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交詩集忠丫頭善后 食惡果情姊妹賠命
- 桃都
- 沈寓顰
- 2455字
- 2021-08-15 00:00:00
向心靠在冰冷的墻上,滿腹心事。攜琴拿了一件衣裳給他,他輕聲道了謝。二人各自站著,各想各的心事。攜琴很不安,來回絞著手指。向心瞥了她一眼,心想主仆二人向來要好,便以為她是悲傷麗華,也明白此刻所有的語言都顯蒼白,便沒有作聲。
就這樣站了一會子,攜琴忽然開口說道:“能否煩大人替我做一件事?”向心正了正身,請道:“姑娘請講,我若能幫,一定盡心。”攜琴聞言抬頭看了向心一眼,心頭閃過一絲微妙的情愫,轉而又低下了頭去,輕聲說道:“有些東西想煩大人轉交陛下。”
向心心內猜測是麗華的囑咐,于是沒有細問緣由,點頭答應了。攜琴蹲身行禮致謝,向心將她扶起來,二人對視一笑,卻都明白彼此的笑容里多少含著苦澀。黑暗里傳出腳步聲,二人同時側過臉去瞧,只見兩抹人影往這邊來了。等近些,才認出前邊的是皇后身邊的歡兒,容娘抱著琵琶跟在后邊。
攜琴搶先一步迎上去,警惕地向歡兒問道:“你來做什么?”又上下打量了容娘一番,側身擋在了她們面前。向心拱手說道:“殿下素愛清凈,二位請回罷。”容娘苦求道:“殿下從前很照顧我,琴姑娘是明白的。如今殿下去了,我無以為報,唯有獻曲一支相送,還望二位準我進殿。”說著,兩膝一軟就要跪,攜琴眸底光芒一閃,雖不情愿終究是扶住了她。幽幽嘆了口氣,又瞧了眼靈堂,默默退到了一邊。向心見狀也沒有理由攔她們,身子一側,做了個“請”的動作。容娘道謝,進殿。歡兒要跟著,向心示意攜琴,見攜琴沒有反應,也就隨歡兒便了。
屋子里掛滿了白綾,容娘覺得很壓抑。一路向內,她沒有注意到緊跟著自己進來的歡兒到此刻已不見了蹤影。見惹塵望向自己,容娘定住腳步蹲身行了一禮。惹塵沒有理會,容娘便自己站直身子走到后面,挽琵琶彈了一支挽曲。曲罷,又抱著琵琶站了好一會子。
火還在“呼呼”的燒。
終是惹塵先開口,問道:“知道我當初為何留你在身邊嗎?”容娘笑道:“知道。可陛下知道我為何會答應嗎?就算陛下是天子,只要我不愿意,一脖子抹死了也絕不依從。”惹塵聞言沒有接話也沒有動,靜靜等著她的下文。容娘將懷里的琵琶正了正,苦笑道:“我給陛下講個故事罷。”
正要說,惹塵冷冷開口道:“你用你的私心玷污她對你的真感情,難道問心無愧嗎?”容娘笑道:“陛下都無愧,我又害怕什么?要說陛下原先渾不知情,那是騙外面傻子的,對我可不管用。陛下難道不覺得‘真感情’這三個字從陛下的嘴里說出來很可笑嗎?你向來是只顧你自己的。”惹塵道:“你不是我,有什么資格評議我的功過。”容娘冷笑道:“我確實不夠資格,倒要叫蘭家三千亡魂來問一問,皇家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說著猛得從琵琶后面拔出劍來抵上了惹塵的胸口。惹塵平靜地掃了一眼,用兩根手指夾住劍鋒,逼視著容娘,說道:“我真后悔仙樂宮以后沒有及時解決掉你,倒害了蝶兒喪命。怪我低估了你的狠毒。”
容娘聞言目光閃了閃,手上微微送力,沒能破開惹塵的鉗制就想作罷,不料從白綾子后頭忽然竄出一個人來,惹塵聞聲便往旁邊一避,又將手里的劍頭往上一送,容娘沒有防備,也被帶著往前沖了沖,手里的劍就狠狠貫穿了來人的胸膛。
一時間鮮血四射,惹塵見狀嫌棄地躲到了一邊。容娘被濺了滿臉,連兩只眼睛也發直了。丟開劍,一把將來人前傾的身子拉住,顫聲喚道:“璞兒?”
歡兒緊緊閉著眼睛,嘴角卻掛了一抹詭異的微笑,兩只手死死揪住容娘的衣襟,字不成句地說道:“二哥哥的命……還你。容姐姐,我再不……欠你的……了……”說完這句話,緩緩握住劍身,拼盡最后一點力量將那劍拔了出來。隨著“哐當”一聲劍落在地上,歡兒的身子也軟了。容娘俯身去看,妹妹還大睜著眼睛吊著最后一口氣。將耳朵湊上去,勉強聽見她說:“我絕不原諒……”
話未盡,靈魂便化作一股青煙消失不見了。容娘也像丟了魂一般爬將起來,惹塵在一旁冷冷諷刺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蘭家費盡心思留下你們,何苦自尋死路?只要你肯自毀容貌,并與皇后發誓從今往后再不踏入帝京城半步,我可既往不咎,憑你愛那里去就去了。”
容娘聽了惹塵的話眼底閃過一點神光,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疤,冷笑道:“當年蘭家滿門抄斬,母親的命就賠了這一道疤,如今再添上一道算什么?果然皇家殺人都是要誅心的。”說罷仰天狂笑一陣,引得殿外的向心攜琴等也趕了進來。這當兒殿內的火焰忽然閃了幾閃,惹塵猛覺著喘不上氣,心也疼得利害,直揪著心口,臉色也難看起來,扶著柱子才能勉強穩住身形。電光火石間,他意識到了什么,不安地望向了麗華,卻沒發現異兆。
容娘見狀不屑地放出一聲冷哼,甩開手大笑道:“皇帝啊皇帝,你當真以為麗華愛的是你嗎?真是天大的笑話!她愛的從來都是她自己,你,不過恰巧合了她心底的影子罷了,換做旁人,只要能得到朝鳴的承認,誰都可以取代你!你自以為緣分天定,到頭來不過幻影,見不得光的,一碰就全碎了!”
那邊的攜琴聽到這番話不禁大喝道:“住嘴!不許你污蔑殿下!”瞥見向心配著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把奪來就向容娘刺去。容娘見狀不屑一笑,側身避過,擦著攜琴的身子說道:“要斷我的命,憑你還不配!”
言畢,瞅準了麗華的殯床,一頭撞了上去。惹塵見狀臉色一變,趕忙去拉也為時已晚了,只見容娘的額頭上碰了好大一個血口子,血水正汩汩從里面冒出來。容娘笑得很是凄婉,兩眼彎彎,緩緩舉起手指了指那邊嚇呆了的攜琴,而后一把揪住了惹塵的衣角。惹塵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容娘的頭便重重磕在了床角上。嘴角換上一抹釋然的微笑,她合上了眼睛。
攜琴在那一刻嚇得渾身一顫往后倒去,向心見狀趕忙斜跨一步來接她,卻發覺她身上早已冷透了。向心不知所措,于是望向了惹塵,卻發覺惹塵正望著麗華出神。心上襲來一股猛烈的悲傷,惹塵握住麗華的手,輕聲說道:“我都明白。”便轉過身對向心吩咐道:“不要聲張這事,派人悄悄把她姊妹送回蘭家去。”
“是。”向心答應了一聲,扶著攜琴退下去了。瞧著他們的背影,惹塵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明白,隨著麗華和容娘先后離去,有關朝鳴的那段風月往事也將被徹底埋進土里。不過世人喜為他人作嫁衣裳,大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唱完這一出,再唱那一出,很快就是時候了。后代曾有歌嘲云:鬧烘烘曇花一現,離合隨緣,往事皆作了過眼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