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長:如何深度思考與學習
- 單華偉
- 3908字
- 2021-07-09 15:46:45
讀書是件危險的事
| 自由和瘋狂,一線之隔
讀書愈深,幾乎所有人都會觸及到一些十分深刻,但也極其危險,容易走偏的話題,例如,道德問題。
相信每個第一次接觸安·蘭德的道德論的人,都有『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醍醐灌頂之感,一直以來我們的社會基本上是利他主義道德的天下,提倡奉獻和犧牲,而在安·蘭德看來,這卻是在踐踏人的尊嚴。
她說:利他主義倫理學的最終目的,不過在于使人們相信兩個信條,一是任何關心自己利益的行為都是罪惡,不管這些利益是什么;二是關心自己的利益就是惡棍,因為這只對你自己有利,所以為了“道德”,我們應該放棄這些東西。
在她眼中,這種道德觀將給人帶來無盡的折磨,因為『他學到的第一個教訓是:道德是他的敵人;除了損失,他從中一無所獲』,并且『他或許希望人們偶爾會為了他的利益犧牲他們自己,就像他不情愿地為了他們的利益而犧牲自己一樣』,最終『這種關系將帶來互相憎恨,而不是彼此愉悅』。
而信奉這種道德觀念的人,將會失去自尊,因為他總是首先關心怎樣犧牲自己的生活成全別人,而不是過自己的生活;同時,他也會失去對他人的尊重,盡管看起來他是個在行善的人,但他并不尊重他人的智力和主觀奮斗,他其實是在把別人當乞丐看。
讀書不精,思維不謹者,讀到這里就要大發雷霆了,要么直接開罵,認為安·蘭德不過是自私自利者的代言人;要么,將這種思想“發揚光大”,挑戰一切的道德。
這后者就是筆者所說的『危險』的思想,如此分析,我們往往會得到一些讓人大跌眼鏡的結論,比如在汶川大地震中丟下學生自己先跑的范美忠在這件事上并沒有道德問題……
如果范美忠不是老師,那他自顧自跑出來當然沒有問題,這是誠實的行為,因為求自保是最基礎,也是值得尊重的人權;但是,當他選擇了成為老師,他就應當為這個職業要求的道德服務,這個時候他需要的是另一種誠實,誠實地面對自己做出的這個成為老師的決定所要求的一切。即使這可能將自己置入險境,也要去履行。
那安·蘭德的這種思想,是不是某種精致的利己主義?她是不是提倡人人應該自私自利呢?
如前文所述,安·蘭德的思想核心,其實都在于『人的尊嚴』這個主題,她尊重生命,生命自身就是目的,而不是實現他人目的或福利的手段。她不僅提倡不為他人隨意犧牲自己,她同樣也反對為了自己而犧牲他人,所以自私自利顯然不是其思想的本質。
安·蘭德也從未提倡人與人之間不應該互相幫助,她反對的是對付出者沒有意義的犧牲,反對為了他人的需要犧牲自己。那如果幫助伴侶,幫助家人或者親近的朋友呢?為愛的人付出,這叫誠實。
而對陌生人的善行,也是合理的,只是不能以犧牲自己的幸福為代價,照安·蘭德原話所說:『由于鄰居暫時無依無靠,如果這個人買得起食物和藥品,他就可以給鄰居送去這些東西(作為一種善意行為,而不是責任),或者他也可以在左鄰右舍中發起募捐,幫助鄰居擺脫困境。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此后必須養著那個鄰居,或者必須花畢生精力,尋找和幫助饑腸轆轆的人?!?/p>
尊重自己的生命,不把生活和幸福奉獻給和自己關系不大的人,不妄想做英雄或主人;也尊重別人的生命,讓他人在奮斗中活出生命的尊嚴。
讀書要精,要仔細,各種補充說明、微妙之處都要認真思考;書到底會不會讓你偏激,全看個人道行,閱讀和思維水平不夠,肯定會走火入魔。
| 知識的邊界
閱讀心理學的人,多半都會和弗洛伊德相遇,了解到夢的解析,戀母戀父情節等理論。于是便一發不可收拾,看到各種現象,便動用這些工具進行分析,最終往往得出類似『萬物皆病態』的結論。
可精神分析的主要應用,是給那些經歷過重大創傷,確診患有心理障礙的人做心理康復,這些工具并不是很科學,思路也經不起推敲,但通過心理咨詢師謹慎的操作,往往能幫助患者直面恐懼,克服心理障礙。
而心理治療發展到今天,方法體系已經發生了轉變,雖然心理學家都認同佛諾伊德的『潛意識』這個說法(這可能是弗洛伊德對心理學最重要的,也差不多是唯一受到廣泛認同的貢獻),但卻幾乎全面摒棄了他那些神乎玄乎的夢的解析,以及把所有的心理和行為都解釋為性的『泛性論』(比如病人生病打針是在模擬性交,插入,射出)等各種不靠譜的東西。
一個真正合格的心理醫生,會更加強調尊重和理解病人的情緒(而不是和患者談玄論道),與之共鳴并幫助疏導,和病人一起走出陰霾……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化解那些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去的痛苦經歷。
現代西醫出現以前,歐美國家都流行『放血療法』,甭管啥病都割血管放血(美國首任總統華盛頓晚年患重感冒也放血治療過,最終在感冒和大量失血的共同折磨中死亡),照搬弗洛伊德那一套,和在今天得了感冒使用放血治療一樣滑稽,上個世紀的心理學(弗洛伊德生卒:1856年5月6日-1939年9月23日),還是應當謹慎對待。
像這樣的不明所以,抓住一個理論濫用的思維,在今天仍然是屢見不鮮,得益于不少低水平,不負責的自媒體的科普,網民腦袋里都裝了不少“專業”概念和方法,說起一件事往往頭頭是道,但對一個知識的來龍去脈毫無知曉,往往經不起進一步提問。
比如很早以前被提到的『一萬小時練習』理論,仔細看過《異類》的人會知道,這不過是對一些小提琴練習者的研究得出的數據,而不同行業對練習有不同的定義,需要的時長,什么時候開始練習(樂器需要在6歲以前開始學習,這樣才能更好促進大腦器質性的改變,為高階發展打基礎),天賦在職業發展中所占的比重等等,都不同。一提到學習,就甩出個一萬小時練習理論,是最沒頭腦的表現。
了解一個知識,一定要警惕再警惕,我有沒有漏掉什么前提?這個東西是什么年代的?它的使用范圍有多廣?學界對它的認同度如何?……
學習是一個艱苦的過程,通過大量信息整合與反思,才能形成一個較為成熟的認識,看幾個詞匯和理論就想一招吃遍天,是不可能的。
| 知識的精度天平
在心理學中,有一個叫做『認知融合』的理論,由Steven Kosslyn所主導的一系列實驗表明,人腦一旦形成了一個概念,就會把概念當作事實本身,當作一個實體(筆者稱之為『實體化謬誤』)。
在對一件事進行規劃時,這種思維體現得更加明顯,越是去思考,去做計劃,我們就越傾向于認為:我已經實現了這個目標。
那么問題來了,這個時候,我們到底會因為認為目標已經實現,從而變得懶惰;還是會因為雖然自認為已經實現,但發現自己并沒有實現,從而更加努力,激勵自己真正實現目標呢?
這是一位讀者向筆者提出的問題,他在不同文章和書中看到了不同的解釋,由此陷入了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多去想象自己定下的目標。
筆者的回答是,這個兩個解釋的落腳點都一樣,那就是:有了目標,就要去做,不然就會在想象中自我迷失掉。所以你選擇相信哪種解釋并不重要,你可以在發現自己沉溺于想象中的時候告訴自己『目標還沒實現呢!懶鬼,你不過是被自己的大腦騙了!』;也可以在陷入絕望和自認為無能的時候對自己說『我已經定下了目標,大腦最不喜歡就是想法和現實的不一致性,所以我一定能不斷激勵自己的去完成的,加油!』
有的知識可以折中調和,我們可以根據不同情境,選擇使用不同的解釋。但若濫用了這個方法論,對所有的有矛盾的知識都加以折中調和,只會不斷稀釋有效信息。
一起來看看下面這個論述:
不好的事情更能挑動人的情緒,引發討論和關注。所以媒體為了吸引眼球,保持盈利,往往『報憂不報喜』,負面報道的數量遠大于正面報道。
當媒體報道了大量曾經有頭有臉的人物的負面新聞,大企業造假案件時,有人便會說,這可能會讓觀眾會形成一種『成功就必須使點手段』錯覺,對公眾的素質的提高,有益無害。
但這個結論有兩個問題:首先,在各行各業中,這樣的“使用了點手段”的人和企業,到底有多少?如果這的確是普遍現象,那觀眾最終形成的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實際情況我們無從知曉,因為調查別人商業機密,一定千難萬阻。
其次,再來看『觀眾形成錯誤的認知』這句話,明顯是臆測而不是嚴謹的統計結論。所以,這是一個難題,沒辦法證實,也沒有辦法證偽。
但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這種現象也許真的存在,聽身邊某位長輩憤世嫉俗的語氣,看到網絡評論區某人唾棄萬事的論調……也許媒體環境確實需要一次凈化。
好,這個論述到這里就完成了,看完后你有什么感覺?也許它分析了不少的東西,也許讓你意識到某些問題,但是它本質上還是在原地踏步,沒有任何信息增量。
無意義的折中調和出現的形式就是這么出其不意,它可不會上來就告訴你,要全面看待問題云云,大聲向你說『嘿!我在折中調和』,如果你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它就不是思維陷阱了。
某種程度上,折中調和是講道理的人的困境,因為凡事必有例外,因為很多問題涉及的數據實在過于龐雜,道理永遠都講不全。但出于某種想要對聽眾負責的態度,出于對知識的追求,我們總想要把一個道理講全,最終便會不可避免走向過度折中調和。
如何防止這種傾向?首先,放棄想把道理講全的沖動,抓住一個論點,就深深的挖進去,去尋找證據,把它真正建構起來,就算它存在某不足,卻能真正幫助你成長,在行動的過程中,你自然會懂得如何平衡。
第二,是在“選題”,也就是決定自己要不要去探究這個問題時,盡量避免那些最終只能通過折中來調和的話題,比如筆者所講的媒體的影響這個話題,它是一種文化批判,話語權在高知的手里,其本質不過是高知對普通人的鄙視,是沒有辦法,也不用做量化的調查和研究的。
在面對人生決策時,不一昧折中思維就顯得更加重要,終日思考『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或者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這種問題,肯定會陷入無能和矛盾中。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然后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在你的選擇上,不要嘗試花額外的時間去彌補,因為這只會讓你三心二意,最終一頭也顧不了。
在這個語境下,我們可以認為,『做出明確的選擇』其實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偏激』,而折中,往往只會“折斷”。
讀書,是件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