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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狩獵蛇鯊

巨獸只在夜間活動。

黑暗之中,它們突然出現,伴隨著奇怪的聲響——一種仿佛表面粘滿了黏液的薄膜,正激烈摩擦的聲音。只要這個聲音遠遠出現在頭頂上,就在劫難逃了。必然有人會成為犧牲品。即便生起篝火也無法驅趕它。

正當眾人剛聽到上空出現呲溜的聲音,就有一只黑得油亮且體型細長的巨獸自微光中降臨,一把抓住一個人,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被抓走的人無一例外都發出了痛苦的悲鳴。接著,悲鳴戛然而止。

無人知曉要離第一名犧牲者多遠才會安全。因為,第二名犧牲者往往在第一名犧牲者數十米開外的地方。

“它可能還有同伴?!?

阿俊曾如此說道。但也無從印證這話的真偽。

巨獸留下了它的腳印。

這是一串比人類腳印稍大一些,由三個圓坑組成的腳印。距離第一個腳印數十米處,有第二個腳印。也就是說,以此分析其體型,它應該是一只比大廈更高大的巨獸。

那時,有一名男子死里逃生了。他名叫葛德,是個北歐白人。

他激動地用一個個單詞對眾人說明。原來,在他旁邊逃亡的男子,在他面前生生地被鞭狀觸手抓走了。

那之后,他便立刻看到了巨獸的腳。

聚落的通用語言還未形成。但只是聽著葛德的只言片語,也能深深體會到那怪物難以想象的可怕之處。

葛德當時在篝火邊,正往巖洞方向跑。可他不小心被什么東西絆到,摔倒在地了。那一刻,呲溜的聲音突然變大。用葛德的話說,就是“后背一陣寒風”——他一回頭,就看到了黑色的繩子如同擺錘一般飛了起來,瞬間纏住了另一名正在逃跑的男子,“帶走了他”的黑繩子極細,末端“看起來像無數條小蟲在蠕動一般”。

下一秒,葛德看到有什么東西落在了火焰前。

“是柱子落了下來。深藍色的柱子,很細。柱子濕漉漉的,顏色接近黑色,都很硬,直直地落了下來?!备鸬滤坪鯖]有想到這些柱子就是怪物的腳,還以為它們是其他東西。當怪物著地時,這些柱子看起來很堅硬。而在它離開地面時,柱子則變得更為龐大了。這時,他才意識到眼前的深藍色柱子就是怪物的一部分。畢竟那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

柱子那頭蔓延著無邊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無從得知。

正廣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已有數月。但聚落所有人晚上只有在巖洞中才得以安眠。若是只有影卡,倒還能找人站崗,聽見它的聲音便立刻提醒其他人危險即將到來。

但那頭巨獸,卻完全無法預測。聽到它那令人生理上就無比厭惡的聲音時,它就已經出現在正上方了。而且它喜好在夜間活動,所以夜晚人類只得躲在巖洞中。

晚餐前,阿俊回來后對正廣說:“我們給它起了名字?!?

“它?”

“就是用觸手把人擄走的巨獸。它不是都沒個名字嘛?!?

這頭巨獸是正廣開始跟著聚落生活時才出現的。如阿俊所言,它還沒有名字。雖然大家都稱它為出現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巨獸”。

“保羅今天給它起了名字。畢竟沒有名字還是挺不方便的。像影卡這樣的,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名字,但巨獸還沒多少人瞧清楚過。”

“給它起了個什么名?”

阿俊聳了聳肩,回答說:“蛇鯊?!?

“蛇鯊……”正廣像是確認一般也念了一遍,“這名字真奇怪,沒有一點兒恐怖的感覺?!?

正廣腦中浮現出起名字的保羅的模樣——皮膚黝黑,身體結實,過分陽光但又很有號召力。

“保羅好像愛看書。他說這是他從書里看到的虛構的怪物名字。好像是叫卡羅爾的作家寫的小說里出現的怪物,將鯊魚的‘鯊’和毒蛇的‘蛇’結合起來的新詞?!?

正廣立刻在腦海中想象著鯊魚同毒蛇合體的樣子,但沒能怎么想象出來。它那將人卷走的觸手確實能讓人聯想到毒蛇,但和鯊魚并不是很像。不過這么一腦補,“蛇鯊”的發音確實有了一絲令人畏懼的兇猛氣息。

阿秀和阿誠也加入了對話。

“阿秀,你們抓到了什么嗎?”正廣問道。

二人點點頭?!白サ搅颂号?。它中了陷阱。我們五個人用長槍,花了三小時才刺死了它。”阿秀說道。

“大家慢慢也習慣了,都不怎么會受傷了?!卑⒄\不停點頭,感觸頗深地說道。

毯牛就生活在這一帶,名字也是最近才起的。它的身體大概有兩疊[5]大,四條腿。但它和地球的生物完全不同。它的身體非常扁平,幾乎無法將它和地面區分開。要是它發現了能吃的小動物,就會像一張“有生命的地毯”似的,用身體將小動物包住。側腹的毛會慢慢卷起來,并用黏膜分泌的消化液將小動物溶解,直接吸收進體內。所以,在有了“毯?!边@個名字之前,它一直被稱作“包起來溶解食物的生物”。別看它捕食的方法這么猛、身形如此龐大,可它卻非常膽小。如果是小動物出現,它會立即將之包起來吸收掉。而一旦有比自己體型更大的生物靠近,它就會馬上將身體蜷成一個球形,飛快地滾動著離開。倘若沒有比自己體型更大的敵人,它就會像一張地毯一樣,張開四條腿慢慢前進。

即便是如此膽小,遇到危險就會逃跑的生物,要是被逼急了也會兇狠地發起反擊。在面對人類時,它會展開身軀將之彈開,并把人類的腦袋裹進自己的身體里,直至將人類溶解掉方才離去。

但這毯牛的肉卻很好料理,它的味道和地球上的霜降牛肉非常相似,并且沒有什么臭味。人們很早就發現它是一種珍貴的食材。所以才會設下陷阱捕捉它。

所謂的陷阱,就是弄彎樹枝,并在樹枝上系上繩子,用繩子攔住毯牛身體的一部分。這個陷阱并沒有什么殺傷力,卻能使毯牛將身體蜷成一個球瘋狂掙扎。在臨死之前,毯牛會向四周噴射消化液。所以起初運氣不好的人就會被那些四射的消化液濺到,甚至上半身直接被溶解。雖然后來人們使用長槍去捕捉毯牛,但每次狩獵總免不了出現因沾到消化液而燙傷的現象。阿誠和阿秀的右臂、左腿上就有一些面積不大的被毯牛消化液燙傷的瘢痕。

要是這毯牛不好吃,那人類和它自然兩不相干,它能很快逃跑,人類也不會命喪它手,彼此之間保持平衡。但事實卻并非如此。人類嘗到毯牛的味道之后,就徹底愛上了它。一頭毯牛的肉,足夠這個聚落的人吃兩天。

“其他人設的陷阱也抓到了一只毯牛。另外還抓到了三只陸蟹。”

這些食材似乎都被搬進了“廚房”。

“是嘛,那今天收獲不少啊!”

“是的,應該夠我們吃兩三天了?!卑⒄\看上去特別開心。

阿秀問道:“正廣這邊進展如何?”

“嗯,總算是習慣用鏟子了?!?

按照在集會上做出的決定,正廣這幾天一直在開墾農地。集會上,大家得出了一個結論:雖然現階段還是通過較為原始的狩獵獲取食物,但為了確保將來糧食能夠持續供應,勢必要在農田里栽培作物,建立起食物供應系統。因此,現在就由幾名有農業生產經驗的人,指導其他人,輪流進行農田的開墾作業。

不過開墾作業用的農具基本都是手工制作的。傳送實驗階段,從地球傳送過來了大量物件。人們對這些物件進行了簡單的加工制成農具。比方說將金屬板拆開固定在樹枝上,就成了鏟子和鐵鍬。雖然開墾農田的效率非常低,但農耕用地確確實實從最開始巴掌大的面積,擴大到了現在約三百平方米的面積。

但目前還沒有決定要種什么作物,接下來應該會進行種植試驗,去尋找最適合耕種的作物吧。現階段,人們先在一部分農田里種下了一種類似于土豆的作物。

最初的目標,是種出足以代替大米或者小麥的谷物。這一目標怕是需要花上數月甚至數年才能實現,但是開荒的負責人們卻很是期待。

不管適不適合,每個人都會從事一段時間的開荒作業。這個月正好輪到正廣。

今天正廣早早收工了。因為今天是全體集會的日子。集會會在晚餐前召開。在那之前,那些小團體的“負責人”會聚在一起,召開“委員會會議”。阿俊每次都會出席這個會議。

正廣心想:這個巨大生物在委員會會議上被起名為蛇鯊,所以這次全體集會的議題應該會是“如何對付蛇鯊”吧。

巨大生物蛇鯊追著影卡襲擊這個聚落的事,發生在正廣剛來這顆星球之時。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蛇鯊這種生物。所以那時候,到處都能看到人們伐木建造居住用的小木屋。而現在,已經沒有人去建造小木屋了。

自第一次來過聚落以后,蛇鯊仿佛是記住了人類的味道似的,頻繁且毫無規律地襲擊著聚落。它或許是知道只要襲擊人類聚落就能滿足自己的食欲吧。

不過至少,人們知道了蛇鯊不會在白天出現這一特點。

一次,有幾個人逃進了快要建成的圓木小屋里。等第二天早晨天亮之后,人們從巖洞里出來,發現圓木小屋已經被糟蹋得不像樣了,躲在小屋里的人也都不見了蹤影。

蛇鯊好像是雜食動物。不管是不是活物都會被它當成盤中餐。無論是影卡還是快被肢解的陸蟹尸體,蛇鯊所到之處,所有東西都會被它吃光啃凈。

聚落的人們能做的,只有在遇到蛇鯊時躲進巖洞中,一直等到它厭倦離開。

就在幾天前,蛇鯊也曾在日落后不久出現過。

就在蛇鯊出現后沒過多久,那個令人產生生理厭惡的聲音消失了,人們自然也以為蛇鯊已經放棄離開了。因此,有個性急的男子爬出巖洞想看看狀況。

但蛇鯊其實還在巖洞外守株待兔。它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靜靜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躲在巖洞中的其他人都聽到了這名男子的慘叫,聽到了他那漸漸遠去卻久久不曾消失的悲鳴。

突然,慘叫聲就如同關閉了開關似的戛然而止。

前幾天蛇鯊襲擊的事件中,只有這名男子犧牲了。但在此之前,已有二十余人成了蛇鯊的盤中餐。

夕美、小緣和阿滿三人從“廚房”一路小跑而來。她們腰間掛著的魚簍空空如也,應該是將食物存放到“廚房”里了吧。她們三人總是一起行動。上周,三人都負責做飯。這幾天,則是一起負責去海邊尋找食物。在海邊尋找食物的工作,主要是在礁石上的水坑里搜集一些水生生物,有海草、軟體動物,還有一種兩棲動物——它的顏色和溫順的小鯢一樣,都是淺褐色。其他主要是些會吸附在礁石上的金字塔型貝類和形似蝦虎魚的小魚。

“好慢啊!”阿秀對三人說。

“今天小緣在沙灘上找到了雙殼貝哦!這雙殼貝和地球上的花蛤和文蛤很像。因為只有其中一個露出了一點點在沙灘上,所以只能再往下挖了點兒?!?

小緣露出了羞澀的笑容,微微低下了頭。她似乎也為自己發現了雙殼貝而十分開心。夕美應該是替小緣說出了她想說的話。

“我們往下挖了差不多六十厘米,下面有好多好多雙殼貝。我們四個人把挖出來的貝殼堆到一起,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貝殼竟然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了,而且太陽也下山了。所以大家亂作一團,急急忙忙趕來參加集會。”夕美轉動著她的大眼睛解釋道。正廣他們只能在腦海里想象三人挖來的雙殼貝。既然她們能如此興奮地訴說自己的經歷,想必這些雙殼貝是了不得的食材吧。

“四個人?”

“還有一個來自加拿大的女性,叫克麗絲?!?

“克麗絲?”阿俊感到有些奇怪似的又問了一遍,“那個叫克麗絲的人也和你們一起去海邊了嗎?”

“是的,十天前的晚上不是有兩個人被那頭發出呲溜聲的巨獸干掉了嗎?克麗絲的戀人戴維好像就是那時候遇害的?!?

“是被吃了嗎?”

他好像成了蛇鯊的盤中餐。

“那克麗絲是和戀人一起來的我們這兒嗎?”

夕美和阿滿朝阿俊用力搖了搖頭,“她好像是來這兒之后才認識的戴維。她以前的經歷還挺悲慘的,她之前好像還在遺憾為什么偏偏自己會來到這顆星球,甚至覺得自己就該死掉,這樣就能有別人代替她來這兒了。”

阿滿以前是旅行社的地陪人員,外語還不錯,所以能順利和其他小團體溝通意見。好像也是很早之前就和克麗絲聊過天。

“后來,她來到這兒,終于認識了戴維。就在她以為今后的人生也許能順遂起來的時候,戴維卻遇難了。所以之前一直都沒看到她人。今天早上我們才把她從她住的巖洞里帶了出來。她就跟個病人似的一直坐著,一動不動的。要是再這么下去,她早晚會抑郁而死的?!?

夕美和小緣也認同地點了點頭。

“雖然克麗絲的笑容有些落寞,但她看到貝類的時候,好像也稍微有點兒精神了。”小緣說。

這么一說,正廣也覺得小緣比剛見面時開朗多了。

“那克麗絲呢?”

“她說她馬上會來參加集會,她先把魚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她沒有其他同伴嗎?”

“這倒不是。但是她和戴維在一起沒多久之后就因戴維的死而結束了這段感情,所以她和其他幾個同伴似乎一直微妙地保持著距離?!毕γ澜忉尩?。

此時,響起了干癟但有節奏的聲音。保羅擊打器物的聲音正是集會開始的信號。

“好,我們走吧?!?

七人一齊走向高塔。其他人也從周圍的巖洞里走了出來,向同一個方向前進。

圓木搭起的高塔上,兩名男子出現在了平臺上。白人男子是讓,亞裔男子則是楊。

眾人在方便看到兩人的臉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們三人說話的時候是用哪國語言交流的呀?”阿秀小聲說道。

“說的都是自己的母語。但他們三人都能明白對方在說什么。楊雖然是中國人,但是他曾在英國留過學,還學過法國菜。讓以前當過傭兵,傭兵團里好像有來自各個國家的人。而黑人保羅則是一名學者,靠他的學識理解其他兩人的話也不奇怪?!卑⒖〗忉尩馈?

周圍慢慢聚集起了這個聚落的人。

“嗨?!?

正廣聽到聲音后回過頭去,看到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白人女性面露微笑站在那兒。她一頭金發,可愛的容顏讓人感覺不出她的年齡。

“嗨,克麗絲!”夕美打了個招呼。正廣這才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克麗絲,她比他想象的要開朗得多。更令人吃驚的是,克麗絲居然用日語對阿俊和正廣做起了自我介紹:“我是克麗絲,請多關照?!闭f完她坐了下來。

“你會說日語呀?”阿誠很吃驚。

“只會說一點點。聽是聽得懂,但是說只能說一點點?!笨他惤z用較慢的語速回答道。

“克麗絲的丈夫是日裔加拿大人。所以她以前跟著她丈夫一起學過日語?!?

正廣這下理解為什么她會說日語了。原來這和阿滿的語言能力沒有關系。也可能是因為會說日語,日本人才會對克麗絲有親近感吧。

但這時,克麗絲的表情瞬間就陰沉了下來。個中緣由正廣也是事后才從阿滿她們口中得知的:“克麗絲是在之前一次恐怖組織劫機的事件中痛失丈夫的。雖然飛機被空軍戰斗機打了下來,恐怖組織的行動未能成功,但她丈夫當時就坐在那架飛機上?!?

然而當時,正廣還不知道這件事。

阿俊將陸蟹鉗子的殼放在了膝蓋上。集會就快開始了。

正廣知道,每個小組都會分到一個陸蟹的鉗子。這意味著聚落三百余名成員每個人都擁有發言權。

而讓成員有秩序地發言,靠的就是陸蟹的蟹鉗。想發言的人,只要從小團體負責人那里拿來陸蟹的蟹鉗,就能站起來等待發言。當保羅手中的骨頭指向某人時,他就可以開始發言。等發言完畢之后,放下舉起的蟹鉗,并以一句“謝謝我的家人們(Thank you.Our Family.)”結束發言。

讓走到了平臺中央,大張開雙臂:“我的家人們!”

之后,讓說了幾個短句。正廣清楚地從這幾個短句中聽到了“蛇鯊”一詞。接下來輪到保羅發言了。

阿俊和阿滿也同時開口說道:“我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該怎么對付那個專挑夜晚用鞭狀觸手擄走人類的怪物。這個怪物已經擄走了我們十七人。我們也差不多該考慮一個根本的對策去對付這個怪物了。不然,再這么下去,我們就只能躲在巖洞里不出來了。這就意味著,通向文明世界的復興會因此停滯。說實話,連‘委員會’都找不到安全的防御措施。要是可以的話,希望大家能群策群力,哪怕能給出一個方向性的建議也好?!?

阿俊和阿滿做的同聲傳譯,給人的感覺非常生硬。為了能在一句話說出的同時馬上翻譯過來,語句基本上都是直譯的,生硬也沒辦法。

正廣不由得想:就連“委員會”都想不出好的對策來,即便開了聚落的全體集會,也未必能想到好辦法。

“還有,‘委員會’給這頭怪物起了個名字,叫蛇鯊?!?

周遭喧鬧了起來。連阿誠也說:“這名字真奇怪,是有什么特殊含義嗎?”然后又問阿俊,“委員會真的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嗎?”

阿俊嘆了口氣,回答道:“哎……真的沒有好辦法。剛才保羅也說了,沒有安全的防御措施。能想的法子都想過了,但是不管是哪個法子,都有一定的風險。使用這些辦法,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現犧牲者。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只憑‘委員會’幾個人就決定呢?”

正廣突然靈光一閃,“委員會”果然還是想出幾個辦法了的!但這些辦法伴隨的風險又是什么呢……

嘈雜聲漸漸消散,但沒有人再舉起蟹鉗想要發言了。

保羅再次大喊。

“有沒有人有好的建議?”阿滿翻譯道。

所有人都把視線轉向一處,一個中年偏胖的白人男性揮舞著陸蟹那紅色的蟹鉗。雖然他已經禿頂,但紅色的胡子卻很長。

“那是出席‘委員會會議’的首領之一?!卑⒖≌f道。

男子站起來開始發言。雖然說的是英語,但正廣也感受到了他明顯的口音。

“你剛才說,‘委員會’想出了幾個辦法是吧?蛇鯊的真面目……誰也沒有見過。我們不是應該先去了解這一點嗎?”這次阿俊沒有翻譯男子的話,只有阿滿翻譯了。

阿俊自嘲般地小聲說道:“這根本就是實力懸殊的戰斗,勝負早已注定了?!?

白人中年男子坐下后,好一會兒周圍都鴉雀無聲。之后,如同水波漸漸散開一般,人群又嘈雜起來。這個聚落如今的信息傳遞速度就處在這樣一個狀態。

待人群安靜下來之后,又有人舉起了陸蟹的蟹鉗。

站起來的,是個韓國青年。正廣記得自己曾錯將他當成日本人和他說過話。結果對方用英語回答了自己。正廣當時覺得他待人挺友善的。但這個韓國小伙子此時的語氣卻像是在挑釁似的,有些粗魯。因為他用的英語單詞都簡單易懂,正廣很好地理解了他字里行間的意思。當然,阿滿也翻譯給大家聽了。

“不管這些辦法是不是伴隨著風險,難道不應該先公布出來,讓大家一起討論一下可操作性嗎?大家想出新辦法的可能性很低,集會的時間也很有限,我希望能高效推進議程。再說了,我覺得不存在零風險的辦法。”

雖然正廣感覺韓國青年的發言是事先計劃好的,但自己的想法和他完全一致。

韓國青年坐下后過了數十秒,有人鼓起掌來。這就如同一個信號一般,越來越多的人也鼓起了掌來。

這回,楊站到了高塔中央。亞洲人提的問題大概是要亞洲人來回答吧。楊高舉雙手,四周的掌聲戛然而止。這讓正廣聯想到了某種宗教儀式現場。

楊大聲清了清嗓子,開始慢慢地用英語發言。亞洲人的英語果然比較容易聽懂:“那么,就由我來介紹一下‘委員會’想到的對付蛇鯊的辦法吧。首先,第一個辦法就是維持現狀。也就是說,我們不采取任何措施,繼續住在巖洞里。只要太陽一落山就躲到巖洞里,那么至少不會出現更多的犧牲者?!边@段話不用阿滿翻譯,正廣就聽懂了。

此時,楊頓了一下,張望四周等待著眾人的反應。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發出了噓聲,接著其他地方也傳來了噓聲。這個選擇自然是被排除在外了。大家似乎已經受夠了躲在巖洞里的生活。如果選擇這個辦法,就意味著聚落里的人不得不繼續過原始人般的生活。大家為了建造小木屋而砍來的圓木還原模原樣地堆在聚落周圍。今后,這些圓木肯定也會毫無用處,一直被堆在那兒。拜蛇鯊所賜,每當人們看到這些圓木,就會回憶起往昔的痛楚。

楊再次舉起雙手,繼續說了下去:“接下來是第二個辦法。我們完全不了解蛇鯊這種怪物的生活習性,所以才無法制訂對策。為此,我們要排除萬難,盡全力抓住它,并搞清楚它的真實形態?!?

楊又頓了一下,張望四周觀察眾人的反應。這回等來的是鼓掌。掌聲中有人舉起了陸蟹的蟹鉗。掌聲隨之停止,楊用手中的骨頭指了指舉起蟹鉗的男子——是剛才的白人中年男子。

“我覺得這個辦法很好。我也想不到其他好辦法。但我希望知道你們打算怎么抓住這個幾乎沒見過真面目的蛇鯊。所謂的風險應該就是指這個了吧?還有,應該是要活捉蛇鯊吧?你們覺得有可能嗎?”

男子坐下后,楊馬上就做出了回答:“只要能抓住蛇鯊,我們覺得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畢竟現在還不知道蛇鯊的生命力有多強。我們打算盡可能制訂一個安全的方案去抓住蛇鯊。我們認為,完成此事至少需要二十名男子。雖然我們也想竭盡全力避開最糟糕的情況,但說到底,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捕捉蛇鯊的經驗。我們無法預測到時候會發生怎樣的意外。所以我們想招募志愿者。愿意參加捕捉蛇鯊行動的人,希望你們能自告奮勇站起來?!?

沒有一個人站起來。一片沉寂。此時,韓國青年舉起了陸蟹的蟹鉗,“能不能具體說說你們計劃怎么去抓住它?不然無法判斷需要的人數?!?

楊回頭看了看讓和保羅,之后用力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們打算設一個陷阱去釣蛇鯊。我們判斷需要二十名‘漁夫’。具體細節,需要建立狩獵小隊后再具體商量。”

正廣不解地想,楊剛才說要“設一個陷阱去釣蛇鯊”,是要像釣魚一樣去釣蛇鯊嗎?那到底要怎么去釣蛇鯊呢?

可韓國青年卻表示理解地大力點了點頭,并放下了原本舉起的蟹鉗。但他沒有要坐下的跡象,而是一直站著。

正廣明白過來,青年這是要加入狩獵小隊。之后,阿俊也站了起來。接著,到處都開始有男人站了起來。

直覺告訴正廣自己也能行時,他也站了起來,與此同時,阿誠也站了起來。兩人對視后,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夕美大叫道:“我求你們了,不要都參加狩獵小隊!留些人下來吧!要是大家都去的話……”她的聲音帶著些哭腔。正廣低頭看去,發現小緣和阿滿也在拼命地點頭。她們心里很不安。正打算站起來的阿秀又坐了下去。

阿誠說:“還是阿俊留下來吧,阿俊最靠得住了?!?

阿俊似乎在冷靜地計算著什么,之后就坦率地回答了“好”,然后坐了下來。

而此刻,志愿加入狩獵小隊的男人,已經超過了二十人。

楊叫停了報名:“志愿者已經達到了預定的數目。感謝各位志愿者的勇氣和奉獻精神。雖然我們無法給予任何回報,但諸位的英勇事跡將永遠為眾人銘記。這應該就是唯一的回報了吧。真的非常感謝各位!”話音一落,掌聲便此起彼伏,久久不曾停止。

正廣和阿誠屏住呼吸在黑暗中靜靜等待著。正廣所在的小隊一共有六人:四個亞洲人和兩個阿拉伯人。狩獵小隊兵分四路,其中三隊都拿著一條繩子,剩下的一隊則是機動隊。

翌日清晨,狩獵小隊的志愿者們就和“委員會”一起召開了作戰會議,了解了詳細計劃。

聚落是一個四面都被巖場包圍的洼地,而這些巖場里有幾個巖洞。人們晚上就是躲在這些巖洞里過夜的。有些巖洞能容下數十人,而有些巖洞連一個人藏身都稍嫌擁擠。而被這個巖場包圍起來的一角,是聚落的“廚房”。在蛇鯊出現前,廚房一直被設在廣場中央附近的位置。但之后,廚房便轉移到了適合避難的地方,而聚落的口糧則是存放在廚房背面的巖洞中。

誘餌會被放在廣場最醒目的地方,用的是陸蟹的尸體。同時,還對地球上傳送過來的折疊椅做了點加工,將其制成了細長的鋼絲藏在陸蟹體內。而這些細長的鋼絲分別由三隊人用三根繩子固定住。蛇鯊一旦用觸手將陸蟹卷進嘴里(如果它有嘴的話),三隊人就會拉動繩子。當蛇鯊被制住不能動彈時,剩余一路機動人員就開始攻擊它的腳。

整個作戰步驟就是這樣。繩子會用森林里比較細的藤蔓纏繞制成,長度大概三十米。

這個方案需要分團隊作業,而且每個小隊的成員需要一起制作自己小隊使用的繩子。那個韓國青年就在正廣所在的小隊里,他說自己叫裴恩榮。而小隊里的兩個阿拉伯人,一個叫奧馬爾·阿凡提,另一個叫穆罕默德·巴伯爾。奧馬爾是英籍巴基斯坦人,他介紹說,穆罕默德自幼生活在巴基斯坦,一點兒英語都不會說。他倆濃眉大眼的,感覺具有很強的正義感。只是在做準備工作時,他倆好幾次放下手中的工作開始做禮拜這點,是正廣無法理解的。這大概是伊斯蘭教的某種儀式吧。

傍晚時分,阿俊帶著夕美她們幾個姑娘來看正廣這邊的情況??他惤z也在其中。阿俊鼓勵了一番正廣和阿誠之后就回去了,之后奧馬爾跟正廣打聽了點兒事。

一開始正廣不太明白奧馬爾說的是什么意思,但后來總算是搞明白了。奧馬爾想讓正廣介紹克麗絲給他認識。奧馬爾帶著極強的口音不停地重復著“完美的女人”這個詞,還問正廣剛才同行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奧馬爾似乎是誤將阿俊當成克麗絲的男朋友了。正廣告訴奧馬爾阿俊不是克麗絲的男朋友而且她現在單身之后,奧馬爾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之后,奧馬爾纏著正廣打聽克麗絲的名字和國籍。正廣便告訴奧馬爾她的名字叫克麗絲,是從加拿大“跳躍”過來的。

奧馬爾想知道克麗絲為什么會說日語。無奈之下,正廣只得將克麗絲的丈夫是日裔加拿大人以及對方在一次宗教激進主義者的恐怖劫機中遇難一事告訴了奧馬爾。果不其然,奧馬爾的表情僵硬了起來。正廣早就隱約預料到奧馬爾會是這個反應。

先將圓木沿著洼地四周的崖壁,豎直埋在三個地方,再將藤蔓纏繞而成的繩子系在圓木上,繩子的另一頭綁上陸蟹作為誘餌。只要蛇鯊將連帶著鋼絲的誘餌整個吞下,就能用繩子把蛇鯊拽到地勢比較低的地方。隨后,第四隊人馬就可以使用長槍去攻擊它——這就是整個作戰計劃。

人們已經發現,蛇鯊總是從東面出現,又從東面離去。第二天,一早就開始下雨,大家都認為蛇鯊出現的概率會變高。因為有好幾次白天下雨之后,蛇鯊就會在當天夜里出現。所以這天日間,釣蛇鯊的隊員們將圓木從圓木存放處搬到了計劃狩獵的地點,并埋了起來。為了讓圓木牢牢埋在地里不被拔起,他們把洞打得很深,甚至還將之橫向固定了起來。畢竟這些圓木是要作為“釣竿”來使用的。

而現在,正廣他們小隊全員正屏住呼吸,躲在北面崖壁下那個方便大家迅速拉緊繩子的圓木樁附近。

四周一片漆黑。雖然這顆星球有三個月亮,但此刻天空一定蒙上了一層厚厚的云,絲毫看不到月光。太陽下山后沒多久,空氣中彌漫起緊張的氛圍,場上連咳嗽聲都聽不到。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之前一直紋絲不動的隊員們也開始低聲交談起來。正廣前方的阿誠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正廣仍然有些緊張,左手還攥著用藤蔓捻成的繩子,時刻準備著“收網”。正廣左邊應該是奧馬爾·阿凡提和穆罕默德·巴伯爾,雖然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但可以確定就是他倆。

奧馬爾對正廣說:“剛才我和克麗絲搭上話了,她人挺好的,我很喜歡她。聽說她戀人慘遭蛇鯊毒手,我還跟她保證一定替她報仇?!眾W馬爾并沒有提起自己是如何得知克麗絲戀人的事的。大概是克麗絲自己告訴他的吧。正廣心想。

“生活在地球上時,她在一次恐怖襲擊中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你不是伊斯蘭教徒嗎?應該有那方面的人脈吧?”裴恩榮直截了當地問道。正廣從裴恩榮眼中,看到了充滿正義的光芒。正廣當然知道,“那方面的人脈”指的就是恐怖組織。奧馬爾回答說自己曾參加過兩次戰斗訓練,負責所在組織與其他組織間的協調工作。

“我也沒辦法?!眾W馬爾說道,“因為這是圣戰。克麗絲那邊我毫無保留地告訴她了。我覺得以后想和她交往的話,必須得向她坦白。這里不是地球。這就是我今后在這顆星球上生存的法則?!?

正廣又一次體會到奧馬爾和自己的差異,自己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思考邏輯。不知道克麗絲聽到奧馬爾的坦白之后是什么反應。當然,正廣沒能直接問出口。

而裴卻問出了這個問題:“她聽了之后是什么反應?換成是我的話,肯定會恨你的。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甚至可能會想殺了你。”

正廣心想:裴應該是個有話直說的人吧。

奧馬爾并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沉默了一會兒。

“克麗絲現在正在考慮。她話很少,相對地,就會考慮很多。我倒是無所謂,正等著她得出結論給我答復……”

正廣還是無法理解奧馬爾的思考邏輯。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了呲溜的響聲。毫無預兆,這聲音突然就出現在了上空。

是蛇鯊!

它不是應該從東面過來的嗎?可為什么,從這邊來了?正廣一邊納悶一邊趕緊趴在了地面上,心想著,得趕緊去陸蟹尸體旁!要抓住誘餌!趕緊穿過去!

正廣前方,傳來了慘叫聲。是阿誠的聲音。他被蛇鯊的觸手卷了起來。正廣再次感到不解:怎么回事?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怎么可能會這樣?正廣腦袋一片空白沖向了阿誠。

正廣感受到一陣滑溜溜又略堅硬的觸感。阿誠的身體被觸手重重包圍著。正廣很是震驚:觸手竟在瞬間就將阿誠纏繞得無法動彈。

和阿誠一樣,正廣也被吊在了半空中。這時,觸手不再上升,但現在的高度距離地面也有兩米多。正廣死命地抓住觸手,但表面的黏液卻讓他不斷滑落。阿誠此刻被觸手緊緊勒住,已經叫不出聲來,只能發出笛聲般細小的聲音。

這時,正廣邊上又發出了不知是誰的慘叫聲。此刻,他終于明白,蛇鯊的觸手不止一只!而那慘叫聲飛快地上升到高空后,就戛然而止了。

直覺告訴正廣,有人被吃掉了。沒過幾秒,又響起了慘叫聲。

這次作戰計劃徹底失敗了。正廣正如此想著,身體就如同擺錘似的晃了起來。蛇鯊就這樣垂著觸手動了起來,而且觸手也在一點點上升。阿誠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已經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了。

終于,正廣右手再也支撐不住,因為黏液松開了手。等到觸手再次擺動時,正廣先前死死抓住的觸手的觸感消失了——他被蛇鯊從觸手上甩了下來,失去了意識。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緣。之后是她邊上的克麗絲和阿滿。她們三人都很是擔心地一直守著正廣。

這是在巖洞里。貝殼中的油燃起的火焰隨風搖曳著,發出微弱的光芒。

正廣慌忙坐了起來,“阿誠呢?”

阿滿并沒有回答正廣,而是仔細看了看正廣后問道:“你醒了啊!你還好吧?”

“我沒事,阿誠呢?”

面對正廣的詢問,三人都搖了搖頭,面露愁容。

正廣回頭看到阿俊和夕美坐在那兒。

“蛇鯊呢?”

阿俊痛苦地答道:“作戰計劃失敗了。一共有三人被吃了,而且都是你們小隊的人。一個是阿誠,一個是那個好像姓裴的韓國青年,還有一個叫穆罕默德的巴基斯坦人。這次蛇鯊居然從北面過來了,這點我們都判斷失誤了。”

“蛇鯊怎么會從北面過來的?”

“這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被攻擊的時候其他小隊都沒反應嗎?”正廣努力遏制著內心的怒火,問道。

“因為是計劃之外的狀況,連參與作戰會議的人都陷入恐慌不知所措了,大家都只顧著保命,簡直亂成了一片……”阿俊的話語始終模模糊糊。

“那我們拿來當誘餌的陸蟹呢?”

“蛇鯊連觸手都沒伸過去。吃了三個人之后就立刻離開了。”

被蛇鯊甩落在地的正廣,失去了意識。而蛇鯊則是吃飽喝足打道回府了。

正廣大概昏迷了一個小時。

“我們必須徹底換個方法,不然結果還是一樣。”阿俊無力地說道。他因為阿誠的死無比自責,而這點正廣也感同身受。

第二天一早,正廣走出巖洞后,看到奧馬爾站在外面。正廣以為他在等克麗絲,但出乎他的意料,奧馬爾說自己想見見阿俊。阿俊出來后,奧馬爾對他說道:“我朋友穆罕默德遇難了。我聽說你們這兒也有個年輕人被蛇鯊吃了,跟我一起去負責人那兒吧?!?

“去了又能怎樣?”阿俊反問道。

“他們的辦法行不通。我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我想告訴負責人,應該使用我的辦法?!?

第二天再次召開了集會。黎明時刻先召開了“委員會會議”,會議結束后便召開了聚落全體成員的集會。

所有與會人員都沉默不言,氛圍很是凝重。

楊率先出現,并主持了阿誠、裴和穆罕默德三名犧牲者的追悼儀式。在場所有人都默默為犧牲者祈禱著。正廣心想,大概是因為兩名犧牲者都是亞洲人,所以才由楊來主持這場儀式吧!

肅穆的儀式結束之后,保羅上臺了。保羅從前幾天蛇鯊帶來的悲劇的總結說起,緩緩用簡單的英文陳述了整個過程。此時,人群各處都傳來了細微的啜泣聲。

正廣也是如此。他一想到阿誠的笑容,就無法抑制地落下了淚水。正廣甚至覺得,要不是阿誠,被蛇鯊觸手卷走的人可能就是自己——阿誠成了自己的替身。夕美、小緣、阿滿的肩膀也微微顫抖著,克麗絲則是低著頭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接著,保羅告訴了大家作戰計劃失敗的原因。其實原因就算不說,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所有人都錯判了蛇鯊真正的生活習性。

這次直接跳過了要如何開展作戰計劃的提問,直接開始宣布新的作戰方案。

和之前一樣,這次要“釣”蛇鯊的想法還是不變的,但是蛇鯊觸手的數量和之前設想的不同,并非兩只。與此同時,還需要制訂一個不管蛇鯊從聚落哪個方向襲來都能對付它的計劃。此外,陸蟹作為誘餌對它并沒有太大的吸引力。蛇鯊似乎是記住了人類的味道,會優先攻擊人類。保羅也事先告訴大家,這次的計劃正是在考慮到了這一點的基礎上制訂的。

正廣心想,決不能現在就放棄。如果這時候輕言放棄,那阿誠、穆罕默德還有裴的犧牲就毫無意義了。其他人似乎也懷揣著同樣的想法,所以此刻并沒有人舉起蟹鉗想要發表不同的意見。

于是,保羅便將“委員會”上被采納的方法緩緩道來。當然,大家并不清楚這是不是奧馬爾想到的方法。

正廣通過阿滿的同聲傳譯得知計劃內容后,很是錯愕。

狩獵蛇鯊的計劃主要在兩個地方進行了調整。其一,因為不知道蛇鯊會出現在哪個方位,這次作戰人員不再拉著繩子分散在三個方向待機。每個戰士在蛇鯊出現前,都要躲在巖洞中。其二,誘餌數量變為兩個,不再設在廣場上,而是分設在巖洞中。這兩處的誘餌還要牢牢固定在地面,防止被蛇鯊抓起來。只要蛇鯊的兩只觸手抓住了誘餌,藏身于巖洞中的戰士就向它發起攻擊。蛇鯊在使用觸手的時候應該就無法進行攻擊了。而這兩個誘餌,則會由招募到的志愿者來擔任,因為人類才是蛇鯊最喜歡的餌食。

正廣懷疑自己聽錯了。居然要使用活的誘餌,而且還是用活人……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保羅又對如何保護成為“誘餌”的志愿者進行了說明。

到時候會把兩個油桶的底打穿,并給油桶打樁固定,使其無法被觸手抓起來。做好了這一系列準備工作之后,讓志愿者鉆進油桶。當觸手試圖將油桶卷起來時,志愿者就趁機從油桶底下逃跑。

但是……正廣想,這么不靠譜的方案根本無法保障志愿者的安全。雖說蛇鯊用觸手將阿誠卷起來自己撲過去后,蛇鯊的承載力看起來已經到達了極限。不過……它纏繞獵物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油桶能否承受得了它的力量?這些都毫無保證。阿誠當時已經放棄掙扎,神志不清了。能令阿誠陷入絕望的力量,究竟有多強?要是它的力量強到足以扯斷繩子吞掉整個油桶,那該怎么辦?就算想從油桶底部逃出去,要是觸手直接覆蓋住底部的話,又該怎么辦?不,說不定蛇鯊能靈巧地將觸手伸進油桶中把獵物掏出來。

志愿者必須做好赴死的思想準備。這么一來,志愿參加狩獵蛇鯊計劃,和之前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這是最不理想,我們也最不想用的計劃。如果沒人志愿成為誘餌,我們就終止這一計劃,畢竟我們不能指定幾個人去當誘餌?!?

這次眾人的反應和上次招募志愿者時截然不同。沒有一個人站起來,面對成為誘餌需要承擔的高風險,大家都猶豫了。

正廣又想起了蛇鯊觸手那黏滑的觸感。在這個聚落里,應該只有他一人知道這感覺。正廣突然想到,如果帶上武器的話,或許會有辦法打敗蛇鯊。

“好了,有沒有人志愿成為誘餌?”保羅從高塔上向所有人發問。正廣條件反射性地準備站起來,卻感到有人正用力地拽著自己的手臂。正廣吃驚地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正是小緣那張如日本人偶般端正的臉龐,而這張臉龐此刻卻因為呼之欲出的淚花變得有些扭曲。

“正廣,你別去,別去,求求你了?!?

正廣停下動作。阿秀、夕美和小緣都狠命地搖著頭,希望正廣別志愿去當誘餌。正廣迷茫了。他正在被眼前的這三人所需要著。平常喜怒哀樂不形于色的小緣這回也如此懇切地搖著頭,這令正廣十分意外。

遠處,一名男子站了起來。許是提出這個作戰方案的奧馬爾·阿凡提吧。他身為這個計劃的提案人,同時又想替好友穆罕默德報仇,所以自告奮勇成為誘餌。

“他自己要求成為誘餌。他說,即便被蛇鯊吃掉,也一定能在來世獲得幸福。”阿俊搖著頭說道。就在此刻,阿俊對面有人站了起來。

是克麗絲。

正廣十分詫異,他不明白為什么克麗絲也站了起來。

“我是坂本克麗絲,志愿成為誘餌?!?

保羅站在高塔上喊:“謝謝你,克麗絲,但你是女性??!”

“當誘餌并不需要戰斗力。這個任務我也能完成。我最重要的人葬身于蛇鯊之口,我現在活著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既然如此,哪怕是為了聚落的其他人,我也想好好完成這個使命?!?

之后,兩名男子站了起來?,F在一共有四名志愿者。其中之一,就是剛才試圖阻止正廣的阿秀。

奧馬爾在遠處叫道:“克麗絲,你別去。女人勝任不了這個任務的,我們三人上就好了。算我求求你了,你別去!”

克麗絲無視了他的呼喊,回答道:“有能力去戰斗的人就留下來戰斗吧。我能為大家做的事,也就是當個誘餌了?!?

正廣瞪大了眼睛看著克麗絲,不禁感嘆其勇氣。之前她眼神中充滿了憂傷,而現在,憂傷已徹底消失,正綻放著充滿堅定信念的凌厲光芒。

她志愿成為活誘餌的本意究竟是什么?是為了替死于蛇鯊之手的戀人報仇雪恨?還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所以自暴自棄了?抑或是因為其奉獻精神?雖然不知道其本意,但她堅定的意志絕不會被扭曲。

即便奧馬爾拼命想要說服克麗絲不要去冒這個險,委員會就選取兩名志愿者成為誘餌一事還是權衡了很久。為此,集會也暫時解散了,只留下了幾個委員和四名志愿者留在現場,重新召開委員會會議。

阿秀說:“第一次我沒有站起來加入作戰小隊,一直覺得很內疚,我覺得我很對不起阿誠?!闭龔V也是事后才知道阿秀說的這番話。阿滿則是在委員會會議結束之后從一名女性委員那里打聽到這個消息的。

活誘餌的人選確定了。

雖然委員會想確定人選,但四名志愿者都不退讓。最終,委員會想到用抽簽的辦法選擇誘餌。保羅用木枝做了四根簽,抽到短簽的兩個人擁有發言權,大家要服從這兩人的意見。

抽中短簽的,是克麗絲和一名叫赫伯特的男子。

這就意味著,當誘餌的人就確定是他倆了。奧馬爾仰天長嘯。阿滿說,他是因為沒料到克麗絲居然會成為他提議的計劃中的誘餌而大受打擊才這樣的。

那之后,正廣看到克麗絲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巖石上,面無表情,只是出神地注視著遠處。正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性,竟然就是那個在集會上力排眾議極力提出自己主見的人。她究竟在想什么?是命喪蛇鯊之口的戀人,還是生活在地球上時因恐怖襲擊而犧牲的丈夫?

晚上,克麗絲應阿滿的邀請來到了他們的巖洞。此時,克麗絲已經變回了那個一向文靜的克麗絲。

而奧馬爾也來拜訪了克麗絲,希望她能改變自己的決定。他將克麗絲帶到巖洞出口附近,不停地勸說著她。

正廣聽到了些許奧馬爾的聲音,卻沒有聽到絲毫克麗絲的聲音。面對奧馬爾的問題,克麗絲似乎什么都沒有回答。

被奧馬爾帶出去沒一會兒,克麗絲就回來了。奧馬爾則是撇著嘴搖著頭放棄般地離開了。

東北方已經做好了油桶陷阱。四天后,下起了雨。大家都覺得蛇鯊會在這天出沒。

正廣他們所在的巖洞,是離克麗絲藏身的油桶最近的。油桶系著繩子連接著四根樁子,要是用觸手將油桶舉起一米高,繩子就會到達伸縮的極限。

這次,志愿參加狩獵蛇鯊計劃的戰士們,都拿著武器在巖洞中靜候時機。平常拿來耕地的簡陋鐵鍬和鏟子也被拿來當成了武器。

太陽落山之時,克麗絲和赫伯特受到了聚落眾人的鼓勵。

“一旦觸手繞上了油桶,你就馬上逃出去!”奧馬爾一再向克麗絲強調這一點,而克麗絲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正廣在和克麗絲握過手之后,阿滿對他說:“我問克麗絲,為什么要豁出性命去做誘餌,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嗎?她說她現在如同行尸走肉……”

正廣也猜到了,克麗絲心中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無比空虛,充滿了陰霾。

這次,人們在油桶四周堆起了篝火,將油桶圍了起來。這篝火多少應該能削弱蛇鯊的攻勢。至今為止的戰斗中,人們知道蛇鯊并不畏懼光芒,但如果蛇鯊遇到篝火,總是會先熄滅它。所以如果想看到蛇鯊的全貌,僅憑一點點篝火的光亮是不夠的。這次遠近一共設置了八處篝火,它應該沒法一次性熄滅所有的篝火吧。

克麗絲和赫伯特分別躲在兩個相距五米的油桶中,而戰士們則是分散在附近幾個巖洞中,觀察著陷阱的狀況。

等待蛇鯊的漫長時光再次開始了。

正廣他們所在的巖洞,有六個人手持武器,面對著面,靜靜守護著“活誘餌”。這些都是志愿參加狩獵蛇鯊的戰士們,和上次相比,他們的神情顯得緊張多了。奧馬爾也和正廣一起待在巖洞里,他待在洞口附近,隨時準備第一時間飛奔出去救克麗絲。奧馬爾不知道什么時候做了一把大刀,他緊緊握著這把大刀。正廣右手拿著長槍,也準備隨時沖出去戰斗。

“為什么我問了克麗絲那么多,她卻應都不應我一聲?”奧馬爾小聲對正廣說道,“難道因為我是恐怖分子嗎?”

正廣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哪能料到她竟會志愿成為誘餌?我真是悔到腸子都青了,真恨不得去代替她。”奧馬爾繼續自言自語著。

就這樣,過去了快兩個小時。正廣心想:上次這時候蛇鯊都已經出現了。而且,也不知道奧馬爾知不知道克麗絲已經喪失生存的信念了。

不,他應該察覺到了吧。

外面起霧了。遠處的篝火逐漸朦朧。這不正是蛇鯊最喜歡的環境嗎?但為什么,蛇鯊會偏愛在夜晚且是雨后的日子出現呢?說起它觸手上的黏液,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應該就是它為了出現需要一定的濕度了。

“它來了!”奧馬爾叫道,“從東邊過來了,篝火滅了一堆!”

接著旁邊的篝火也滅了,只?;鹦请S風飛舞,沒有人知道這火星是被蛇鯊踩滅的篝火冒出來的,還是從其他地方飛濺起來的。

正廣向藏身在油桶中的克麗絲看去:她疲憊地蜷縮在油桶中,但看不清她的樣子。奧馬爾大叫道“克麗絲,它就要來了”之后,克麗絲才露出了上半身。

但此刻,并沒有傳來之前讓人從生理上感到不悅的聲音。那種摩擦黏膜般的聲音,只有在蛇鯊出現在頭頂上時,才會聽到——簡直就是死亡之聲。

所有人都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了那觸手迅速的移動。觸手瞄準中年德國男性的脖子,直直地伸了出去。赫伯特發出了凄厲的呻吟。

“克麗絲,快把頭藏到油桶里去!”奧馬爾叫道。

赫伯特的頭和肩膀都被觸手纏著拖了上去。油桶沒有任何防御能力。

第二只觸手也以驚人的速度伸了下來。

正廣看到了克麗絲愣愣地凝視著上空,并探出了身體。

觸手一瞬間就卷起了整個油桶,觸手前端被卡在油桶里痛苦掙扎著??他惤z就這樣待在油桶里,整個被提了起來。油桶懸在半空中,而克麗絲還在油桶中。

底部竟然也有觸手!克麗絲的腿被纏住了!

多虧了繩子,油桶懸在空中不再上升,但卻激烈地左搖右晃著。

“克麗絲,快從油桶里跳下來!”奧馬爾叫嚷著飛奔出去。然而克麗絲逃不出來,她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這讓正廣很是意外。克麗絲竟然會慘叫,她不是失去活下去的意志了嗎?

正廣緊隨奧馬爾之后。奧馬爾的左手已經攀上了油桶邊緣。綁在地樁上的繩子已經開始吱嘎作響。

克麗絲緊緊抱住了奧馬爾,不再慘叫。奧馬爾揮起大刀砍向了伸過來的觸手,砍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這時,正廣眼前突然落下了直徑四十厘米左右的黑柱。這是蛇鯊的腳!

蛇鯊的腳映著篝火的光亮顯得油光光的,正廣什么都沒有思考,只是不顧一切地舉起長槍,高吼著沖向黑色的柱子。長槍深深刺入了蛇鯊的腳。隨即,正廣切實感受到了某種液體噴涌而出,濺到了自己胸口上。

是蛇鯊的血!正當正廣這么想的時候,便被一股很強的力量彈了出去。蛇鯊的腳就這樣被長槍扎著,消失在了夜空中。

奧馬爾則還在那頭揮舞著大刀。連著地樁的繩子基本被他砍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僅剩一根繩子連著油桶。卷進油桶的觸手,也被五六個人拿著鐵鍬和鏟子攻擊著。

隨著一聲巨響,油桶掉了下來。奧馬爾終于砍斷了觸手。

正廣抬起頭來,完全看不到蛇鯊的蹤影,它一定是逃跑了。

雖然沒能抓住蛇鯊,正廣他們顯然讓蛇鯊負傷了。

聚落如同暴風雨平息之后般,一片寂靜。

八堆篝火已經滅了四堆。但正廣借著剩余篝火的光亮,看到奧馬爾將克麗絲從油桶里救了出來。接下來出現了令人意外的光景:克麗絲就這樣一直緊緊抱著奧馬爾。正廣不知道她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心態變化,但她確確實實是發生了變化,就在被觸手襲擊,驚聲呼救的那一刻。

或許是克麗絲遭遇觸手襲擊時,突然領悟到生究竟為何,人生還有多少未了的心愿了吧。

克麗絲抱著奧馬爾,許久不放。奧馬爾因為順利克服危機放下心來,但也沒有拒絕克麗絲的擁抱,似乎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讓克麗絲抱個夠。他們甚至沒有一絲言語。

以此為契機,克麗絲搬去了奧馬爾和赫伯特所居住的巖洞?,F在赫伯特不在了,所以這個巖洞成了這對奇特伴侶度蜜月的地方。

從那之后,蛇鯊再沒出現過,而被油桶纏住的觸手,永遠地留了下來。觸手直徑約八厘米,富有彈性,深藍色。觸手內側能看到無數個不讓獵物逃跑的小吸盤,而表面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黏膩了。但次日,在陽光的照射下,觸手卻萎縮得不成樣子,就像是鼻涕蟲爬過油桶留下了閃閃發亮的痕跡似的。

蛇鯊的襲擊消停了一段時間。但大家都很擔心萬一蛇鯊的傷恢復了,說不定哪天就又會襲擊聚落。

一天午后,幾個慌慌張張回到聚落的女人,帶來了新的消息。她們當時沿著海岸線尋找著食物。原本她們主要在聚落以北的海岸尋找食物,但因為那邊的巖灘上不怎么找得到貝類,她們就去了東面海角邊。聚落的人還從未踏足過那片土地。

就在那兒,她們看到了一片令人心生厭惡的土地。

這幾個陷入恐慌的斯洛文尼亞女人被恐懼占據了全身,說的內容非常抽象,加之因為語言不通,就有一些內容難以理解。聚落馬上決定去調查一番,于是緊急派出了約十名正在聚落內干活的人前往。

正在開墾農田的正廣,被阿俊叫去一起進行調查。

對未知土地的探索,成了一場拿著能當武器的農具和長矛的遠征。

由于發現這片土地的女人抗拒得厲害,所以沒有人能給眾人引路,眾人將位置記在腦海中就出發了。

抵達北面的海岸后,眾人沿著沙灘一直朝右走,來到了那片巖灘。正廣以前眺望過海岸線那頭的遠景,巖灘另一邊的海角是陡峭的崖壁,給人一種只有撐船才能繞到海角另一邊的印象?,F在的聚落,還沒有物資和精力去建造船只。

而這天,景象卻有些不同,和正廣對大海的印象大相徑庭。這下能明白為什么女人們試圖去海角那頭了。

這當是無比雄偉的大潮,退潮后,遠方亦是延綿不絕的沙灘。沒想到這退潮竟能如此壯闊。

巖灘露了出來,海角邊峭崖上的水位也退了下去,巖場呈點狀逐個出現。現在只要繞過巖場,就有可能抵達海角的那頭。若是平時提供食物的海岸找不到食物的話,想要探尋新的漁場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一個接一個繞著巖場跳躍著朝海角的另一側前進。之后,眼前的景象徹底變了。對面沒有沙灘,而是聳立著連綿不斷的巖壁。

“在那兒!”阿俊用長槍指道。就在巖壁前面。那一帶的高度在漲潮時大概能將將露出水面。那里儼然排列著七個巖洞,每一個都巨大無比。

“是哪個巖洞?”

“好像說是中間的巖洞吧?”

所有人都攀上了巖洞。正廣心想,下次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有這樣的機會了。

第一個巖洞比想象中的要淺不少。似乎是因為幾經風雨和浪水的侵襲而形成的。往里走了十米就碰到巖壁了。這里只有些帶殼的蜘蛛似的多足動物在不停移動,有些像地球上的寄居蟹,又不那么像,讓人看了毫無食欲。

在阿俊和正廣進入第二個巖洞時,外面傳來了呼叫眾人的聲音。他們出去一看,發現是進入了第四個巖洞的三人在洞口呼叫。正廣急忙跑了過去,然后明白了之前那群女人為何會感到恐懼——這個巖洞比他們前面看到的巖洞更大、更深。進入巖洞十米左右后,地上遍布著讓眾人眉頭緊鎖的東西。

是人類的骸骨。雪白的骷髏被磨得锃锃發亮。邊上還有一些破碎了的骨頭。不知道是哪個部位的骨頭,都不帶一片肉。而且還不止一具,四下散亂著不少骸骨。

正廣數了數骸骨的數量,一、二、三……超過了二十具。而且,這些骸骨不單是人類的骸骨,里面還混著一些正廣認不出的形狀奇特的頭蓋骨……

正廣立刻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這就是成為蛇鯊盤中餐的那些人的結局。

正廣對阿俊說:“這不會是……”

“是的,我也是這么想的?!卑⒖』卮鸬?。

正廣立刻發現自己的喉嚨干癢了起來。這該不會是……蛇鯊的……巢穴吧?

這么一想,整個背脊陣陣發寒。

白天蛇鯊藏身在巖洞之中,躲避陽光。等到夜幕降臨,它便趁著夜色開始捕食。就和吸血鬼一樣。

眾人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和利刃,一臉不安地望向黑暗的巖洞深處。

這里還有外界的光芒。雖然不知道這巖洞究竟有多深,但巖洞深處,蛇鯊八成是空著肚子在等待著。

正廣看著那些散落在地的骷髏。這些骷髏之中,一定有阿誠吧?哪個才是阿誠?說不定自己的骸骨哪天也會散落在此吧。

巖洞往里十幾米處,就開始緩緩朝右了。正廣身后傳來了“小心點!”的聲音。他并不希望有人發出這么大的聲音。不用別人提醒,他現在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著的。

眾人來到了外界的光線快要照射不到的位置。在沒有光的情況下再往前走,就太魯莽了。

要是蛇鯊這時候發動襲擊,哪怕有十個人,也必然全部成為它的盤中餐——強烈的不安朝眾人襲來。

里面看上去更低矮、更狹窄。正廣在感到不安的同時,也產生了疑惑:如此巨大且在黑暗中連全貌都看不清楚的怪物,要如何藏身于這狹小的巖洞中?這樣的環境對于那頭能自在操控觸手的怪物來說難道不是很不利嗎?

此時,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傳來了驚呼聲:“為什么這種地方會有長槍……”

在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一支長槍。正廣看到這支長槍的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我的……”

這是蛇鯊襲擊聚落的時候,正廣刺入蛇鯊腳的那支長槍。

“這確確實實是你刺進去的那支長槍嗎?”阿俊問道。

“我去看看?!闭龔V握住了掉落在凹陷處的長槍。他感覺到長槍扎著什么東西,很沉。長槍握在手中的感覺確實是他使用的那支。

他緩緩拿起長槍。長槍槍刃上垂下來一根黑色細長的東西,有些像海草但顯然不是海草。正廣想將它從槍刃上取下來,但發現那東西似乎已經干了,黏性強得怎么都取不下來。

正廣突然想道:“你看……這像不像是蛇鯊觸手的殘骸?”正廣想起來,聚落里那只蛇鯊的觸手在陽光照射下會變得又黑又小。對,這就是正廣拿長槍刺中的蛇鯊的……觸手!

眾人不由自主地說:“是蛇鯊!”

正廣的力氣不足以繼續把長槍拉起來。阿俊幫他一同從凹陷處一點點地拽出了一個木乃伊狀的物體。有人突然說了一句:“把它拽到光亮處去!”

十人合力,將這個物體拽到了巖洞入口處。它的觸手已經干癟了下去,但本體是一個一米長的膠狀卵形物。在陽光下,這東西一動不動的,卵狀的身體下長著四條腿。

人們紛紛側著臉觀察著它,有人評價了一句:“真像巨型水母。”不過,水母沒有這么多的小尖牙。并且,膠狀卵形軀體內還有些許微弱的脈搏。這證明蛇鯊處于休眠狀態。

還沒等誰發號施令,眾人就拿起武器將這個正在休眠的蛇鯊剁碎了。卵狀軀體中露出了皮帶帶扣般的東西。毫無疑問,眼前的生物就是蛇鯊。

就這樣,最初的蛇鯊就這樣被眾人草草了結了。

在一定的環境條件下,蛇鯊就能活動并進行捕食。也就是說,蛇鯊需要從大氣中吸收一定的水汽,才能像開啟開關似的開始活動。

雖然無法阻止蛇鯊對聚落的入侵,但人們也學到了,只要在蛇鯊出現時,找到它的老巢去獵殺它,就能暫時將蛇鯊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

人們也知道了蛇鯊會住在那種類似寄居蟹的多足生物的附近。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興許是某種共生關系吧。但對人類而言,憑這一點就能找到蟄伏著的蛇鯊。

巨大的怪物被冠上了“蛇鯊”這一名字,接著,人們誤打誤撞發現它的生存生態,它也就失去了其“怪物”屬性。蛇鯊給聚落帶來的恐慌,一下子就減輕了。

這就是蛇鯊騷動的始末。

但這場騷動也明確了另一個真理,一個關于克麗絲和奧馬爾的真理。

那之后,兩人開始在奧馬爾的巖洞里生活。其他人都能感受到他倆的親密。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奧馬爾總是幫助克麗絲,克麗絲也會照顧奧馬爾的感受;奧馬爾的話能讓克麗絲放聲大笑,看到克麗絲的笑容后奧馬爾也會露出微笑。所有人都被這兩人的親密關系驚呆了。

克麗絲的丈夫不是被宗教激進主義者害死的嗎?奧馬爾難道不是希望以美國為代表的全世界的基督教徒都走向毀滅嗎?——有一次阿滿很直接地這樣問克麗絲。

克麗絲答道:“奧馬爾不會和我談任何關于宗教或者思想的問題。我只知道奧馬爾一直是真心為我考慮的。我慢慢覺得,這就夠了,即便兩人信仰的神明有多么不同?!?

阿俊也問奧馬爾:“我看你和克麗絲處得不錯嘛!”

奧馬爾答道:“只要是真心相愛生活在一起,那對兩人而言,無論是宗教也好膚色也好,甚至是思想和政治,這些都無關緊要了。和克麗絲在一起之后,我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只要每天都想著對方,感覺對了,就不會去在意其他因素了。”

對,聚落的眾人也意識到了這個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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