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干就干,吃完飯后,馬二先生就帶匡超人回了文翰閣,一同住下。匡超人起初還有些擔心自己分了馬二先生的羹湯,但是看到馬二先生手中待選的文章甚多,多一兩個人也夠干,心里稍微就放松了些。又見到馬二先生選編文章時,十分仔細,一個批語也要斟酌多時,甚至做半個夜晚。他不肯輕易下筆,所選的文章,必須是一篇能夠讀出十篇的道理。他真誠地希望自己所選編的文章能夠對學子有所助益。雖然正如魯小姐所說,有時不免迂腐,但他如此穩健的作風,令匡超人徹底放下心來,他不必擔心自己跟不上馬二先生的節奏了。
匡超人試著開始批改文章。經過先前的歷練,又加之與魯小姐相處多日,此時他再看文章,境界又感大有提升。為了忘卻心頭的創傷,他廢寢忘食地投入了選書事業之中。
魯小姐很快就坐上了馬車,回魯府而去。她只想盡快找到匡超人,所以并不打算此時就和余家爭奪孩子。只是,要不要把自己和匡超人私定終身的事說與母親聽,她還有些疑慮。思忖再三,她決定先找到匡超人,再和余家了結恩怨,最后再稟告母親。一則人言可畏,如果沒有正式和離,就另結新歡,在程式上不合禮法,容易引來非議;二則母親雖然善解人意,但是和離并非喜事,等母親接受了現實,情緒穩定后更適合介紹新人;第三,匡超人不辭而別,萬一找不到他,或是找到他時,他心意已變,又該如何是好。盡管這一點的可能性不大,但魯小姐覺得還是穩妥些為好;最后,母親能不能接受匡超人,這又是個變數,魯小姐甚至都不愿意去想此事。
終于到了魯府。聽說女兒回來了,魯夫人既驚又喜,不過沒有見到女婿和外孫,魯夫人自然有疑問。這個夜晚,魯小姐跟母親同床共枕,把和余公孫的悲歡離合,一吐為快。
魯夫人聽了女兒的傾訴,長嘆道:“公孫這個人,為人孝順,愛惜妻子,倒也不錯,只是在上進心上,著實差了些。余府已經沒落,余家又恐讀書傷身,再這樣逍遙下去,恐怕魯府也要跟著沒落了。”魯小姐問道:“這么說,母親不反對我們和離?”魯夫人道:“雙紅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察覺,你們夫妻大概出了問題。如今事已至此,不如和離,再悉心教導兒子,魯家也有希望。只是委屈你了。”魯小姐松了一口氣,說道:“女兒不委屈。再說,來日方長,可再覓佳婿。”魯夫人點點頭,又說道:“只是,孩子畢竟姓魯,入了魯家的族譜,還是得要回來。”魯小姐道:“這個自然。只是余公孫如今身體尚未痊愈,女兒想過些時日再去討要,免得別人說我們不近人情。”魯夫人不再多說,母女二人又唏噓一番,方才入睡。
次日,等雙紅送走了宦成,魯小姐又和雙紅暢聊了一番。主仆二人一同長大,本已是情同姐妹,如今又都經歷了姻緣上的波折,感情比以前又更近了些。魯小姐和雙紅商量了一番,決定先喬裝去磨子村走一趟,看匡超人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魯小姐跟母親說,想和雙紅出去散散心。聽說不遠處的磨子村景色不錯,打算出去看看。魯夫人于是派了兩個家丁駕駛馬車跟隨。魯小姐和雙紅換上書生裝扮,坐馬車到了磨子村。到了村口,魯小姐吩咐家丁照顧好馬車在此等候,她和雙紅步行前往集市逛一逛。
磨子村的集市不比成都府的繁華,也不及簡陽縣城的整齊,不過高高矮矮的房屋擠在一起,倒是充滿了日常生活的煙火氣。魯小姐不好直接打聽匡超人,她想到匡超人有個叫顧土新的朋友,做豬肉生意,于是便去打聽顧土新,理由是聽說他家的豬肉好。集市上的豬肉鋪也就兩三家,所以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顧土新。
此時正是午休時分,只見一個圓胖的青年正靠在肉攤后面的椅子上打盹兒。雙紅上前一步,大聲叫道:“買豬肉了!”顧土新睜開雙眼,迷迷糊糊地搖著腦袋:“啊?來了!”他掙扎著爬起來,看到兩個俊俏的書生站在肉攤前,一下來了精神。
雙紅拱了拱手,問道:“請問閣下是不是顧土新,顧朋友?”顧土新點頭笑道:“是我!是我!你們是……?”雙紅笑道:“我們是匡迥——匡先生在縣學的同窗,蒙匡先生不吝指點,受益匪淺。現路過此處,想買幾斤豬肉,再順道去拜訪匡先生!”顧土新琢磨他倆應該不像是來抓匡超人的,便笑道:“買豬肉你們是找對人了,不過,匡迥他現在不在家,他前些日子去西安府找老師去了,還沒回來。”雙紅和魯小姐對望了一眼,又笑道:“不會是他回來了,卻沒有告訴顧朋友你吧?”顧土新一聽這話,急了:“這話怎么說的?這里誰不知道,我和他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要是回來了,第一個就是找我!”見到雙紅和魯小姐將信將疑的樣子,顧土新又道:“這樣吧,我帶你們到他家里去,去了你們就知道了!”雙紅拱手道:“那就多謝朋友了!”
顧土新割了幾斤精肉,收了錢,又給隔壁打了招呼,就提著豬肉帶著二人往匡家走去。走到集市不遠處一個雜貨鋪門前,顧土新說到了。只見雜貨鋪里并沒有人,顧土新吆喝了幾聲,一個青年慌慌張張地從隔壁跑了過來。顧土新罵道:“好好的生意不看著,又去打牌了!”那青年笑道:“這個時間也沒什么生意,你找我干嘛?”原來這就是匡迥的大哥匡大郎。
顧土新說明了來意,匡大就讓他自行帶二人去住處,自己又去打牌了。顧土新罵了兩句,又帶著魯小姐和雙紅往匡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