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的目光撞進蘇青棠眼底的剎那,只覺藥圃里的紫菀忽然炸開了花。淡紫色的花瓣乘著風撲過來,混著薄荷的清涼氣鉆進鼻腔,竟比記憶里的藥香更讓他心頭發顫。他看著她鬢邊那朵紫花地丁,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像顆被她藏了許久的星子,此刻終于亮在了他眼前。
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手時,葡萄架上的露珠恰好滾落,砸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蕭珩忽然想起離別那日,也是這樣的陽光,透過同樣的葉隙落在她發頂,只是那時他不敢細看,此刻才發現她的睫毛像沾了藥粉的小刷子,輕輕顫動時,連陽光都跟著晃了晃。
金銀花的甜香漫過來時,蕭珩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他望著她泛紅的耳垂,忽然覺得這藥圃里的風都帶著私心,故意把她鬢邊的花吹得蹭到臉頰,像在替他完成那個藏了許久的觸碰?;h笆上的何首烏卷須正順著竹架往上爬,纏纏繞繞的模樣,倒像是他此刻亂成一團的心緒。
紫菀花海在風里起伏時,蕭珩忽然想把她護在懷里。他看著那些被風吹得歪歪扭扭的花莖,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畫的圖譜都太生硬——原來真正的生機,是她站在花叢前時,連花瓣都要湊過來親吻她的裙角。遠處傳來鎮口的叫賣聲,混著藥鋪前堂的銅鈴聲,竟像支專門為重逢譜寫的調子。
蘇青棠的笑聲落進耳朵時,蕭珩覺得陽光都變得有了重量。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上落的金斑,那是葡萄葉篩下的光,像無數個細碎的約定,終于在這一刻拼湊成圓滿。他忽然明白,所謂歸處,不是將軍府的雕梁畫棟,而是她站在這片藥圃里,鬢邊簪著花,眼里盛著光,說“紫菀開得比去年艷”時的模樣。
蘇青棠的指尖絞著裙角,紫菀花瓣落在她手背上,像枚淡紫色的印章。她望著蕭珩手里的并蒂蘭佩,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混著銅鈴聲漫過來,驚得葡萄架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我爹娘說……”蕭珩的聲音被風吹得發顫,金銀花的甜香忽然變得濃稠,“想請伯父伯母去京城小住,順便……商議我們的事?!彼皖^看著交握的手,陽光在兩人手背上織出金網,“將軍府的庭院很大,能種滿你喜歡的草藥?!?
蘇青棠的臉頰比紫菀花還紅,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竹籃的縫隙:“我爹娘怕是舍不得濟世堂。”她忽然想起什么,聲音細若蚊蚋,“祖母留下的藥碾子搬不動,還有后院的老槐樹,每年都結好多槐花……”
“都搬去?!笔掔裎站o她的手,何首烏的卷須恰好纏上兩人的手腕,“藥碾子讓趙虎雇人抬,槐樹……我們在京城種棵新的,就用青溪鎮的土?!彼麖男渲腥〕鰪埣垼菍④姼耐ピ簣D,角落被他畫了個小小的藥圃,“這里給你種紫菀,那里種薄荷,葡萄架就搭在窗下,像這里一樣?!?
蘇青棠看著圖上歪歪扭扭的藥圃,忽然笑出了聲。梨渦里盛著陽光,比金銀花還晃眼:“哪有在庭院里種這么多草藥的?會被京城貴女笑話的?!彼讣恻c著圖上的葡萄架,“這里該種兩株玉蘭,你說過的,京城的玉蘭最香?!?
“都聽你的?!笔掔裢W邊的紫花地丁,忽然低頭將玉佩別在她衣襟上,“我娘說,這對玉佩要在吉時合二為一?!彼闹讣獠吝^她的領口,驚得她像被露水打濕的含羞草,猛地縮回手。
遠處傳來周蕓清喚她的聲音,蘇青棠慌忙應著,卻被蕭珩拉住。他從懷里掏出包東西,是包新采的枸杞籽:“等我們成婚那日,就在藥圃種下這個,來年結果時,就像此刻的紅喜字?!?
蘇青棠接過紙包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忽然想起他畫的何首烏。卷須纏纏繞繞,原來從那時起就已注定。紫菀花海在風里起伏,像鋪了滿地的喜帖,銅鈴聲再次漫過來時,她聽見自己輕聲說:“好?!?
周蕓清站在藥鋪門口,看著女兒紅著臉將枸杞籽揣進懷里,蕭珩的背影正彎腰撿拾散落的薄荷葉。陽光穿過葡萄架,在兩人肩頭織出金紅交錯的光,倒比任何龍鳳呈祥的紋樣都要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