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狐貍精

這幾日清晨打開門，總有劈好的柴放在院子門口。

是趙家兄弟送來的，說是趙大嬸囑咐的，小玖感激了很久。

這段時間毛球和她都吃糠咽菜，好在毛球并不是完全的狐貍，更接近狐貍精，這才沒吃出啥毛病。

而小玖每天都會在“菜籃子”荷包里面翻翻，看看能翻出什么東西。

她不太會算菜蔬成長的時間，只好每天跟開盲盒似的，都去荷包里面試試。

只記得當時有個妖怪給了她一個小紙包，里面不知道都有什么種子。她一股腦都抖在了荷包里面，盼望老天給個奇跡，別讓孩子餓死。

有時候運氣好能掏出顆白菜，有時候能掏出把黃花菜，有時候又只是抓了一把空。

……是不是讓妖怪給忽悠了？小玖今天又什么菜都沒掏出來，厭棄的看了一眼剩下一小半的麩糠。

又只能吃這個了……

正在和麩糠做斗爭的時候，村子里傳來了亂哄哄的聲音。小玖疑惑的從窗戶伸出頭，這些日子村里人一日比一日少，大家都本著能躺著絕不站著的心態，節約體力，怎么突然聚集這么多人呢？

村里人一個個的都往村口跑去。

“周嬸，這么多人這是干啥去啊？”小玖沖著一個大娘招呼道。

“可不得了了！聽說吳家小子讓狐貍精給迷了！正在村頭口吐白沫發癲瘋呢！”周嬸邁著小腳急匆匆的趕往村口的空地。她是最愛看熱鬧的，絕不能被別人家的搶了先，以后扯老婆舌的時候落了下風。

“狐貍精？”小玖低頭看了看抱著被子滾成一團的毛球。“是你娘嗎？”

毛球像個彈簧一樣竄起來，咬住小玖的手，嗷嗚嗷嗚的堅決抗議。

“哦哦，不可能是你媽媽啊……”小玖用力把手抽了出來，還好毛球牙齒不是很鋒利，不然肯定血流當場。她嚴重懷疑毛球是饞肉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決定去看看情況。

趕緊出去看看情況，院門也沒鎖，畢竟家里啥也沒有。

村頭的空地是整個孟爐村的入口，有一棵特別大的柳樹，也不知生長了幾百年了，需要幾個成年男子合抱才圍的過來。村里人都說這是孟爐村的神樹，能佑一方平安。

幾次災年，都有人打這棵樹的主意。每次都被里正帶著族里壯丁男子，把樹保護了下來。故而孟爐村有“餓死不傷村頭柳”的習俗。

小玖到的時候，村里人已經都擠在前面，她仗著長得瘦小，從人縫中擠了進去，前排圍觀。

只見一名書生打扮，穿著長衫的男子被綁在大柳樹上，嘴歪眼斜的，渾身抽搐，嘴里不斷往外面噴涌出白沫。

一名面相兇惡的老太婆，正拿著一把笤帚對著男子咒罵不已。

“他馬嬸，俺光兒到底是怎么了？”一名穿著還頗有些光鮮的婦人問道。這婦人災年還能穿的這么齊整，家境看來應是有點富裕的。

老太婆一臉橫肉，扭曲著說道：“吳老二家的，吳光這是被狐貍精迷了眼，丟了魂，麻煩的緊啊！”

“那可咋辦啊！光兒啊！你這不是要為娘的命嘛～啊～～”吳老二家的一聽，當即坐在地上，拍著兩腿大哭起來，兒一聲肉一聲的，完全不顧形象。

這老吳頭一看自己媳婦是指望不上了，趕緊湊過來，跟馬老太說道：“您看咱這都鄉里鄉親的，咱都知道您是有點道行在身上的，小光兒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快給咱想想辦法吧。”

馬老太眼睛一立，露出幾顆豁牙：“那狐妖可不好招惹，迷惑了你兒，要吮骨吸髓的。要想送走，必須拿一百只活雞來做百雞宴，才能放過你兒子。”

“這年月我上哪去弄一百只雞啊，現在咱村子怕是一只也沒有……兒啊，你這到底是怎么招惹的狐貍精啊！”吳氏還在地上撒潑大哭，大兒子吳亮和兒媳婦想要上前扶起她，卻被她手舞足蹈的趕開了。

“我也很為難，但這是那狐妖的要求啊……不過你若是能拿五十兩銀子出來，我倒是可以拼上幾十年修為，把作祟的狐妖除掉！”馬老太用掃帚在吳光身上一抽，吳光立刻嗷嗷大叫起來，嘴里還說著胡話。

這吳光從小嬌生慣養，被吳氏送到學堂讀書，連農活都沒干過幾次。即便是今年，吳家也還是勉強的供著他讀書，只盼望一朝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如若還能當個一官半職的，家里人也能從此當上官老爺的親戚，耀武揚威。

一個月前，一向憊懶的吳光忽然說要用功苦讀，獨自搬到吳家前院的小廂房里面。漸漸的除了吃飯就不見吳光出門，初時還能聽到一些誦讀四書五經的聲音，后來干脆就變成奇怪的男女調笑之聲。

最開始吳氏和吳父以為吳光是為了轉過年的院試閉門苦讀，不以為意。他們家世代為農，甚至連大兒子都是莊稼漢，唯有小兒子考過了縣試，自是當做掌上明珠一般寄予厚望。誰知過些日子，小廂房門窗緊閉，吳光把自己鎖在房里，連吃飯都都不邁出房門一步。

吳氏送飯的時候，聽到了奇怪的男女嬉笑之聲，以為是村里哪個不要臉的騷蹄子勾引自己兒子，未來的官老爺。大怒之下一腳踹開房門，不料只見里面身影一晃，一個毛呼呼的東西竄了出去。

自己兒子則是咣當一聲倒在地上，翻了白眼。這年月也找不到醫生，輾轉幾天吳光不見好轉，癲狂之癥越發嚴重了。今日竟然自己跑到村口空地上發瘋，吳家不得已才找了村里公認心黑的馬神婆。

“俺們家哪有那么多銀子啊！”吳老二和吳氏頓覺肉疼，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也疼，錢也疼。圍觀的人群有的嗤笑，有的著急，議論紛紛，亂出主意。

有的說小光兒是讀書人，明年就能考功名了，要是就這么一命嗚呼太可惜了。有的又說，這年月哪有值得一百兩銀子救得，馬老太也太黑心了，都是鄉親。更有說，那狐妖可是好招惹的？馬老太賠了道行能降服還好，要是有個差池全村也跟著吃瓜落，不如花錢買個平安……

……小玖看了半天，倒是心如明鏡。吳家雖然田地很多，被村里人稱為“半個員外”，可在辛小九的記憶中，這家人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那吳氏嚎的聲音不小，卻還是在想著能不能占點便宜的樣子。

而馬老太，則是個寡居多年的“神婆”，常幫人看看事兒，賣點香灰符水之類的度日。一直也是個掉錢眼兒里的主，平日還總罵辛小九是個掃把星，克夫命，害的她更不招辛父辛母待見。

呸，都不是好人。小玖內心吐槽。

這邊馬神婆為了銀子不肯出手，言之鑿鑿必要錢才能除妖。那邊吳家二兒子吳光可是眼瞅著就要不行了，身體越發急速顫動，兩手抽抽成雞爪形狀，上下牙猛磕，把嘴里的筷子咬得“咯咯”直響。

“都說小光兒是因為鬧狐貍精，馬神婆，你到底見過狐妖的影兒沒有啊？”在旁邊目睹全過程的孟里正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嘴。

馬神婆張嘴嘿嘿一笑，一個手指緩慢伸出，在人群中一頓比劃，忽地一下子就戳到了小九的額頭。

“狐妖，就在這死丫頭家住著呢！”

小玖一個趔趄，自己就是來看熱鬧的，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果然圍觀不能太前排啊！

“老婆子年紀雖然大了，可眼神好著呢。”馬神婆惡狠狠的說道，“自打老辛家逃荒去了，就剩下這個丫頭片子在家。她也沒什么營生，又沒有救濟，怎地能養活自己？”

“而且平日看她，臉色黑黃，這兩日卻偏面色轉好，定是被狐貍精附了身。”

“你這不是瞎說嗎。”趙大嬸在一旁氣不過，“小九是在村里我們看著長大的，那天山子給救回來的時候都給孩子嚇壞了，她要是被俯身有妖法，哪還輪得到山子救人？”

“我早算過了，辛家這丫頭，就是個喪門星，早晚給村子惹禍端。”

馬神婆又是抬手一指辛小玖，“更何況，我親眼看著一只狐貍走到她家屋里，我可看著了，她還跟狐貍摟在一起，親熱的很吶！”