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薈點點頭,卻沒走近。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那張布上了不少皺紋的臉。印象中,張嬸嬸一直是很年輕的。
小時候她做了壞事怕外婆打她就往外跑。外婆追不上,張嬸嬸便會去追,她跑的極快,陳薈還沒跑兩步就會被抓到。
時間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外婆還在的時候。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不識路,外婆帶她走了好幾次,還是沒記住。就是不愿意自己走。后來有同村的伙伴要和她一起上學。
她扭扭捏捏的站在自家院子里,看著那個黑乎乎臟兮兮的小子就想著離遠點,一步都不想靠近。
外婆說,自己年紀大了,她要學會自己上下學,還說每天都等她回家。
于是就每天都在院里搖著蒲扇,躺在躺椅上等著她回家。
陳薈回去看她躺在上面睡著了就趴在搖椅旁大聲的叫外婆。
“說好等我回家,你怎么又睡了?”
她嘟著嘴,像是很委屈的樣子。眼睛不看躺椅上的人。抱著手,偏著頭。
外婆會被嚇得打個激靈。說要被她嚇出心臟病了。然后也不管她是不是在鬧脾氣,又帶著她趕快開飯,說飯都要涼了。
回到這里之后她就總是不自覺得想起了好多。
張嬸嬸看著她,眼里有一種看不清的情緒,像是看到了流浪在外好久沒回的孩子,可是孩子還不認她。
“小一啊,帶著阿薈進屋。別站著了,怪冷的。”
夏枍看了看陳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突然仰頭看著他,像是想與他對視。
“你姑媽?”
“對。”
他喉結滾動一下,吐出那個字。她沒說什么,只是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夏枍,我想回去看看。”她邊說,邊往記憶中的方向走。身后的人沒有動靜,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等待。
記憶中,平宜很多年都下不了一次雪。村里的孩子喜歡堆雪人,喜歡打雪仗,喜歡抓著最上面干凈的雪嘗嘗味道。
今年,平宜也下雪了,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她看著地上那一點雪,不夠打雪仗,也不夠堆雪人。只是土地上白了一層,不一會又露出下面的泥土。
她走了沒幾步,向左轉了個彎。腳下的動作變的緩慢了些。呼吸都開始變得沉重。房子因為太久沒人住已經有些破敗不堪了。圍在房周圍的竹柵欄破了很大一個洞,像是被什么牲畜給撞壞的。柵欄的門開著,有些往下掉。上面還結著蜘蛛網,不見有蜘蛛,只是落了雪。
她應該怎么進去,又應該怎么打開那扇門。她還在想著,人卻已經不知不覺的進到了院子里。
夏天用的藥爐被放在了屋檐下。這房子先前應該是被收拾過的,可能是后來那些年發現,沒人再來。便也沒人在幫著收拾了。
“姑媽。”
夏枍入了房,叫一聲,也沒說別的話。
“阿薈是過去了嗎?”
“早知道該打掃打掃的。”
“我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那丫頭了。”
張嬸嬸邊摘著青菜的爛葉,眼睛里有些無神。
“她過的好不好啊到底?怎么就瘦成那樣了。”
夏枍將手中行李放下,拿過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屋內的火爐燃著,偶有火星濺起,滋滋作響。大門開著,正對著外頭院子。
“跟我回檀北吧。”
他取過一株青菜,做著她摘菜的動作。沒出一會,指尖便被綠色的汁水染了色。
張嬸嬸拿過他手中的菜枝,看著他指尖顏色,趕他。
“去洗手吧,笨手笨腳的。好葉子都被你摘了。”
像是沒聽見先前他說的話。夏枍看著鐘表,意識到陳薈已經過去很久了,便起身往那邊走去。
走到院子里的時候,沒見到她身影。直到打開那扇方面,女孩正縮在躺椅上,睡了過去。可能是因為太冷,縮成了一團。他找到房里的火爐,屋子里還有很多沒用的干柴,隨手搭了一下,將火點了起來。
睡夢中的人抱著雙肩,眉毛輕顫卻怎么都醒不過來。直到門被打開,進來了一個身影。陳薈迷迷糊糊的看著他拿著什么,好一番折騰。直到“嗒”的一聲,燃氣一個火苗。周圍才有了暖意。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身影又動了動向她走來,隨即身體一個騰空,整個人被撈起。她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手不知覺的攥住了他大衣的衣襟。
夏枍看著躺椅上昏睡不醒的人,感覺到了涼意起了個火。可這房中雖有干柴卻沒有引火料。他翻找了好一會,點了個火。在旁坐著,一坐又是半個小時過去。火有些要滅了。正準備加點柴的時候,躺椅上的人動彈了一下,可能是睡的不舒服,眉毛皺成了一團。這屋子太久沒住人,到處亂七八糟了。她剩下的躺椅像是被她擦拭過,還有幾分亮澤。
睡床總比睡躺椅上舒服吧。
他向前一步,干脆將椅子上的人一把撈了起來。
懷中的丫頭感覺到了變化,伸手輕輕攥了他的衣襟。力氣不大,手很快又滑了下去。
他愣了愣,懷中的重量居然還不及一個九十斤的負重包。他呆在原地,腳下像是被定住了一樣。陳薈不是很矮,在女生里甚至可以說算的上是高挑的,目測都是一米七。卻連九十斤都不到,甚至還不到八十五。
他只記得手中抱了一堆骨頭,甚至有些隔。好像摔在地上就會碎。
——她過的好不好啊到底?怎么就瘦成那樣了。
姑媽的那句話,像是一個細小的刺,扎的他心里有些難受。卻又不可奈何。
等陳薈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她看著自己躺在一個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是張嬸嬸家里。
夏枍從外面進來,看著已經從床上爬起來的人,端著一杯水放在了她床邊的柜子上。
“見過能睡的,沒見過你這么能睡的。說是只豬都不為過。”
他一邊說,一邊收拾著放在旁邊的行李。
“我就是有點困,哪有這么嚴重。”
她癟癟嘴,從床上起來。可能是躺的太久,腳都麻了。拿起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有些暖暖的。
看著夏枍收拾東西,又想起什么,走了過去。拉開自己那包。從里面翻出來一件墨綠色的衣服和一條黑色的圍巾。
“你的衣服,還有那條臟了圍巾。”
“我沒找到一樣的,編織了一條新的。用的時間久了些。本來早就要跟你講的。可是之前打你電話總是打不通。”
夏枍看著靜鋪在床上的東西。神態有些懶散,唇角勾了勾。
“這么久了,我早就以為你已經據為己有了。”
“我哪有。。。”
離那次,粗一算好像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通電話倒是通過兩次,其余時間她總是很難找到他。這么說,這么久過去還是是有點心虛的。
不打算與他這事,干脆將后面的話都淹了回肚里。
“我聽那個奶奶說,你給我打過電話?”
夏枍將那衣服和圍巾收起,“嗯”了一聲,像是一件已經忘卻了又被提起的事。
“你找我干嘛?”
“我聽奶奶說,你。。”
他回過頭,看著她,等著后話。
“我什么?”
“你。。”
夏枍勾了勾唇角,眼底藏不住的玩味,伸出手將她頭發亂揉了一把。
“我說,我想你了。”
陳薈頓時臉紅成了一團,他要的效果達到了。將手從她發上收了回來,盯著她紅彤彤的臉蛋,掐了一把。
臉上的肉也少,手感一點都不好。
“不過是那奶奶聽錯了。我說的是,我要回來了。”
陳薈臉上頓時一股涼意襲來,這人真的沒法聊天了。
其實是那天,夏枍出完任務回去手機開機的時候,發現手機里面多了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座機號。他便想到了某個小丫頭先前被欺負了,在小巷里逃跑的樣子。
便回了一個。
只不過,是一個老奶奶接的。老奶奶的耳朵不是很靈敏。
夏枍:“奶奶,我找陳薈。”
奶奶:“啊?你叫什么?”
夏枍:“我找陳薈!”
奶奶:“你叫陳貴?”
夏枍:“。。。我是陳薈的哥哥!”
奶奶好像聽清了些,抓住哥哥兩個字。
奶奶:“哦,哥哥!你要干嘛?”
夏枍:“。。。”
奶奶:“說話呀!要干嘛?”
夏枍:“我想找”
他還沒說完,那邊像是煥然大悟。
奶奶:“哦!你想她了。”
夏枍:“。。。”
奶奶:“好,我會告訴她的。”
索性是在奶奶那打電話的只有陳薈一人。若是再多一人,奶奶都分不清是找誰的。
夏枍沒理她臉一紅一白的,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整理著衣服。
“學校里沒人找你麻煩吧?”
檀北七中算不得名校,管制沒那么嚴,反而是學生有些不服管。
他有些好奇,她這個成績怎么沒去一中而去了七中。
“如果有,你保護我嗎?!”
陳薈抬眼對上他的眼簾。
“夏,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