。
這里已經是燕城地區的邊界,在往西就到了膠東地區的中部內陸,那里分布著膠東地區最廣闊、地勢最復雜的鴻蒙山。
鴻蒙山是典型的丘陵地帶,小山一座挨著一座,緊緊的擠在一起。
在這樣的地形中尋求廣闊的田地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至今政府修建的公路還只是停留在鴻蒙山外圍一帶,在鴻蒙山深處不知道還有多少封閉的村子過著蒙昧的原始生活。
當然這樣的封閉山脈也會孕育各種光怪陸離的生靈,鴻蒙山是膠東妖魔最集中的區域。
阿黑正準備逃亡這里。
阿黑不在老山黃仙一脈的族譜中,它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阿黑,阿黑,族內的婆婆一直這樣叫它
。阿黑一生下來就有著與其他黃鼠狼截然不同的膚色,正如它的名稱一樣純黑如墨。
但真正讓老山一脈心中懼怕的是它的內心,沒有一絲的善良可言。
殺戮、黑暗、殘忍就是它靈魂的顏色。
這些令普通生靈生畏的屬性對它來說卻像是本性一樣。
正如普通人無法理解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族內的黃鼠狼也無法理解它的黑暗世界。
但它也有恐懼。
族內長老對它造成的傷勢太重了,而且族內有追蹤它的手段,只有逃進妖魔聚集的鴻蒙山中,它才有一線生機。
但就在它走到萊城西郊已經看到遠處鴻蒙山巨大的黑暗陰影時,四個黑色身影卻出現在了遠處地平線的盡頭。
他們看起來像是等了很久一樣。
阿黑心中一驚,難道是族內的長老?
不可能,它們不會這么快追上來,而且還堵在自己前面。
那四個黑色的身影呈現人形,站在中間的一個體型高大的恐怖,足有三米多高。
他的右臂膨脹到畸形,比自己的軀干還粗,如一根柱子一樣立在地上。
旁邊的三個阿黑只能看出是一位女性,一位個頭不高的孩子,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阿
黑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比自己更深的邪惡!
不對!
阿黑凝重的發現,他們身上的邪惡跟自己不同。
他們身上的邪惡參雜了太多不純正的黑暗,顯得骯臟令人惡心。
而自己的黑暗如沒有一絲月光的夜晚一樣純粹。
它和他們是截然不同的。
“純粹的惡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只需要找到‘純粹的善’就可以打開燕城陰陽冢的生死通道,奪取陰陽靈了。”
站在中間身形龐大的男人陰沉的說道。
阿黑意識到情況不妙,但它才剛轉身,那個身形龐大的陰影已經出現在自己頭頂,一拳向它砸來。
阿黑現在是重傷之軀,但它清楚的感受到,即使是自己全盛時期也躲不開這樣的一拳。
砰的一聲。
阿黑全身骨骼酸軟,毫不意外的陷入了昏迷當中。
龐大黑暗身影將阿黑扛在肩上,跟著它其余的三位同伴共同向燕城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