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詫異無比,努力的將眼前女子與當(dāng)年的薛寶琴聯(lián)系在一起,無奈距那場大變已過去四五載,早已物是人非,就連形容面貌也改變了許多,一時倒也不好相認。
反觀夫君王攸那邊,與那男子相談甚歡,想來確是好友故交。
瞧見黛玉投來的目光,王攸笑道:“她是寶琴無誤。”
林黛玉也知這里不是她們敘舊陳情的地方,于是將薛寶琴帶往后宅。
“讓柳兄見笑了。”王攸客氣道,“說實在的,這次還要多謝你。”
“王大人客氣了。”柳湘蓮表現(xiàn)的十分恭謹,只因此次南下,一路上倒是聽聞了不少新鮮事,皆與眼前之人相關(guān)。只是他一江湖之人,實在不明白王攸這般的人物為何不高居廟堂,反倒是醉心于市野。
王攸無奈擺手道,“不必大人長,大人短的,你我私下以兄弟相稱即可。”他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即便存了一些利用之心,但于雙方而言,并無害處。
柳湘蓮也非那等扭捏之人,當(dāng)下便應(yīng)承了下來,言語密密間也多是北地的情況。
卻說林黛玉將薛寶琴帶去后宅,一面命人燒水熱湯,一面又命人去請?zhí)酱海瑢氣O,湘云前來相認,不可謂不鄭重。
“林姐姐,我姐姐她......”薛寶琴聲音哽咽,薛家之事她從寶玉口中得知,自然也能明白寶釵所受之苦,不免心神感傷。
林黛玉寬慰道:“她一切都好。”
探春住處離林黛玉主屋最近,是以來的是最快的一個,只見她疾步至寶琴面前,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如何來的?這么多年你又去往何處?”
林黛玉推了一下探春,后者忙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穩(wěn)住心神,細細打量起寶琴來,良久后緩緩說道:“你受苦了。”
恰在此刻紫鵑來報說是蘭湯已備下,請寶琴姑娘移步過去。林黛玉看向后者,薛寶琴本是客,又對王家有所求,自然不會拒絕,起身便跟隨紫鵑去了浴房。
“姐姐,她......”待寶琴離開后,探春說出心底疑竇。
林黛玉面不改色道,“你想說什么便說,我這里沒有那么多彎彎繞。”說罷,又透過大門看向院子門口。
“我的意思是說她和那件事有關(guān)系?”探春不好明說,只用那件事指代,但府里的聰明人都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事,就連王霖也受到了影響,否則也鬧不出今日的笑話來。
林黛玉瞪了她一眼,“沒有的事。”
“萬一呢?”
“萬一,什么萬一,若真的有,那也不是她!”林黛玉自信無比,這十年來,她也算對婆婆石夫人有了一定的了解,自忖石夫人不會如此短視。
探春不答。
“此外,她成親了。”
“什么?”探春聞言,滿臉驚色。
“你難道看不出?虧你也是當(dāng)娘的人了。”林黛玉略帶不滿的說道,“今日帶他前來府上的那人便是寶琴的夫君。”
探春回想起方才寶琴的形容舉止,確實與處子不同。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至于那件事,還亂不得我的心,你也更用不著自亂陣腳。”林黛玉不想背后議論旁人,更不用說沒人比她更明白夫君的心在何處。
“來了!”探春出聲提醒道,原是寶釵和湘云相繼進了院門。只見史湘云笑臉盈盈,始終樂觀,想必是為了又得見一位故人而感到高興,再看寶釵臉上無喜無悲,一雙眸子更是猶如那無波古井,看不出半點波瀾。
“嘖。”探春砸吧了一下嘴,“還真是無情!”
林黛玉未作搭理,款步上前相迎。
“林姐姐,我又來叨擾你了,你不會怪我吧。”史湘云嘻嘻笑道,“聽人說寶琴妹妹來了,如今她人呢?”說著,還不忘踮起腳朝著屋內(nèi)張望,而在看到案幾上盞碟中擺放的各色糕點后,當(dāng)即笑意更甚,越過黛玉身形,直奔吃食而去,又補道:“還是林姐姐這兒的糕點最是美味。”
“吃還堵不住你的嘴。”林黛玉也笑道,“慢些,你若喜歡,回頭我讓紫鵑去吩咐廚房給你多做些,也好帶回去品嘗。”
薛寶釵仍未吱聲,好似寶琴與她并無瓜葛,一時倒令場間氣氛有些凝塞。
“林姐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不等林黛玉回答,一側(cè)擱下茶盞的探春說道:“寶琴妹妹正在沐浴,稍后便來。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艱險萬分,總不能蓬頭垢面的見人吧。寶姐姐,你說呢?”
如此針鋒相對,任誰都聽得出其中深意。
薛寶釵不為所動,甚至是做到了充耳不聞,只撥弄著一串手珠。
“你......”探春還欲出言譏諷,卻被林黛玉阻攔,只聽黛玉厲聲訓(xùn)斥道:“你要是閑不住,就回自己屋里去。叫你過來,不是來吵架的,素日里也怪我對你多有縱容,這才養(yǎng)成了如今這番性子。再多言,直接禁足三日!”
三人從未見過林黛玉這般作態(tài),一時皆被懾住。
“雪雁!”
“奴婢在。”雪雁應(yīng)聲稱是。
“去瞧瞧紫鵑那邊如何了?”林黛玉吩咐道,“也用不著催促,若是沒有換洗衣服,從我屋里取兩件干凈的送去便是。”
雪雁答應(yīng)著去了。
林黛玉瞥向?qū)氣O,后者同時也看向了她。四目相對之下,聽得林黛玉說道:“今日她是和一個男子一道前來。”
寶釵怔怔點頭。
“那男子姓柳,姐姐可認得?”
寶釵眉頭微蹙,終是搖了搖頭。
“觀他二人行止,似乎成了親。”
寶釵的眸子和面部神情終是起了波瀾,就連呼吸也急促了三分。
“你不愿見她?”
寶釵面露掙扎之色。
“可她卻是為你而來。你是她如今在世唯一的依靠了。”
“如今的我猶如那無根浮萍,亦如那飛空飄絮,又哪里值得她依靠。她成了親,她的依靠便不是我。”寶釵語氣漠然。
“無根浮萍隨流水,飛空飄絮乘清風(fēng)。在她看來,你便是那流水,那清風(fēng)。”
“她不是我。”
釵黛兩人機辯之際,寶琴走了進來。
......
王攸自柳湘蓮口中得知了寶玉出現(xiàn)在洛陽,后又不辭而別的事后,感慨道:“他倒是癡情,只是這癡情用錯了人。”
柳湘蓮終是掩藏了刨碑之事。
“后來他去了何處?”
“我不知道,不過據(jù)我推測,應(yīng)該是往都中方向去了。”柳湘蓮口中的都城是北國的京城,同時也是勸誡王攸不要輕易涉險。
王攸臉色陰沉,很明顯這個答案讓他頗為惱火。
“此事怨不得你,也和你不相干。腿長在他身上,心又不知去往哪里,自是留不住的。”
柳湘蓮說不出什么不要介懷的話來,只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不知柳兄接下來有何打算?”
“拙荊有了身孕,我想找處僻靜之所安穩(wěn)下來。”
“拙荊?”王攸頗感意外,但看到柳湘蓮躲閃不定的目光時,也意識到他與薛寶琴成了親,于是借機問道:“是寶琴?”
柳湘蓮重重點頭。
“般配!美女配英雄,這也合了你當(dāng)初要找一位絕代佳人為妻的心愿!”王攸如何察覺不出柳湘蓮的難處,當(dāng)即從書案抽屜中取出一張?zhí)刂频募垼谏厦婀磩澚藥坠P后,喚來一書僮,命其交給賬房。
不久,一小廝用茶盤端著一份用紅布蓋著的東西回來,放在了書房正中間的圓桌上便退了下去。
王攸揭開紅布,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足足五十枚足額銀錠,擺放的整整齊齊,“你莫要推辭,我這五百兩銀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大人但有差遣,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赴湯蹈火,適才小兒你也見著了,實在過于調(diào)皮搗蛋,是故我想請你做府上的西席,教授他一些武藝,不知柳兄可愿?”王攸為消他顧慮,又解釋道:“非我刻意為之,定要限制柳兄自由,此舉有三點好處,其一,便是這五百兩銀子,能讓你夫婦二人迅速有個安穩(wěn)生活,這寶琴已有身孕,總不能整日隨你風(fēng)餐露宿,想必你心中也不愿蹉跎此等佳人。其二,你可知寶玉之妻與寶琴是何等關(guān)系,現(xiàn)如今她就在府內(nèi),也好解她相思之情,同時也是為了腹中胎兒。其三,便是府中護衛(wèi)多相熟,又兼著其祖母溺愛,這才養(yǎng)成了小兒無法無天的性格,所以才需柳兄助我糾其心,練其魄。”
“我答應(yīng)你。”
“好!當(dāng)浮一大白!”王攸擅察人心,自然也不會認為柳湘蓮會拒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