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不覺又是入了臘月。

王攸昨夜歇在主屋，直睡至次日日高還未起身。

只因年關(guān)在即，少不得議事，盤算，查賬，雖說各處皆有主事，用不著王攸事事親力親為，但這不代表王攸就可以當(dāng)一個甩手掌柜。

這些還是府里的，那些外頭的，甚至宮里的，都要一一過問一番。

身雖半隱，仍心系廟堂。

王攸揉了揉眉心，但見紫鵑進(jìn)屋說：“這天陰的重，只怕要下雪。”王攸抬眼瞧了一下窗外，又命紫鵑取衣裳過來穿，順帶要一碗濃茶用以漱口。

林黛玉捧著一盞茶進(jìn)來，說道：“昨兒苦了一宿，天陰，睡個回籠也好，喲。”把茶遞給王攸。紫鵑在傍偷笑，將衣服疊好迅速出門去打水。

王攸直起身，也不梳頭洗面，披著絨衣，只用一塊氈巾將頭發(fā)隨意扎起，挪步至琉璃窗前：“下雪了。”

林黛玉移步他身后，將那隨意的氈巾解下，用篦子緩緩地替他梳著頭，目光看向外頭那飄落的雪花，不由嘆道：“是啊，又下雪了。”

王攸轉(zhuǎn)臉看向她，“怎么了？”

林黛玉搖頭失笑道：“我想起了我們剛成婚的第二年，那年你十六，我也才及笄。那年入冬，也是這般的雪。這一晃都快十年了，雖說……”

王攸堵住她的嘴，將黛玉牢牢擁入懷中，“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依然在你身邊。”

林黛玉輕嗯了一聲，心里如甜似蜜。

主屋房內(nèi)，早已燒下地爐暖炕，正中間還擺著一處黃銅火盆，里面的火炭燒的通紅，給屋內(nèi)帶來持續(xù)不斷的暖意。

明間內(nèi)擺著夾竹桃，各色菊花，青青瘦竹，翠翠幽蘭，儼然一副四時之景，令人欣喜。

王攸正坐在一張醉翁椅上，享用著一碗酥油白糖熬制的牛奶子。呷在口里，香甜美味，幾口便喝個精光。

林黛玉則是在旁用手帕替他擦去嘴邊的奶漬。

“前陣子鳳姐姐請我過去，其間說起巧兒的親事來，讓我探探你的口風(fēng)。”

王攸擱下奶盞，意味深長道：“她怎么說？”

“不求富貴，只求平安。”

“呵呵。”

“你笑什么？”林黛玉乜了他一眼，似是不快。

王攸道：“夫人誤解我了。我只是沒想到鳳姐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倘若當(dāng)年她有這般認(rèn)識，賈家未嘗不能再撐上幾年。”

“哪有你這么揭人傷疤的，這話若讓三妹妹聽見，保不齊又要鬧上你幾日才肯罷休。”

“姑娘大了，難免有自己的心思。你怎地不問問巧兒那丫頭的想法。”王攸見林黛玉一臉震驚之色，忙打住道：“你肯定要說這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即便沒了父母，也有舅家長輩做主，豈能由得自己胡來的。是也不是？”

林黛玉道：“別人只是想讓你拿個主意，你倒是長篇大論，引經(jīng)據(jù)典說起道理沒個完。再說這事對你來說，算不得大事。”

“對我，確實算不得大事，可這對巧兒來說，卻是天大的事，我們既然應(yīng)她一聲舅父舅母，就要對她負(fù)責(zé)。這總應(yīng)該吧。”王攸不疾不徐道，“你晚些時候派人去將巧兒喊來，記住，只她一人。”

正說著，只見暖簾外有人時不時的探頭，王攸將人叫進(jìn)來。

“主子，二門外頭來信說故人歸來，請主子前往一見。”

林黛玉眼神一閃，開口便問：“故人是誰？”

“回奶奶的話，奴才不省的。對方相稱是主子的故人，小的們自然是不敢怠慢，故而給迎了進(jìn)來，對了，和他一并進(jìn)來的還有一個女人。”

林黛玉聽聞女人，臉色一沉，但礙于下人在場，自不好發(fā)作，只是瞪向王攸，言下之意是要一個解釋。

王攸心中也是疑惑，莫非是母親那邊又私底下瞞著自己做了什么，至于故人之稱只是一個托辭，使得是假道伐虢之計，一念至此，不禁感到頭疼。

“夫人，要不一起去瞧瞧？”

“好啊，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做夫妻近乎十年，林黛玉豈會看不透王攸心中所思所想，當(dāng)下便同意了。

夫妻共出二門，同往花廳見這所謂的故人。

花廳外，王霖死死盯著那個漂亮女人，論起容貌，她不輸自己的娘親，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甚娘親。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千萬…”負(fù)責(zé)花廳事務(wù)的管事瞧見王霖，也是唬了一跳，尤其是在看到王霖那毫不掩飾意欲沖撞的眼神時，更是叫苦不迭。

“她是何人？”

“那男的自稱是主子的故人。”管事想用王攸來唬住他，免得王霖沖撞了貴人，回頭自己受罰。

“她是不是新姨娘？”王霖口無遮攔的一句話使得管事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但是又不敢表露出來，確實府里有風(fēng)聲，說是太太有意再給大爺納一房妾室。

管事哪敢回答。

“我不喜歡她！”王霖直接了當(dāng)?shù)溃澳憬o我想辦法把她弄走！否則我告訴祖母去，撤你的差事。”

“小祖宗，奴才哪有那樣的本事，更何況……”管事一時語塞，只因后面的話他不敢說更不能說，否則他不死也得脫層皮。待他想著如何回答時，王霖卻是進(jìn)了花廳，這也不怪管事馬虎，更怨不得其它奴才小廝視而不見，而是眾人忌憚石夫人。

“完了！”管事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門外的動靜自是引起了屋內(nèi)人的注意，巧合的是王霖的出現(xiàn)更是吸引了這屋內(nèi)一男一女的目光。

王霖直接忽略了男人，而是直奔主題，也就是那個漂亮女人。

“你是誰？”

漂亮女人聞言一怔，不禁打量起眼前這莫名出現(xiàn)的男孩兒。

王霖本就對這女人抵觸三分，見她還敢如此放肆，更是惡感叢生，“難道進(jìn)府前，沒人告訴你我是誰嗎？”

“咯咯…”漂亮女人噗嗤一笑，就連一旁的男人也是笑出聲來，只聽女人說道：“像！太像了！”說著，又要去摸王霖的頭。

王霖想對女人動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陡然離了地，同時腦后也傳來一股子不容拒絕的力氣，原是男人提溜起了他。

“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王霖驚恐不已，后悔自己剛才沖動進(jìn)來，但進(jìn)來的不是小廝，而是自己的父母。

“父親！”王霖向王攸求救，聲音急促。

“林姐姐！”漂亮女人輕聲喚道。

林黛玉眉頭一皺，這女人確實生的漂亮，不過眼下重要的是兒子的安危，不禁瞥向身旁的夫君。

只見王攸一臉喜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王大人。”男人執(zhí)禮道。

王攸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人，如今不過一賦閑之人罷了。倒是你，如何找來的？”

“這也不難……”說著，便放下王霖，王霖直奔女人跟前，怒聲道：“憑你也配做我的姨娘？我不答應(yīng)！”

王霖透亮的聲音讓場間的氛圍為之一滯。

漂亮女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急忙解釋道：“林姐姐，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我是寶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