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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校學生被分為兩組——A組和B組。離家之前，利穆魯?shù)泥l(xiāng)親們都夸我是家鄉(xiāng)的天才，念書比肯尼亞任何孩子都好?，F(xiàn)在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另外二十名比我更好的男孩子被分到A組，而我卻與二十名不夠天才的同學分到了B組。不要緊，真的。所有同學修同樣的課程，讀同樣的課本，參加同樣的考試。我自尊的翅膀也許被剪掉了一點點，但和媽媽的約定依然鞭策著我：我一定全力以赴，且看付出能收獲什么。

英語是我的第一節(jié)課。這節(jié)課跟我在這里遇到的一切相似，充滿神秘和刺激。大腹便便的英語老師走進教室，原來就是已經(jīng)見過的那位財務(wù)主管P.R.奧迪斯先生。他自我介紹完畢就吩咐眾人：“跟我走?！碧_便出了門。我們跟著他穿過操場，走過足球場，朝大門走去。然后他向左一拐，踏上一條緩緩上升、通向山頂?shù)耐谅?，兩旁的夾道是灰溜溜的石頭平房，褐色瓦屋頂，房子兩側(cè)是修剪整齊的草坪。奧迪斯帶我們走到這些房子中的一道門前，說：“歡迎光臨我的城堡。”[12]我們的頭一節(jié)英語課就是參觀一座地道的英國家園。

我們邊看邊學，從起居室、客廳開始。奧迪斯逐一講述：墻上的風景畫、英國鄉(xiāng)村風光；大地毯、小地毯；壁爐、壁爐架上的蠟燭和小瓷像；舒適的組合沙發(fā)與靠墊；茶幾、咖啡桌（不是給人擱腳的，他連忙補充說），一只書架；一只高高的柜子，展示盤子和玻璃杯（不是日常用的，他又加了一句）。在衛(wèi)生間里，我們發(fā)現(xiàn)浴缸、洗臉盆、水龍頭、幾把牙刷和一管牙膏。一切都與我們村的茅屋天差地別，我們的茅屋里只有一小塊萬能活動空間，有時還得與羊群擠在一起。我們的衛(wèi)生間就是河邊，在這里洗衣裳，在蘆葦后面洗澡，在院子的水盆里洗手、洗腳。在我們村，紅土是洗澡文化的一部分。而在這里，一切東西都潔白無瑕。

我們進入廚房，奧迪斯用英語指著各種器皿：電飯煲、罐子、平底鍋、各種刀子（他說統(tǒng)稱為刀具cutlery），以及各種器具。用餐區(qū)是一張餐桌，擺著盤子、刀叉、大小形狀各異的刀子，當然還有餐巾。奧迪斯形容不要怎么坐（絕不要把胳膊肘放到餐桌上）；如何拿刀叉；刀叉擺放順序，吃肉該用哪種刀叉，吃魚又該用哪種。應當禮貌地說“請把鹽遞給我”，而不是朝另一位客人側(cè)身伸手去夠想要的東西；當然還有餐盤要向身體外側(cè)傾斜，免得把調(diào)料或湯汁弄到自己身上；嘴里塞滿食物時不要說話。使用餐巾也有規(guī)矩，鋪到大腿上，別塞在脖子周圍；如何用餐巾角擦掉唇上不想要的東西，但千萬不要用來擦鼻涕。我們還學會如何把刀叉交叉擺放或者成角度擺放，最好角度要大，示意侍者自己還沒吃完盤中食物，以及怎樣把刀叉平行擺放，告訴侍者他可以收走盤子。

我們還學會三道菜的一頓飯，以水果和甜點收尾。我還以為他說的是以沙漠收尾，直奇怪那東西怎么能成塊吃下去。另一個同學也大驚小怪。不是，甜點是吃的，不是一塊沙子，叫dessert，不是desert。同學們哄堂大笑。這一切都好抽象，跟我在鄉(xiāng)下吃的飯食太不一樣，我們吃的是米粉糕和依麗什錦菜，通常就用手指頭往嘴里送，我吃飯時肯定也從沒被人伺候過。在理想的進餐禮儀指點下，奧迪斯在訓練我們養(yǎng)成被人伺候的習慣，或者至少是在把這種念頭灌輸?shù)轿覀兡X子里。

最后，我們來到主人臥室，奧迪斯教我們說床墊、床罩、梳妝臺和抽屜、衣櫥、睡衣、晨衣。他正要帶我們?nèi)タ腿伺P室之際，幾個同學發(fā)現(xiàn)一道側(cè)門廊下掛著槍！奧迪斯想往前走，可同學們站住腳，傻了眼。那是一挺蘭喀斯特機關(guān)槍、一把手槍，還有一個警報器，奧迪斯解釋道。1952年茅茅戰(zhàn)爭爆發(fā)時，宣布進入緊急狀態(tài)，他和大衛(wèi)·馬丁當時加入了肯尼亞警察預備隊。早些年他們還給學生配備過弓和箭，以便夜間巡邏，不過茅茅戰(zhàn)士并未進攻或威脅過學校。明擺著，奧迪斯挺尷尬：槍支及其用途可不是上課要講的東西。

大家魚貫返回校園聽下節(jié)課的路上，沒人議論最后這件戳人心窩的事。而是你一句我一句“對不起”，“請把水遞給我，謝謝”。我們還背誦著一頓飯三道菜的次序：頭盤、湯、主菜、水果和甜點。有人還是把甜點念成沙漠，招來一陣哈哈大笑。你想要撒哈拉[13]嗎？不，不，就來點兒卡拉哈里[14]吧。一些同學有節(jié)奏地重復吟誦，最要緊的是，除了水果，什么都不能用手拿。

這句話招來更多笑聲：用刀叉我們怎么吃玉米豆子飯、依麗什錦菜和米粉糕？ 那米粉糕的滋味就全沒啦，有人認真評論道。吃米粉糕的快樂就在于用手抓著品嘗：手指頭插進熱氣騰騰的糕，塞到嘴里讓它慢慢變涼，再用舌頭翻動它再滾上幾圈。人家說的是英國飯和英國的吃飯規(guī)矩，別的人補充說明。奧迪斯聽到這些就在下課前解釋說，餐桌禮儀沒有種族與膚色之分。舉止良好就好比身體整潔，是通向上帝與神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